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森加摩巫师特别法庭有自己的审判厅。这是一座用黑色花岗岩砌成的椭圆形房间,密不透风。U型的黑色胡桃木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地坐着七名神情紧张的巫师,他们无一例外穿着深紫色长袍,只是上面的银质“W”胸针光芒不复以往。
他们是被强迫来的——没错,这些可敬的先生们就这一点刚刚达成了共识,尽管此刻在他们的长袍口袋里装着不多不少三十枚银西可和一封署名为“一位朋友”的签字汇票,也许除了年轻的马尔福家主之外,再无人愿意支付这笔可观的报酬。但没有任何证据,汇票上淡淡的百合香气很快散去了。叮叮当当的摇铃声提示着这些陪审员们威森加摩的书记员已经入场,还有老态龙钟,两只耳朵聋得厉害的塞西尔·克拉布法官阁下,他看上去不比蹲在墙角里的狮鹫兽雕像要机灵多少。
当身穿银色长袍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入场时,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年轻的马尔福家主有着一双带着笑意的浅灰色眼睛,现在,他谨慎而不失熟络的目光正按照顺序逐步地一一点过在场的人,伴随着薄薄唇角上扬一分的微妙弧度,也许还有骨子里的,来自马尔福家主血液里的傲慢姿态。幸运地是,这一切很快便结束了,阿布拉克萨斯握着银色蛇头手杖,侧身穿过黑胡桃木旁听席间的窄小缝隙,在最高处的位置落座,使得自己具备观赏的最佳视野。也许对他来说这场审判只是计划好的一出戏剧,这是场安排好的审判,从法官到书记员,从检察官到证人。
第二次摇铃,这表明检控双方马上就要入场了。一束有些刺眼的白光这才从他们所有人头顶上方直直打下来,照在一把堆着束缚皮带和铁链的锻铁扶手椅上——那名被控杀死阿克图勒斯·布莱克的麻瓜还未入场,一并还有为犯人辩护的律师——可是不必有什么辩护人,在巫师们的眼中,那位头脑不清的愚蠢麻瓜女人就像是被困在玻璃瓶中的飞蛾,也许她还能扑动几下翅膀,但这时间不会太长。因为指控她的人是黑魔王Lord Voldemort的走狗,那个昔日在魔法法律执行司就已经名声败坏的女巫,罪犯,食死徒头子和背叛者——
——多琳·梅多斯。
坐在前排的陪审员掏出手帕,一刻不停地擦着自己脖子上的冷汗。当一袭黑袍,面容冷漠的女巫不慌不忙地走到检控方席位前时,他甚至能感到看不见的冷风正丝丝吹着他的颈椎。也许这里只有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先生还带着笑容,我们的马尔福家主无声追随着她的步伐,他双手交叠,姿态优雅,神色和缓,目光中带着某种暧昧不明的期待兴味——当然了,他们是一伙的。
没有人在看可怜的尤菲——那名被指控杀死布莱克家主的女麻瓜被带到了铁质扶手椅前,她坐了下来,布满血丝的灰眼睛无神地盯着自己□□的双脚。漂亮的姑娘,但被蜂蜜酒和魔药灌得神智不清——她已经无力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了,就像被人扯掉翅膀的脆弱蝴蝶,安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判决。
多琳·梅多斯发觉这场景似曾相识——丧失神智的犯人,在里德尔一家的谋杀案和史密斯女士的死亡事件中均是如此。我们的梅多斯小姐用手拨去妨碍视线的碎发,试图维持着一种冷漠姿态。她强迫自己不去设想夺取这名可怜女人神智的是哪一种魔药,亦或者是咒语。
草草写成的指控书被她推到一旁,多琳清了清嗓子,准备进行开庭陈述——
——木槌落下。
“有罪!”
