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虎。就是咱家粥摊边上的住户。”吉人乖巧的道。
顾青青剥好虾仁看也不看的就往嘴里塞，嚼着怎么都舍不得咽，只嘴里模模糊糊的道：“好像帮咱家收过几回东西，是那小孩儿吧？不行，他太小了，别再为了点鱼虾掉水里……”
“不会的，他水性很好的。”吉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着还拽拽李秀兰的衣裳，求她帮忙说话。
从打顾青青有了原主的记忆，武夫街上的住户便都被她仔细的观察过。
吉人说的那个彭虎，她自然也还是了解的。
七八岁的小男孩，父兄都随顾府男丁去了北疆，母亲病着从不见人，平日里都是他祖母领着他进进出出。
“彭家原来是卖蚌珠子的，新年时卖了养蚌的塘子，一家老小坐吃山空，还要供着个病人……”
李秀兰说着往顾青青脸上瞧了瞧，见她专心剥虾，便又对祖母道：“他们家的塘子是依着武清河隔出来的，寻常放水之类的那孩子都跟着。小家伙生来灵巧，会走的时候就会潜水，倒是不用担心他在这上头吃亏。”
“那还行。”
顾青青仿似听到这里才等到自己想听的话，说完便继续剥虾，没提分股红利之类的话题。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街上卖东西的都习惯了夜里收摊时，要到她门前来交钱。
除了顾青青出本钱的那些摊子，是她定好的分股规矩，其他一些卖货的散户，比如卖野味的
猎户，或者卖柴禾的老翁，都是自己定了要交多少，便在顾青青家门外的石墩上留下多少。
而下篓子抓鱼，鱼篓虽然是顾青青提供的，但人家小孩子下水也是个危险的工，这份利钱究竟怎么算，大伙还真是一时没了主意。
“又不是从咱们的塘子里捉鱼去卖，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呗，没什么好惦记的。”顾青青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当她说完这句话时，祖母和杨月华倒是对视一眼。
“咱把他家贱卖的塘子买回来，还叫他们家的人去打理，不管是鱼虾还是蚌珠，老规矩分账。”
杨月华这话一出，桌上几人都觉得可行。
最起劲的吉人，几乎是冲到炕上抱了顾青青装钱的罐子，伸手便从里面找了装碎银子的布袋：“那塘子卖了十五两，买塘子的人转头就后悔了，碍着咱们武夫街的规矩，才没敢来赖账。咱给他十两银子，估计也能行。”
房门外，闷头吃东西的宋衡，不知怎么也插嘴进来道：“也省得那孩子到武清河里下鱼篓，万一出了事，彭家可就绝后了。”
听到宋衡提及绝后，顾青青下意识往外瞥了一眼，想也不想的嘲讽道：“ 呦呵，你个老光棍儿也知道啥是绝后呢？”
说完，看到自己鼓囊囊的肚子不禁小脸儿一红，赶紧低头吃虾，窘的连壳都不剥了。
天黑前，杨月华带着佳人和吉人去了彭虎家，并带去了顾青青亲手给她们
的十五两银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那买了塘子的人愿意十两转手，顾青青也不想赚这种坑人的黑心钱。
“是他们买塘子之前没想好，事后也舍不得花钱雇人去打理，所以才把好好的塘子荒在那成了烂摊子。咱花十两还是八两的，只要他愿意卖，就是公平的买卖，怎么就坑人了，怎么就黑心了！”
佳人出门前，跺着脚不愿意，叽里咕噜的磨叽了一堆。
她是个旁观的，也知道心疼银子，亲手往外掏银子的顾青青，难道就不心疼嘛。
但她还是忍着心疼，大义凌然的劝说佳人：“你们也说，彭家现在是两个老人主家，除了要养活彭虎，还要供着个下不来床的病人。我猜那买塘子的人，也是可怜他们家的遭遇，所以才一时冲动买了塘子去。就算事后觉得后悔，终归也没找彭家退钱……”
这种大仁大义的道理，佳人不是不懂，但她还是觉得不对，于是急急的说：“那咱们自己去找那人买塘子不就得了，左右不过是雇佣彭虎家打理打理，用得着绕这么个圈子嘛！”
她说的这些，顾青青早就想到了。
至于没有这么做的原因，顾青青拍拍佳人的小手，柔声道：“既然要让人家帮咱们打理塘子，就要让人家消了后顾之忧。今日咱们拿银子，让彭虎家出面去找那买塘子的人退钱，来日彭家不管是冲着咱们这份心意，还是冲着咱们为此多
花的几两银子，也会多尽心尽力些……至于咱们多花的银子，说不定到了时节开了蚌珠，就能翻着倍的回来了呢。”
顾青青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太道貌岸然，根本没有说服力。
就在她搅着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佳人心服口服，便听这丫头急吼吼的道：“那可是五两银子，我和我娘的摊子加起来干一年，也就挣这么点钱。万一蚌子都死了，开不出珍珠了……”
“人若带着心结过日子，肯定是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可咱们这里也没有比彭家更合适的人选了。倘若你细品几分，便可知，几两银子可以寒凉了人心，也可以暖了世道。佳人，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贵于金钱之上的。比如，人家花钱买塘时是为仁，忍痛不退是为义。……我可不想将来让我儿子知道，她老娘欺负过仁义之人。”
“……唉。”
佳人鼓囊囊的小嘴，瘪了。
每次不管是什么事，只要顾青青把话题扯到她儿子身上，她都将戴上胜利者的花环，骄傲的站在话题的终结点。
小丫头知道自己怎么劝都赢不了了，又见屋里屋外没半个人给自己帮腔，只好挽着吉人，跟着她老娘去了彭虎家。
等这仨人踏着黄昏进了彭虎的家门，顾青青这才抻着袖子蹭蹭脑门上的汗，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
帮人帮得自己快要被人当傻子了，这无论如何都不是顾青青该有的风格。
可如
今这局面，她这个“可怜的”孕妇，除了多拿银子出去“做善事”，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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