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睿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有点中暑, 忙睁开眼朝四周看了看。
大热的天,他竟然盘腿坐在天桥上,面前摆了个算命地摊, 而他面前正有个挂着金项链的混混看着他一脸不耐。
“你行不行啊?看你这一脸要晕死的样,哪像个会算命的?你跟这儿耍我玩呢?”混混把地摊一掀, 好像下一秒就要打到陶睿脸上。
陶睿看了看他, 不紧不慢地说:“算命也算泄露天机,我看你今日有血光之灾, 想仔细为你算一算,这才有些损伤。”
混混脸沉下来,摘下墨镜厉声道:“你敢咒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见血?”
陶睿叹了口气,“你今日要伤的人大有来头, 你动了他会招来报复, 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五脏破裂,还要受牢狱之灾。”
这话说出来, 旁边相隔不远的贴膜小老板倒抽一口气,麻利地拖着摊子往远撤, 生怕陶睿被揍了溅他身上血。
但那混混却皱起了眉, 上下打量陶睿半晌, 琢磨着说:“你仔细给我说说,多说点,说对了钱少不了你的。”
“好。”陶睿点头道, “你家有生病在床的母亲等钱救治,还有品学兼优的妹妹让你供着读书。你为了钱做了不少出卖良心的事, 今天这次是你的劫数, 也算报应。”
陶睿不管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化解之法就是你取消今日之事, 从此改邪归正,多做善事,用往后积累的福报抵消从前做的恶。”
混混后脑勺发凉,他有母亲、妹妹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他怕自己惹麻烦害了她们,一直藏得很好,现在被个天桥神棍说出来,让他有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
还有今天的事,虽说他帮人要债、斗殴、收保护费,但那怎么说都是小恶,没怎么伤人。但今天却是他要砍人右手的大事,他有了这次的报酬就能彻底治好母亲的病,解决妹妹的学费,就是这件事太恶毒,他心里犹豫,这才莫名其妙地蹲在天桥上跟个神棍瞎掰。
谁知这神棍还说准了呢?这……难道他真的要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他右眼皮都开始跳了,忍不住变了态度,求助一样地问:“我今天不做那件事就行了吗?我以后还会有报应吗?报应我无所谓,会不会报应到我家人身上?”
陶睿看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没了你,日子会很艰难,福祸难料。”
是啊,一旦他出事,他母亲着急上火一定会病情加重,说不定就那么去了。他妹妹才上高中,一定会影响高考,往后没人护着,一定会被人欺负。这还真是报应!
混混用力抹了把脸,难受道:“可我改邪归正,赚钱就慢,我妈的病怎么办?她没钱治病了。”
混混抓住陶睿的手道:“大师,大师你能不能帮我妈算算?我告诉你她的生辰八字,你算算她的寿命,她怎么办?”
陶睿趁他写字的时候,拿了保温杯喝水,谁知刚喝了两口就呛住了,咳个没完,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都咳得通红。
混混愣愣地抬起头看他,表情很直白,像是不明白他一个大师为什么喝水还能呛住,这也太不符合大师的形象了吧!
陶睿也没办法啊,他快速了解了下原主的情况,原主这就是霉运当头,一直倒霉,喝口水呛一会儿都是小事,每次重要的时刻还会肚子疼腹泻呢。
他一脸镇定地放下保温杯,拿起混混给他写的出生日期,忍着头晕推算了一会儿,微笑道:“不用着急,你母亲的病有贵人相助,三日内必有转机。你放心改邪归正,若能补偿过去伤害的苦主就更好了,记住,行善积德,才能抵消过去的事。”
“三、三日?真的?我妈有救了?”混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本以为是个死局,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母亲的病不用他操心,那他根本就不愿意当混混啊,他妹妹那边的学费,他就算板砖也能给挣出来。
这会儿混混已经完全相信陶睿了,反正真不真的三日内就能验证,他拿出手机就去扫地摊上的二维码,“大师,多少钱?我给你转……转多少合适?”
他想到自己的存款结巴了一下,他好像就剩一万多了,他声音变小了,有些迟疑地问:“一万行吗?”
