正好是在机场偶遇程苏然那天。
微博配文:[在机场看见了江虞啊啊啊!真人好高好美我没惹!]
江虞看着照片皱眉, 想起那天举着手机拍自己的路人,线索对上了,只是, 白露怎么会找到素人的微博?
很快她就明白了。
在微博实时她的名字, 会显示所有公开发布的相关信息。
“……”
“小妹妹”三个字刺痛了江虞的眼。
这是金丝雀的代名词。
以前然然还吃过白露的醋, 但那时候白露没有任何表示,只不过, 后来逐渐多了占有欲,直到现在。
不知为什么隐隐让她有点不安。
江虞想不通,也只当这是调侃, 便用严肃的口气发了条语音:“现在是公司的合作方,不是什么小妹妹,你应该称呼她‘程总’。”
白露:[?]
江虞:[以后再解释, 你先好好休息几天。]
等了一会儿,白露才回复:[好,过段时间找你吃饭。]
[嗯。]
退出微信, 江虞放下手机,捧起旁边的热水喝了一口。
鼻子还有点塞, 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吃药效果不大, 她每天起床都头重脚轻的,说话含着鼻音,沙哑低沉——也难怪然然听得出来。
江虞叹息一声。想到下周三就能见到然然了,心情又豁然明媚。
保姆车行驶在高速上, 白露看着窗外, 指尖一遍又一遍触碰手机屏幕, 播放那条语音, 耳机里传来江虞严肃冷硬的声音。
终于,停了下来。
她冷笑一声。
合作方?程总?恐怕又是宠小情人的花样。
脏。
半小时后,车停在写字楼前。
白露戴上帽子口罩,下了车,乘电梯到十二楼。
出来外面是空荡荡的前台,还没有挂上名字,直走穿过桌椅堆得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来到一间小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
她推门而入。
一个穿皮夹克的短发中年女人坐在转椅上,笑吟吟地望着她,“来,看看这场地怎么样?”
她的经纪人米娜。
“外面太乱了,尽快打扫干净。”白露掩鼻扇了扇灰,蹙起眉,从包里拿出纸巾,仔细擦了一遍已经很干净的椅子才坐下去。
米娜悠然点头:“这些都是小事,放心。”
“俄罗斯母公司那边联系得怎么样?”
“嗯,我们这里两三天就能布置完,到时候你坐镇,俄罗斯过来的模特直接和我们签约,我跟纽约巴黎那边几个经纪人和秀导都联络好了,签完直接把人发过去。”
“这个时间点卡得不太好,今年春夏季都结束了,下一次最早都要等到一月份高定秀,新人直接上高定秀行吗?你有把握吗?”白露语气严肃,食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子,俨然大老板做派,不复那娇媚冷艳的模样。
米娜噙着笑,一双精明锐气的眼睛能穿透人心,面上却气定神闲:“你错了,时间点正好,就是要在时装季结束后。没有秀,还有平面拍摄,别说正经的杂志,多少模特是因为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被挖掘出来的,你自己不就是吗?只要有曝光,能被看到,就有机会,而且她们资质都不错,不用担心。”
白露挑了挑眉,嘴角上扬。
“娜姐办事我放心。这么多年,咱们终于当上老板了,还是自己给自己做事最舒服。”
“是啊,”米娜讽刺地笑了笑,“跟错了人,不如自己单干。”
“你什么时候辞职?”
“等第一批模特发去纽约和巴黎。”
“那还要挺久的。一天不辞,就要继续在田琳手底下汇报工作,我都替你憋屈,呵……你说论资历和业绩,她哪样不被你吊打,江抹布摆明了防着你,才提她上去。”白露撇撇嘴。
米娜略显皱纹的脸沉下去,一听“江抹布”三个字,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好饭不怕晚,我自己心里有数。”
“诶对了,你男朋友呢?”