率先开口的是坐在法官席上的塞西尔·克拉布。然后是更多人——“有罪!”“谋杀成立!”此起彼伏的呼喝,在场的陪审员们被银币蒙住了双眼,如同他们敬畏的法律女神那样,我们的梅多斯小姐这才发现,在列的旁听者全都是布莱克家族葬礼上的熟面孔。
她敏锐地意识到这一切是故意的,这场毫无悬念的庭审本身就是一种对她五年间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工作经历的嘲弄。她同年轻的尤菲一样,是这场滑稽剧的演员,供这些食死徒支持者们取乐的一枚棋子——或者说,阿布拉克萨斯手中的棋子。多琳微微侧身,果不其然看到坐在好位置上的马尔福家主,阿布拉克萨斯微微低头,目光与她的短短相接,然后看着自己的银色怀表,等着最后的收尾和退场。
他又在多管闲事,担心臭名昭著的多琳·梅多斯在威森加摩出席时会受到凤凰社支持者们的责难,担心她不忍把面前的麻瓜女人逼入死路。他收买陪审员们,找来这些立场倒向一边的旁听者来制造舆论,来自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的完美助力——这简直不可理喻。
“梅多斯小姐。”
已经流露出疲惫的老克拉布法官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我们都知道这名麻瓜的死刑判决毫无悬念,你做的很好,女士。现在请所有人有序退场,我约了朋友在俱乐部玩高布石——”
但老头的声音被人打断,那是尤菲。她哼着曲子,看上去就像是回到了十岁时。“我该回去了,好心肠的先生。我得在科尔夫人回来前把所有的盘子准备好。”随即她开始唱了起来,“艾米的盘子,比利的盘子,丹尼斯的盘子和汤姆的盘子。”
伍氏孤儿院一定没有多余的钱给这些孩子们请文法老师,再说这首曲子完全不成调子。
多琳感到自己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她扭过头,不去理会阿布拉克萨斯询问的目光,向着心不在焉的法官提出反对。
原因很简单,死刑——阿兹卡班已经被攻破了,明面上魔法部失去了对摄魂怪们的控制。没有摄魂怪之吻,阿布拉克萨斯和他的小小棋子们拿什么执行死刑?
尤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被带离了审判厅。阿布拉克萨斯摩挲着蛇头手杖,眉心微皱——“但愿你不是在同情这个麻瓜,梅多斯小姐。”从旁听席上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但多琳依然笔直地站在控方席位前,她摇了摇头,仿佛这句突兀的质问不过是掠过她黑色发梢的恼人的风。
“我们只是需要商量一个能替代摄魂怪的死刑方式。”她平静地说,“而这不出意外需要时间。”这句话是单独给旁听席上目光关切的马尔福家主听的,除了他之外,她再不必向其他人解释。
人群讪讪地鱼贯离开了,阿布拉克萨斯独独留步等她。马尔福家主看着她的绿眼睛,除了轻柔的叹息之外,他再无多余反应。
他和她之间正逐步变得情绪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回庄园时的多琳显得疲惫不少,她匆匆进了门,抖落自己身上沾着的细密水珠。空气中浸渍着令人不安的沉寂,她快步上了二楼,手中魔杖牢牢攥紧,将门推开一条细缝。
亚历克斯·格林依旧坐在卧室的扶手椅中,他还在看书,漂亮的蓝眼睛满是专注。多琳能感觉到他身上带着的令人舒适安心的温暖,她悄声地合上门,一遍遍重复着精心设计的防护咒语。
她不想进去——她刚刚在尤菲的判决书上确认了死刑。
多琳将刚刚的那副景象小心翼翼地放进心底,亚历克斯的脸色要比以往更加苍白,来自黑魔王的治愈药剂已经晚了两天。她直到这是来自汤姆·里德尔的某种表态——也许她的确用了那个麻瓜的命换取了亚历克斯的治疗药水,但黑魔王不是傻子,他和阿布拉克萨斯一样都能看出来她的故意拖延。
汤姆·里德尔依然想折磨她,也许对象是她所剩无几的良心,或者一个法律人士的职业骄傲,但这不重要,她觉得他就是想折磨她,毫无理由。
多琳终于结束完复杂的施咒过程,整个人疲惫地靠在墙角。阿布拉克萨斯在审判结束时想送她回庄园,但她微笑回绝,因为还在生他的气。多琳曾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窝在亚历克斯的怀里,在这个金发男孩的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上一觉。但现在她发觉自己站在门外,动作僵硬,神情窘迫。多琳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试图把以往的冷静唤回,但她却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黯然,也许是为阿布拉克萨斯,也许尤菲,也许是为亚历克斯——