陶睿现在只想找个阴凉地儿,点点头就拿起手机看,结果那二维码不知怎么回事扫不成,陶睿的手机也突然死机了,折腾半天愣是没转成钱,弄得那混混都有些着急了。
陶睿心里了然,这是又走霉运了啊,好不容易挣一万块钱都收不到手,他干脆地道:“我也是在做善事,你看看你身上有多少钱给我算了,多的就不用了。”
“这……我也没带钱的习惯啊,那什么,这项链还值点钱,还有手表,都给你。”混混有些尴尬地把金项链和手表取下来,项链看着粗,其实是空心镀金的,手表倒是从别人那弄的,但才八成新,还不是名表,这两样加起来算算也就两千吧,拿去还钱还不一定换得到两千。
反正混混觉得有点不好看,挠挠头说:“大师你给我留个电话吧,回去我再给你算命钱,你这可是救了我的命。”
陶睿摇摇头,收摊站了起来,“一场缘分,就这样吧。”
他慢慢往天桥下走,混混在他身后喊道:“大师,我叫东子,您贵姓啊?您还来这摆摊吗?我以后怎么找您?”
陶睿背着他摆摆手,“你好好做人吧,不用找我了。”
倒是旁边贴膜的小老板发懵地对混混说:“那什么,他天天跟这儿摆摊呢,你想找他再来找就行了。”
混混东子放心了,想到手底下的小弟等他去动手呢,他急忙跑走了,这必须得拦下来。陶睿说中他那么多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自己心里也觉得今天的事不该做,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在拦他。
陶睿走了有十分钟才找到个阴凉地,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顺便融合原主的记忆。
原主25岁,从小倒霉,偏又不是倒霉到死的那种,一路跌跌撞撞地长大。参加三次高考都在进考场时肚子疼,自然没考上大学,于是找工作十分艰难,好不容易找到个有发展前途的,肯定三天两头闹灾,干不下去。
最后只得背下神棍外公留下的几本手札,当个算命先生满口胡诌,因着他脸长得帅气,有些小姑娘乐意花钱听他批批命,他勉强也能挣点饭钱――他自己饿不死的饭钱。
说来也怪,原主这个倒霉就像有个限定范围一样,挣钱只能养活他自己,还仅限于不饿,想多养个母亲都不行,多赚了也会很快散出去。有个什么病痛,没钱看病,好几次看着都快不行了,最后都自己痊愈了,然后继续倒霉。
就好像只要他在社会底层待着,那他命里顶多就是喝水呛着这些事。他要是不甘心折腾起来,那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原主还有个妈,在原主三岁时,家里小三上位,渣爹就把他们母子赶出门了。之后渣爹带着小三和小三生的儿女荣华富贵,他们母子就穷困潦倒、相依为命。
陶母叫杨曼,不像原主这么倒霉,但身体不大好,还得花时间看着倒霉的原主,她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挣钱艰难,这些年也就混个温饱。
母子俩在郊区租个很小很破的平房。那平房是因为周围拆迁到一半不拆了,破破烂烂的没人住那片地方,房子才那么便宜,一个月两百就行。只是他们进出都不方便,周围拆过的房子就像废墟一样。
以前杨曼还会时不时抱住原主哭,哭得特别委屈,不明白他们娘俩怎么就那么苦。现在大概已经习惯了,向命运妥协了,杨曼每天只是麻木地给人洗盘子、打扫卫生、回家做饭,原主也是麻木地出门摆摊,拿点钱回家。
他们两人是没朋友的,谁会跟这么倒霉的人做朋友呢?走近点都怕沾上霉运。再说就算不迷信的人,看见这么倒霉的人也会忍不住嘀咕,这是家里做什么缺德事了?报复在后人身上了?
反正这么多年,他们身边来来去去不少人,最后是没一个和他们亲近的。
但原主窥探到了未来,意外得知了真相。原来他本来的命运并不是这样的,他妈妈也不该是这样,都是那渣爹找的小三给他们改了命!
小三叫邱丽娜,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和原主的妈妈杨曼是同乡。两人年纪相似,从小到大几乎就是比着长大的,邱丽娜家里重男轻女,她过得很困苦,杨曼是家里的独生女,被父母当掌中宝。
邱丽娜读书不错,家里却不供她上学,还想把她嫁给个独眼龙,她看见那人就害怕。
而杨曼学习不好,家里添钱让她到省城学护士,杨曼就认识了家里富裕的陶鸣山,风光出嫁。
邱丽娜好不容易逃离家乡,跑到省城来遇见了杨曼,正赶上杨曼生了孩子,她就求得杨曼心软让她当保姆。
可她天天干活儿,眼睁睁看着杨曼当个悠闲太太,心里的嫉妒一天比一天重。她勾引了陶鸣山,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快感,陶鸣山却叮嘱她决不能让杨曼发现。
邱丽娜的心里越来越不平衡,凭什么她们都是生在小镇上的姑娘,命运就这么不一样呢?杨曼的父母都被山体滑坡砸死了,杨曼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丈夫护着,甚至连性格都比较天真,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遭受世间一切的痛苦,永无翻身之日?