“早分了,”白露随口说,而后一愣,“什么男朋友?一个破演员算哪门子男朋友,我那是骗江抹布的,不算‘分’啊,算钱货两讫。”
米娜“哟”了声,连连点头,“口误。”
“不过,江虞也不是好骗的人,你注意收敛,别太过头,现在暂时还不能被她发现。”
“知道了。”白露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相视一笑。
周三是阴天。
出发前夜,程苏然收拾好行李,与众多出差的日子一样,没什么差别。可是夜里她却失眠了,满脑子都是江虞浑身湿透坐在那里的狼狈模样,耳边回荡着那人说话时的鼻音……
凌晨迷迷糊糊睡去,被九点的闹钟叫醒,她迟迟不能进入工作日的状态,仿佛自己不是去工作,而只是去见那个人。
熟悉的黑色轿车等在小区门口。
司机为程苏然放置好行李,拉开了后座门,她弯腰上车,一阵清淡的鸢尾香钻进了鼻间。
江虞坐在旁边,侧着脸,长睫分明,眼角眉梢淡淡的,嘴唇是浓艳偏暗的红,她穿了全套的白色西装,冷冽干练,也不失优雅。
她将目光从小桌板文件上移开。
程苏然与她对视,失了神。
“然然,吃早饭了吗?”江虞柔声问,唇角扬起淡笑。
程苏然点头。
江虞没再说话,视线又落回文件上。
程苏然盯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默默收回目光。
一路很安静。
到了机场,与其他人汇合,办完值机手续,离航班起飞还有半小时,一行人进了贵宾休息室。
程苏然是江虞的陪同翻译,全程跟着她,临窗正好有两个空位,她们分别坐下,一个继续翻文件,一个看会议资料,谁也不说话。
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汹涌波涛。
程苏然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余光去瞟身边的人,却见江虞神情专注,丝毫不受外界打扰的样子,话到嘴边绕了又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你感冒好了吗?”她突然出声。
江虞一怔,转过脸,就见程苏然关切地望着自己,眼中似有担忧。她颇为惊讶,嘴唇微微颤动:“好了……”
程苏然抿了抿唇,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那天晚上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说到这里,又抬头,满眼歉疚地看着她,“后来我又去看了,你不在,你后来……没事?”
此话一落,心揪了起来。
怎么可能没事呢。
她满脑子想着不要再关心江虞,不要再为江虞牵动丝毫情绪,可终究还是做不到。一整夜一整夜做梦,梦见她狼狈的样子,在心痛中醒来。
她快要被自己折磨疯了。
“没事,”江虞淡淡一笑,“小感冒而已。”
“……”
程苏然轻轻点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便朝她笑了笑,低头继续看资料。
冷凝僵硬的氛围仿佛被打破,有一股温暖的空气在缓缓流动。
江虞长舒一口气,却也心乱如麻,千百种滋味涌上来……
原来然然不是不管她了。
她在然然心里,始终是有位置的。
被冷水浸透的心,忽然又暖和了起来,失去的血液一点一点回流,填满她空旷冷寂的胸口,她好像又活了过来。
……
下午一点抵达首都。
这次大会安排的住所不是酒店,而是类似民宅的度假公寓,每间房两室一厅,程苏然很自然选择了跟江虞住一间。
是为了方便工作。
她对自己说。
入住后,各自整理行囊,稍作休息,约莫三点半,一行人出发会见巴黎母公司代表。
对方公司长期为国内的模特经纪公司输送外模,总部在巴黎,国内没有分司,仅有营业点,江虞打算拓宽外模市场,今年上半年已经与一家俄罗斯母公司签了输送合约,下半年准备完成第二份合约。
双方会面,相谈甚欢。
晚上自然有饭局。
十月的北方比江城更冷,傍晚时分,天空飘了点毛毛细雨。
饭桌上,程苏然坐在江虞身边,今天时间比较赶,没空提前吃东西垫肚子,她已经做好不动筷子的准备,力求饭局圆满。
可是江虞却突然说起了法语。
“anais,on l039ai our sa beaute sai cssie……”
“?”
程苏然愣住。
几位法国人也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又继续交谈。
趁其他人说话,江虞偏头看了程苏然一眼,压低声音道:“别饿肚子,快吃点东西。”随后又转回去。
程苏然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人……
什么时候学的?
