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 县试的红榜会贴在贡院南墙。
初七半夜的时候,贡院大道人头攒动,不只是学子考生、家属们, 还有非常多来看热闹的人。
这还只是县试,据魏停云在野史中读到,在举人和进士放榜的时候,还有榜下捉婿的盛况, 富商们拍卖似的出嫁妆,抢女婿, 甚至出现过直接把人抢抬回家的闹剧。
魏家、梁家、曹家、虞家, 第一次站聚在一起。
周丽娘躲在后面, 不敢靠近梁若琼。
几家人相互寒暄了几句, 就进入放榜等待模式了。
再看看旁边, 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出奇一致的大同小异。
魏停云一直以来, 觉得自己心理素质是不错的,但越是临近卯时, 他心里也越紧张了, 手一直在出冷汗。
一旁的魏观林、曹宾、虞皎也是一样,都显得有些坐立难安、来回走动。
魏爷罕见的没有抽旱烟, 和魏大鼎、魏二风眼睛直盯着南墙方向的动静, 看贴榜的公差来了没。
魏奶一直在求各路漫天神佛:“保佑我家的两个孙子都能上榜, 我一定烧……”
何玉香和尹惜萍也跟着婆婆念念有词。
梁若琼握住魏停云有些发凉的手, 小声说:“没事, 不是一定要你考取功名的, 我什么日子都能过。”
魏三青靠在一棵树上打哈欠:“我说我不来,非让我来,我又没儿子考试。”
三婶胡巧觉得丈夫这话是在指桑骂槐, 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卯时时分,有红灯笼朝这边走过来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放榜的来啦!”
“大鼎你从左边过去,二风你从右边包抄,媳妇儿们,咱们从中间插进去……”
魏奶常年管家的领导能力,在这一刻显现。
事实证明,魏奶多点进攻、三管齐下的策略是对的。
两路都被争先恐后、结结实实的人墙挡在了外面,只有身强力壮的魏二风挤到了最前面。
“二风!二风!相公!爹!二叔!”
后面人都在喊他。
“哎~我正在找呢!”
魏二风答应着。
天色还未亮,影影绰绰的天光、红底黑字,十分考验眼力,第一波挤到了榜前的人,每人手拿一根蜡烛,脸几乎都贴在了墙上。
“啊!啊!我中啦!爹、娘,我中啦!”
很快,有人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大喊大叫。
不一会儿,也有人颇为沮丧的失魂落魄的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言不发的离开……
“魏二风!你吱个声啊!有没有啊!”
魏家的女人们喊道。
“我在这儿呢。”
魏二风厚重的男声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他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
“爹、娘,媳妇儿。”
魏二风抽了下鼻涕,抹起了眼泪,一米八几的汉子,这样显得还怪矫情的。。。
魏停云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最底,完了。
“咱停云,他,他在第一名!律学的第一名和所有科的第一名。”
魏二风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他们说这是啥,案首!”
梁若琼激动的挽住了魏停云的手:“相公,听到了吗?你是案首!案首!”
女人呐,刚才还说不一定非要功名,魏停云反应慢半拍:什么?案首!老子考了个县案首?!啊啊啊啊!我是什么天才啊!
魏停云好不掩饰的,拽着梁若琼的手,高兴的直蹦。
“二风叔,我呢我呢。”
梁登库焦灼的问。
“算学总共录了四个,你是第四个。”
“哈哈哈,爹、姐、小桃,听到吗?我也上榜啦!”
这下又轮到梁登库嗷嗷直跳。
“二叔,我、我呢…”
魏观林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二风说,他没找到魏观林的名字,魏大鼎继续去找了。
魏观林哦了一声,垂下脑袋,何玉香拍拍儿子。
魏大鼎喜气洋洋的从人群里钻出来,头发都被挤散了,披头散发的,鞋也掉了一只,颇有一种丐帮长老的风范:“有!有!”
“听到没,儿子,你爹说有你!”