邱丽娜有一天晚上跑到外头发泄的时候,看见巷子里有个人昏迷了,身上好像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她一时动了贪念,跑去想要翻,结果那人睁开眼抓住她的手腕,只说了一句:“救我,我会报答你。”
这人就是个能掐会算的大师,在还恩情的时候,大师听完邱丽娜的嫉妒愤恨,直说把她和杨曼的命换一下就行了。以后她定能荣华富贵、儿女双全。
命运这种事,真是个很玄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邱丽娜只知道自己拿了杨曼的头发、血液和生辰八字,连同自己的给了大师,过不久陶鸣山和杨曼就经常吵架,陶鸣山厌烦了杨曼,转而对她越来越好。
在原主三岁的时候,邱丽娜怀孕了,陶鸣山就将杨曼和原主赶出家门,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他们母子净身出户,而邱丽娜则母凭子贵成了正式的陶太太。
之后杨曼就成了怎么努力都过不好日子的命运,而邱丽娜则做了富家太太,生了儿子两年后又生了个女儿,平日里儿女都有佣人照顾,她自己悠闲的逛街玩乐,对陶鸣山外面的野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稳稳地享受富贵。
但邱丽娜的儿子两三岁的时候,她就发现这儿子很倒霉,用大师当初留下的信物再次找到大师。
她命里只有一儿一女,将来陶鸣山的家产肯定要靠儿子继承啊,儿子绝对不能有事,所以听说儿子倒霉是她做坏事的报应,她立马哭求大师再帮她一次。
这次大师做了她的供奉,也就是每年都要从她这拿不少报酬,还要了她儿女死后的魂魄。
儿女死后那都是多少年之后了?那时候她还在不在都两说呢,邱丽娜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虽说这大师越看越邪性,但能让她这辈子过好日子就够了,死后什么都不知道还管什么呢?
大师说是因为他们两个有缘分才帮她的,要不然就算给报酬都不会帮呢。
于是,原主和那便宜弟弟之间也换了命,原主开始走霉运,便宜弟弟则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当了个快活的富二代。
原主最后是被人打死的,因为原主这神棍比半吊子还不如,压根就是个外行,纯忽悠。一次忽悠到不能惹的人,被打的时候从天桥上掉下去摔死了,他母亲受不了这刺激烧炭死了。
那时候原主已经五十岁了,原主的母亲也七十多了,母子俩的生活还是和现在一样,没有改变过。而邱丽娜带着儿女当真是享受了一辈子。
原主窥探到这种真相哪里受得了?可他能做什么?仇人有恶毒的大师在背后护着,原主根本不懂这些,什么都做不了。他就算有什么计划也会倒霉得无法成功,这种感觉太绝望了,所以他宁愿不要这个身份,把身份送给陶睿。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把自己和妈妈的命运改回来。
他们好端端过日子,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被人改命?杨曼还照顾过邱丽娜,邱丽娜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凭什么过好日子?
原主对邱丽娜和大师的恨意特别强烈,陶睿睁开眼轻轻吐出口气,还能感觉到胸口激荡的情绪。
原主母子遇上这种吃人的白眼狼,真是够倒霉的。邱丽娜就认准了杨曼命好,毕竟这是她从小到大亲眼见证的,所以羊毛逮住一只羊薅,两次改命就盯着他们母子俩改,也是够恶毒的。
陶睿很久没遇见过这样恶心的手法了,不管是为了他这一世的生活还是为了原主,他都得找他们算算账。
不过他先得做点准备才行,不然被那大师发现端倪跑来找他,他就得硬碰硬受伤了。能稳妥点还是稳妥点,不能着急。
陶睿理清思绪,中暑迹象也差不多没了,便起身回家。
他跟流年问了一句:【馨馨怎么样?】
【流年:馨姐搞科研呢,睿哥放心。】
陶睿嘴角一抽,这一世他当神棍呢,媳妇跑去搞科研?不过,媳妇高兴就好。他现在这么倒霉,还是别去找媳妇,让她好好搞科研吧。
他现在倒是对原主外公留下的手札很感兴趣,神棍不会留下手札吧?好几本呢,感觉更像是有真本事的,正好他要为自己的本事找个好理由,祖传的就不错。
陶睿把金项链和手表当了,拿到1600块钱,回到家发现杨曼还没下班。他就想先把饭做上,结果打开燃气灶,他转身拿铲子的工夫,燃气罐就炸了!
