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扑不要紧，本就气怒不已的宋衡，抬手便是一拳。
屋子太小，施展不开拳脚。
否则一拳打掉灵珊两颗牙的宋衡，可能直接便用他砂锅一样大的拳头，把这屋子弄成了凶宅。
但，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再听着两个女孩子要死不活的哭嚎，似乎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孩子，我的孩子……”
大约是实在不忍孩子们受苦，满身都是面粉的杜妈妈，哭嚎着便要往屋里冲。
不等她靠近门口，宋衡冷脸一抬腿。
随着粗木板凳碎在杜妈妈脚前，房里传来一道寒声：“……滚！”
杜妈妈被那板凳吓了一跳，听到宋衡的怒吼时，整个人都像是吃了千年老鼠屎，空张着嘴，连呼吸都滞住了。
“送她回去。”
宋衡对大祥说。
他说的她，指的是顾青青。
“哎！”
得了吩咐的大祥，像是被下了咒，应声之后便朝顾青青看了过来。
没用大祥开口或搀扶，顾青青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她头也不回的缓步走着，不管身后再传来如何惨烈的哭嚎，都没停步。
她后悔了。
整日披着失忆的马甲，她便不自觉的忘了自己顶着的是人家顾大小姐的脸。
她只想着自己心头的那点算计，全然忘了人家宋衡的处境与立场，以及……顾大小姐与宋衡之间的实际关系。
今日这一遭，她去看的是热闹吗？
当宋衡看到她出现时的那个复杂的眼神开始，到宋衡急怒之中打出的
那一拳，再到宋衡温声吩咐大祥送她回来，所有一切都在告诉她，今日这热闹不该看。
走出房门许久，都快要到自家门外，一直沉默着的顾青青，才悠悠开口：“要饭的每次都这么打她们？”
“她们活该！”
“……”
顾青青看了大祥一眼，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话，便拍拍他的肩，让他先回摊子上卖豆腐。
杨月华她们收摊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乞丐打杜家姐妹的事，几人像是早就习以为常，该做事做事，谁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佳人，望着街西头啐了好几回。
祖母看着佳人义愤填膺的架势，沉着脸道：“晚上让要饭的去把她们住的屋子腾出来，那种人不配睡床榻用柜子，只搂着石磨从白到黑也就罢了。”
佳人听到这话立马点头，提着裙子便出门：“老祖宗说的是。我这就去说！”
顾青青看着祖母吩咐佳人，又看着佳人出门，自始至终没吭声。
或许这样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失忆了的顾大小姐，都还是尽量减少存在感才对。
不过，风一样出门的佳人很快又苦着脸回来，有些失望的对祖母道：：“老祖宗，要饭的不在，问了边上猎户，都说没看见。”
祖母揪着手里的草叶，喂给笼子里的兔子，闻言点点头，淡淡的说：“没事。早晚会回来的，不急。”
都说乞丐早晚会回来，但一直到午夜十分，往日一到饭点就出现的乞丐也没回来
。
吃饱了便犯困的顾青青，躺在被窝里猜了一会儿宋衡的去向，不知不觉的闻着衣袖上的椒盐鹌鹑蛋香味，睡着了。
辣辣的椒盐鹌鹑，实在是太好吃了。
笼子里的鹌鹑还没吃完，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五脏庙得了很好的孝敬，顾青青这夜的睡梦便格外香甜。
……远在街西头的杜家母女，却是跪在阎王一般的宋衡面前，捂着嘴连哭都不敢哭。
在她们面前，摆着一个黑漆漆的铁壶。
宋衡放下铁壶时，只说了一句：“要么喝了，要么滚。”
时间徐徐流逝，犹豫许久的杜妈妈，再次拉着两个女儿叩头哀求。
“呵呵。”
宋衡只冷笑一声，随后凛眉拎起地上的铁壶，将里头的汤药直接灌到两个女孩子嘴里。
随后，分别捶在她们肚子上的拳头，直接卸下了她们抠嗓子往外吐药的力气。
杜妈妈以为，两个孩子喝了药，她们便能继续留在武夫街，赶紧哭唧唧的叩首保证日后如何乖顺。
却不曾想，宋衡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药汁：“滚吧！”
“留下我们吧！费姑娘那里还得有人和面，大祥的豆腐摊子也得有人推磨的！”
“留着你们，还不如养头贱驴。”宋衡的声音，冰冷无情。
示意杜妈妈自己提壶喝药后，一柄寒光闪闪的铁剑，横在了两个女孩子的脖子上：“要么滚，要么死。自己选。”
若不是祖母曾亲自嘱咐不许杀人，此刻的杜家母女，早已
是一堆无名尸骨。
但是，宋衡也没有白白的放她们离开。
武夫街外，一架满是便污的马车，正静静的等在那里。
赶车的，是跟吉人玩的很好的孤儿东树。
宋衡弄来哑药之前，便让吉人去跟东树说了，白送三个苦力，要的话就赶车来领。
送苦力的条件很简单：除非锦水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否则绝对不能让这三个苦力，活着离开丑奴儿的化粪池。
片刻之后，被捆到车上堵住嘴的杜家母女，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武夫街。
目送臭气熏天的板车走远，满身戾气的宋衡，终于卸下一身疲惫，缓缓的朝着他落脚的窝棚走去。
窝棚的对面，便是顾青青居住的小屋。
她睡的火炕，正靠街这边的窗台。
宋衡坐在窝棚里，垂头细听窗内的动静。
听了一会，便不自觉的往前挪了挪？
再听一会，又往前挪一挪。
最后实在听不到顾青青的鼾声或是梦话，便干脆坐在顾青青的窗台下。
依墙抬头，漫天的星辰乱了眸，也乱了心。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如今这般？
曾经飞扬跋扈的玉小爷，变成了流落街巷的弃妇。
往日端庄雍容的恒王妃，成了凄凉穷困的寒门老妪。
漫天散落的星斗，无声无息。
宋衡想起祖母骂他冷血忘恩，不禁心头酸苦。
冷血吗？
当时若不是皇帝因病多疑，皇子间分正不断，他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偷偷带着被暗杀的五皇子逃出皇
宫。
忘恩吗？
三皇子与五皇子的救命之恩，够他死千百次也报答不清。
所以他才会对两位皇子以命相护，哪怕误了他那可笑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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