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贞姬拖着沉重的身躯,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棍,一步两歇的走在繁华宽阔的大街上。
虽然辛苦,却无比坚定!
走到醉花楼后门,她刚想进去,小碗、美卿两个却带着哭腔跑了过来。
“姐姐,我们,我们被赶出来了。咱们的银两首饰,都被杨家给拿走了。”
蔡贞姬冷冷笑道:“釜底抽薪,要断了我的活路吗?杨修,你也太小瞧我了。”
她低下头,对扑在自己怀中哭泣的两个小姑娘说道:“小碗、美卿,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走!”
两个小姑娘回头看了看这座大院,收了哭容,斩钉截铁的道:“好,反正都是要跟着姐姐的。如今也不用等了,三人一块儿走才好。”
离了醉花楼,蔡贞姬便琢磨着晚上要在哪里过夜。她早晨走的急,没带钱;小碗、美卿两个是被轰出来的,身上还穿着倌人的衣服,也不像是带钱的样子。
若是没钱,三人只得露宿街头了。
蔡贞姬提了一口气,带着二人走进一家客栈。哪知她还没有开口,客栈的掌柜急忙伸手把她们给拦了下来。
“姑娘,你这个样子,怕是有病在身?”
蔡贞姬虽然没病,可她小腹剧痛、模样狼狈,还拄着个树枝,当真就像是患了一场大病似的。而且,小碗、美卿两人的打扮,一看就是青楼里的风尘女子。两个风尘女子加上一个病号,任谁也都想歪了。
掌柜的急忙后退两步,离三人站的远远的,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大声呵斥道:“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我报官了啊!我这客满了,容不下三位。”
蔡贞姬笑了笑,也没废话,在小碗、美卿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客栈。
第一家如此,第二家还是如此,三人一连找了好几家,都被以客满的理由给轰了出来。
尤其离谱的是,有家客栈甚至还叫来了伙计,把整座柜台彻彻底底的清洗了一边,以免染上什么脏病怪病。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小碗便对蔡贞姬说道:“姐姐,要不我们去找二爷?他能为了那四棵老葱花成箱子的钱,收留我们一晚不算事?”
蔡贞姬坚决的摇了摇头,她若是肯开这个口,曹德当然不会拒绝。但是她不想,她想等所有的事情都完成后,堂堂正正的站在曹德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摇尾乞怜,就像是一条狗!
“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怎么有脸去见二爷?我们今晚上,就在桥洞下凑合一夜。”
此时已在五月,白天太阳高照,日光毒辣;晚上却冷风阵阵,刺人肌肤。三个姑娘就这么窝在桥洞底下,抱成一团将就了一晚。
蔡贞姬辗转反侧,捂着肚子闷哼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起时才缓过劲来。
她站起身,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叮嘱二人道:“姐姐要去了,你们不要乱跑,熬过这两天就好了。晚上回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
小碗、美卿点了点头:“那姐姐多加小心,我们若是饿了,会自己想办法。”
蔡贞姬盯着她们,再三告诫道:“不要靠人施舍,也不要再与娼家有任何来往。哪怕饿着,也要有骨气,明白吗?”
两个小姑娘脸上一红,随即郑重的点了点头。
蔡贞姬深吸一口气,拄着树枝,再次踏上了征程。
昨日靠着出其不意,她上去打了杨修三个巴掌,算是侥幸。今天若是再去,杨修必然有所防备,想要取巧已然是不成了。
而且,杨修是主簿,权利不小。他若吩咐下来,自己怕是连司空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么一路沉思,蔡贞姬已经来到司空府门外。
守门的侍卫一见是她,即刻架起兵刃,厉声警告道:“府院重地,闲人免进!”
果然如此……
蔡贞姬走上前去,掏出曹德给她的腰牌,朗声说道:“我是曹德曹二爷的人,要见司空大人,请两位代为传告。”
一名侍卫大感诧异,问道:“你不是来见杨主簿的?”
蔡贞姬反问道:“我家二爷要见他大哥,还得经过杨修同意?”
“不敢不敢,你稍等。”
一名侍卫快步跑了进去,不多时,便面带微笑走了出来,“司空大人有请,跟我来。”
到了院内,曹操摆摆手让众人退下,他则叹了口气,说道:“一别数载,蔡姑娘这几年过得可好?”
蔡贞姬不卑不亢的道:“自家父遇难,家姐失踪,小女子过得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青楼女子,向来是有一日算一日,得过且过,哪里还敢有什么奢望?”
曹操摇头道:“你若没有奢望,也不会来找我了。”
蔡贞姬昂起头,一脸骄傲的道:“我现在又不是青楼女子,我是二爷的人,一个干净的人!”
曹操在她脸上看了片刻,不由得点了点头,赞道:“你父亲若是有你一半骨气,也不会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只不过,你虽是我兄弟的人,杨修却是我的主簿。你们二人争斗,我谁也不帮。念在你父亲的情面上,我可保你安然无恙,杨家绝不敢去找你的麻烦。你去。”
蔡贞姬笑道:“曹公,你既然让我进来,那便是已经帮了我。现在说两不相帮,怕是晚了?”