砰的一声把陶睿吓一跳!
他无语道:【我可真没想到我这么倒霉。】
幸亏燃气罐几乎空了,爆炸威力不大,没伤着陶睿,但半边厨房都炸了,锅、窗户、墙面、地面,反正他找人过来修了一下,把东西补齐,正好花了1580,他今天挣的只剩20了。
陶睿捏着手里的二十块钱看了看,刚刚下班的杨曼走进了门,看他一眼,问:“今天挣了20?”
陶睿迟疑了下,摇头说:“挣了1600,但是我做饭炸了厨房,花完钱只剩20了。”
杨曼一怔,连忙拉着陶睿看了看,见他没受伤才松口气,走去看厨房。
好半晌她才恢复麻木的表情,低声道:“人没事就好。”然后默默收拾做饭,脊背都有些佝偻了。
这个女人本该富贵一生、快乐一生,就算所嫁非人,也会在离婚之后再遇良人。可现在,她却像行尸走肉,不见丁点欢喜。
陶睿静默片刻,回房翻出压箱底的那几本手札,坐在桌前看了起来。
原主的外公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之所以缩在小镇没有声名鹊起,是因为干这一行五弊三缺。外公在有了妻女之后就收敛起来,希望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过安稳日子,很少再帮人算命,就算帮,也是小打小闹。
所以并没有人觉得外公是大师,反而有不少不信这个的人把他当神棍。
就连杨曼也不知道父亲是个真大师,那几本手札都是从家里的遗物里翻出来的,因为是父亲亲笔写的,杨曼才留下来当个纪念。其他好多东西都烧了。
陶睿自己是懂这些的,但每个世界的玄学不一定一样,他需要了解一下,别弄得太异类被人盯上。
他看得很快,杨曼喊他吃饭的时候,他已经看完半本了。他想了想,做出高兴的样子到饭桌前说:“妈,你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赚了一千多吗?本来还能赚更多,就是当时手机死机了,二维码也出了问题,不能转账,那人给我东西抵的。”
杨曼给他盛了饭,坐到他对面,脸色变了变,“你骗人那么多钱?小睿,你……一天骗人二三十也就算了,你说是那些人找你陪聊,但……”
杨曼想到喜欢找儿子算命的那些小姑娘,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盯着陶睿问:“你是不是骗了人家姑娘的感情?”
她自己被丈夫、朋友背叛,一辈子最恨欺骗感情的事。
陶睿没想到她一下子想歪了,连忙解释:“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这是给人算命算准了。我正要跟你说呢,外公留下的手札是真厉害啊,我照着学,自己摸索这些年,今天就给算准了,特准,我都没开口要价,那人说我救了他的命,要不是手机出问题了,他还想给我一万呢。”
杨曼听到不是骗人感情,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皱起眉,“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现在也感觉自己不一样了,我真的会算。外公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妈,我这么倒霉肯定不寻常,等我把外公留下这几本手札研究透了,肯定能找到化解的方法,到时候咱们的日子就不会这么苦了。”陶睿想给她个心理准备,突然变了总得有合适的理由。
但杨曼并没有欣喜,她拿过手札翻开,仔仔细细地看。她看不懂,一句也看不懂,就是感觉神神叨叨的。可越是这样,越有可能是真的玄。
杨曼怔怔地看着手札,突然说:“这一行的人五弊三缺,你外公有真本事,所以他的父母妻子都不在了,我也这么惨,还有你,霉运缠身……”
她突然收起所有手札,起身道:“不行,你不能研究这个,如果你学了这东西,肯定会变得更惨,像你外公一样,好端端的就意外死了。”
“妈!”陶睿急忙拉住她,知道她是被凄惨的生活吓怕了,好像惊弓之鸟,有一点什么都能联想到不幸的地方。
陶睿干脆换了个说法,“你说过我五岁前很好带,我是生来倒霉,我算出我们母子命犯小人,原本的命运不该这么差。万一是有人害我们呢?不弄明白怎么化解?总不能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杨曼,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到时候留下儿子一个人在世上倒霉,她怎么忍心?
杨曼看了看手札,把手札放到陶睿面前,“好,那你就研究,真要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妈陪你一起。”【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