但她听了两句,很快就发现,江虞只是个半吊子,水平大概与国内初三学生的英语差不多,用词都非常简单。
是在为她争取吃饭的时间。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掐住了,隐隐作痛,程苏然鼻头发酸,也不敢再耽误时间,抓紧吃东西。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程苏然有点撑。
回到公寓,江虞先洗澡。
程苏然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看明天的会议资料,一边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乱糟糟的,无法集中精神。
等江虞出来了她再进去。
浴室里弥漫着香味,清芬,迷醉,是熟悉的香根鸢尾。
她洗得格外久。
从浴室出来,客厅里空无一人,程苏然下意识寻找江虞的身影,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阳台上的她。
披散着头发,宽松的酒红色睡袍束起了腰,线条曼妙,一双纤细的小腿又长又直。
性感又魅惑。
程苏然注视着那背影,脸颊微热,心跳不自觉快了许多。她走上前,来到江虞身后,“你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那背影僵了僵,而后转过来。
“最近两年,”江虞眉眼温柔地笑,双目有些失焦,“与这个圈子的人打交道,总要会一点,应付简单的交流没问题,但是肯定比不上你专业的。”
然然就在眼前。
她好想抱她。
“噢……”
程苏然深深地望着她,许久,轻声道:“谢谢。”
“什么?”
“为我争取时间。”
江虞了然,抿嘴笑了笑,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
自从经历过上次大会,她就知道了,饭局陪同是很难熬的,所有人都可以吃东西,唯独翻译要饿着肚子集中注意力。
已经有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因为那是她的然然。
“你……早点睡,我再看会儿资料。”程苏然回以微笑,眼睛里有了点点星光。
江虞摇头:“还没这么早。”
“……”
二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程苏然没再多说,捧着会议资料坐到了沙发上,余光注意到江虞也坐了下来,翻着来时那本文件,不知道是合同还是别的什么。
她顿时无法集中精神了。
看着看着,胃部隐隐传来胀痛感,先是一阵一阵的,然后渐渐是连续不断地绞痛……
程苏然捂住肚子,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克制不住的抽气声。
嘶——
疼。
“然然?”江虞发觉她脸色不对,放下文件坐过去,“怎么了?”
“肚子……疼……”程苏然咬着牙说。
江虞伸手摸了摸她捂住的地方,皱起眉,“这是胃。”
“嗯……”
“怎么会胃疼?平时经常疼吗?”
“不会,”程苏然抽着气,“可能是晚上吃了很多糯米做的东西……”
见她额头渗出了汗珠,表情痛苦,江虞心急如焚,起身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没找到药品,才想起来这不是酒店。
她二话不说披上外套,拎起了包,“然然,等我一下,我出去买药。”
程苏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离开了。
夜里九点多,寒气深重,附近药店还有在营业的,江虞披着满身寒气去买了胃药、消化药,匆匆忙忙跑回来。
客厅里却没人。
“然然?”她大声喊。
主卧传来压抑的低咛:“我在这里……”
江虞放下包,倒了杯温开水,带着药进了房间。
卧室灯光是黯弱的暖黄色,程苏然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抽气声。
“药来了,然然……”江虞把水放在床头柜边,伸手扶她起来,长臂牢牢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剥出药片,送到她嘴边。
怀里鸢尾香愈发浓郁,程苏然依偎着她,有些贪恋,乖乖吃下了嘴边的药片,接过她递来的水,吞咽下去。
“唔。”
江虞抱着她,柔声安慰:“一会儿就不疼了。”
程苏然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静谧之中,充斥着彼此急促的呼吸,杂乱的心跳,香味与体温慢慢交织、融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程苏然感觉到疼痛逐渐减轻,直到消失,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她上下眼皮直打架……
“然然,还疼吗?”江虞紧张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沉寂。
睡着了。
江虞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把人放平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起身欲走。
“姐姐……”熟睡中的程苏然发出一声呢喃。
江虞身形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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