曹操微微一怔,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他盯着蔡贞姬看了许久,再次赞道:“你不仅比你爹有骨气,还比你爹有见识、有眼力。虽说离了深闺大院,在妓馆中混迹多年,可也算是造就了如今的你。你若是个男儿,王侯将相之中,必然有你一席之地!行,既然想铁了心的跟着我兄弟,那曹某便帮你一次。”
曹操一招手,叫道:“典韦,你过来。”
典韦自后堂走出,双手抱拳道:“主公。”
曹操指了指蔡贞姬,吩咐道:“你陪蔡姑娘,去主簿院走一趟。”
典韦看了看蔡贞姬,问道:“倘若要是出了骚乱,末将该怎么做?”
曹操转身走向内室,摆了摆手道:“司空府内,岂可乱来?能保住蔡姑娘的命,你便有功无过……”
主簿院内寂静无声、噤若寒蝉,一众大小官吏,或亲眼所见,或听人所说,都知道主簿杨修被一名老鸨给痛痛快快的扇了三个巴掌。
那老鸨,还是他家醉花楼里的!
大伙从来到院内,一直到现在,除了事务上的交流,没人敢说一句话。
杨修坐在大堂主位上,脸色铁青、面容冰冷,死死的盯着正前方的院门,胸中的恨意一目了然。
这时,一道响亮且清脆的喊声瞬间传遍了整座院落。
“杨修,你欠我家二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巴掌,可曾忘了?”
杨修豁然起身,指着院门处的身影骂道:“贱妇!你还敢来?”
蔡贞姬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目不斜视的走到院内,盯着堂前主位道:“杨修,昨日我已经打了三个,今天还要再打三个。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贱妇!贱妇!”
杨修勃然大怒,抽出长剑,猛的冲了过去。
他高举宝剑,正要一头劈在蔡贞姬身上,只听铮的一声,典韦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府院重地,禁止厮斗。主簿大人,请收了兵刃。”
杨修蓦地一愣,随即指着蔡贞姬叫道:“好啊,你这贱妇,原来是请了帮手来了。”
他一把将长剑摔在地上,顺手揪住了蔡贞姬的头发,砰砰砰的往假山石头上用力砸去。
一边砸还一边骂道:“贱妇,就算不用兵刃又能怎样?你敢如此羞辱于我,我杨修必然杀你!”
石头上瞬间溅射出一道道血迹,染红了杨修的一身白衣。
院内众人全都看的傻了,几人想站出来劝阻,可杨修是主簿,是他们的长官,在场诸位他的权利最大,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一连砸了七八下,眼见着蔡贞姬已然无力抵抗,再砸下去只怕会闹出人命,典韦急忙警告道:“府院重地,杀人乃是死罪!”
杨修哼的一声,拽着蔡贞姬的头发,将她扔到一旁,冷声说道:“贱妇!你若再敢……”
哪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蔡贞姬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满脸血污,头发凌乱,可她的眼睛依然充满了骄傲,她的身躯依然站的笔直。
“杨修,你欠我家二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巴掌,昨日打了三个,今天我还要再打三个。”
说罢,她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右手,冲着杨修的脸颊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院内众人全都随之一跳。
蔡贞姬微微点头,说道:“这是第一个!”
她刚要抬手再打第二个,杨修却突然暴跳起来,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狗,一把将蔡贞姬扑倒在地,用膝盖顶住她的咽喉,疯狂的向她脸上抽了过去。
“贱妇!贱妇!贱妇!贱妇!贱妇……”
杨修已经被折磨的疯了,就因为曹德,他昨天已经被蔡贞姬这老鸨抽了三个巴掌,成为了许都城里的笑柄。可这老鸨仍不知死,竟然还要再抽他三个。
他是弘农杨氏的公子,是天下第一门阀的公子,他家里世世代代都是鸿儒,世世代代都是三公,他家里是大汉朝的顶流,是大汉朝的支柱!
可现在,他却被一名老鸨一而再再而三的抽耳光。那抽的不仅是他杨修的脸面,还是弘农杨氏的脸面,是大汉朝顶流世家的脸面!
杨修双目赤红、青筋突起,一边用膝盖顶着蔡贞姬的脖子,冲着她破口大骂;一边用力挥手,朝蔡贞姬脸上肆无忌惮、发了疯的抽打。
足足抽了几十下,蔡贞姬躺在地上,都快难以动弹了,杨修仍未停手。
典韦见状,急忙将杨修拦了下来,再次警告道:“府院重地,杀人乃是死罪!主簿大人,请不要让典某为难。”
杨修又连着扇了五六个耳光,这才喘着粗气收了手。只是就算如此,仍是不解恨,他又在蔡贞姬胸肋间重重的踢了两脚,这才回过头,盯着侍卫命令道:“把这贱妇给我抬出去,扔到大街上。”
随后,杨修一甩衣袖,转身走向大堂。
几名侍卫急忙跑了过来,正要去抓蔡贞姬的四肢,蔡贞姬却猛然睁开双眼,厉声喝道:“滚开!”
侍卫们全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躲到了一边。
蔡贞姬深吸一口气,拄着树枝爬了起来,在众人惊恐颤栗的注视中,在典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把胸膛挺得笔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杨修,满脸傲然且无所畏惧的道:
“杨修,你欠我家二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巴掌,昨日我打了三个,今天还要再打三个。是你出来,还是我进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