何玉香瞬间喜极而泣。
魏大鼎说魏观林在进士科的最后一名,红榜尾巴被人不小心用蜡烛烧了一下,少了一个角,所以刚开始没找到。
虞皎和曹宾也都上榜了,分别在律学的地第三名和第七名。
魏停云高兴之余松了一口气,想这县试看来不怎么难嘛,大家都能上榜。
后来,他们听人说才知道,今年三千余人考试,只录了九十个人。
进士科录了五十人、明经科录了二十人、律学录了十人、算学录了四人,书学录了三人、史学录了一人,画学录了一人,孔氏族学特录一人。
“听说今年县试的案首不是出自进士科,也不是明经科的,是律学的!这可真是稀奇了。”
在客栈吃早饭的时候,听到有学子们,讨论着。
不怪别人惊奇,因为案首的定夺是以诗赋、经义、公文、策论这些诗赋等公共课成绩再加本科比重。
往年基本全部是出自进士科,偶尔也罕见的出一次明经科,但律、书、算等杂学出案首,却是前无仅有的。
“想来这位律学的案首,如果不是两科成绩都十分优等,不会破格定他做案首的。”
旁边人讨论着,魏家和梁家人自然是听得美滋滋。
魏爷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开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包子。
魏停云心里暗想:当时只觉得答题答得不错,所以题目都有思路,可能在系统里听得名师网课也有一定作用;
答得好是一方面,但他认为如果不是景治皇帝亲设明法新科并大力提倡,即使他真的特别优异也不可能定杂学做案首,所以他算是吃到一波新科红利。
“魏案首,县太爷请您去叙话。”
两家人正吃着早饭的时候,一个县衙的公差,躬身到了他们桌前。
一句话,惹了周边所有人的目光。
“他就是案首魏停云?”
“看起来年纪不大呀。”
“县太爷差人来请去叙话,真是案首才有的荣光……”
县太爷在古代社会可不是戏文里那般的七品芝麻官,是百姓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青天大老爷,大昭的县令都是正经进士、同进士出身,举人都做不得。
魏停云还在想,这个公差怎么认得自己,原来梁师爷也跟着来了。
梁万程一脸笑意盈盈的:“侄女婿,恭喜啊。”
“二伯。”
魏停云站起来叫了句……
在去县衙的路上,梁万程第一次卸去师爷的身份,以梁家长辈的口气语重心长的和魏停云谈话。
说到梁家人丁不旺,说到他家不成器的纨绔侄儿,又说到县太爷年纪大了,可能很快就会致仕,到时候来的新县令不知道会不会带自己的幕僚,他家大哥常年在外……
言语里,魏、梁两家,未来兴家的重担,就落在他身上了。
吃官司、在考场讲话,现在第三次见县令,又是另一番滋味。
老县令依旧很慈祥的,尤其对于魏停云这种与他年少时候一样的寒门子弟,亲眼有加。
还开玩笑说,娶了商家女子为妻也好,这样不用过得那么苦了,可以更专心的做学问。
临别的时候,还赠送了魏停云一幅题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注1)
老县令说得没错,道阻且长,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已。
魏停云他们回到三河村,不少村民已经围聚在了魏家大门口。
三河村,不要说进士、举人,自从梁家大伯后,已经有些年头连秀才都未出过了,现在突然出了个县案首,让全村老少又看到了曙光。
虽说接下来还有府试和院试,但大家自然普遍认为,县试的第一名,没理由折戟府试和院试。
他们三河村,又要出秀才公了!
说不定以后会中举、中进士哩。
平平无奇的魏家,第一次受到了全村人瞩目,里正也来了,说着说着就要进魏家淘杯茶喝。
“魏老哥啊,用不了多久,你家门口可能就要钉荣光木了。”
里正说得荣光木,是一块黄花梨的大长方牌子,钉在门旁,是独属于功名之家的。
上面会写上这家的功名,免去的赋税、徭役……
首先,免徭役——比如挖河、修城墙,除了免去自己的还可以再附带两男丁;
其次,有免税田,大昭秀才可免十亩田赋不用向官府缴纳田税,而举人和进士则更多;
再次,秀才不用向普通百姓一样,见到县官就得跪地叫青天大老爷,可以免跪、自称学生,并免刑罚;
如果要对秀才动刑下狱,则需要向省里的提学司和礼房申请,先革去功名才行。(注2)
“魏爷,您家可真厉害,一下子上榜两个,还有一个是案首!”
……
一波波艳羡、赞扬还未结束的时候,貌美妖娆的刘寡妇,也踏进了魏家的门,吓得魏观林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