——也许是为她自己。
没有时间多愁善感,她隔着房门听见了亚历克斯的咳嗽声。现在雨水正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多琳快步走出了庄园,在大雨中思考着,念出了咒语。
“我得去我该去的地方。”她低声说,就像是重复催眠咒语那样。“我必须这么去做。”
……
Voldemort坐在褐色皮质扶手椅里,正百无聊赖地注视着窗外的雨帘。
沃尔布加·布莱克躺在他脚边,她的脸侧贴着地毯,手无力地耷拉在旁——现在的布莱克小姐和韦斯莱家的姑娘一样,她们就像是某种温顺的动物,驯服,毫无反抗能力。
雷声隆隆,巨大的落地窗很快就积满水雾,变得模糊不清。时钟又走过一格,突如其来的乌云让房间内彻底变得昏暗起来。在Voldemort的左手侧的圆桌茶几上,赫奇帕奇的金杯正闪烁光芒。黑魔王伸手握住杯柄,用他的食指沿着杯口顺了一圈,感受着蕴含魔法力量的质地和上面篆刻的细小花纹,然后——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把金杯又放了回去。
当他的食死徒仆人恭敬地敲门,告知他多琳·梅多斯已经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家养小精灵照常点起蜡烛,它们被命令像幽灵一样保持最低限度的存在感,等光芒重新遍及房间之时,Voldemort用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沃尔布加·布莱克,让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膝盖。布莱克小姐的身体冷得像冰,颈间的挂坠盒却热得发烫——就像红头发的金妮·韦斯莱一样,她在用生命供养着修复这片灵魂所需的魔法能量,这是他得以维持英俊面容的唯一方式。
是的,Voldemort发觉自己正不可避免地发生着容貌上的改变。他对于自己这张与麻瓜父亲酷似的脸孔并没有过多的留恋,这种毫无用处的——独独象征着他隐秘身世的脸,这种他无法摆脱的,生而具有的耻辱印记。还有他体内二分之一的麻瓜血统,Voldemort承认自己甚至更愿意使用那个救世主男孩的血液作为替代——至少波特家男孩是个巫师,他的血液中蕴含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一种他并不具有的保护力量。
沃尔布加的头依然软绵绵地耷拉着,他不得已用接骨木魔杖念了复苏咒语,Voldemort需要这个女人活着,他只谨慎地拿走她的一部分生命力。血统高贵古老的布莱克家族长女理应比混血的多琳·梅多斯要有更强大的魔力,沃尔布加理应要更持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脆弱不堪。她们甚至都有同样的黑发,出身自相同的学院,一样的自命不凡——但是没有比多琳·梅多斯更适合的人选,Voldemort甚至觉得这是后者留给他的灵魂印记在干扰着这一切。他于是让家养小精灵把沃尔布加带了下去,而这一切刚好被进入房间的多琳看在眼里。
“主人。”
她简单地行了个礼,整个人仿佛还带着朦胧的水汽。多琳·梅多斯浑身湿透了,看上去有些狼狈。很显然她是匆匆赶来的,就在大雨下得正猛烈的时候。
Voldemort在心底估算了从审判结束到现在的时间长度,他冷笑着询问面前的女人为何来访。
门同时在这一刻关上了,所有的家养小精灵和食死徒都被命令退下。Voldemort注意到多琳·梅多斯脸上的谦恭干涸了,她的绿眼睛像是结了一层冰。“我来请求您践行承诺,大人。”她轻声说。
但Voldemort很难不注意到其中的讽刺,他目光玩味地看着她,感觉就像是一向寡淡的晚餐里终于加了一点调味。
“因为你在魔法部展现出的完美无瑕的忠诚?”
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只为能更清楚地看她的绿眼睛。
“那个麻瓜已经被判了死刑。”她说,“我想您已经得到了您想要的——”
“谎言。”Voldmort毫无感情地打断了她,“你在同情她……你在同情一个麻瓜。你我都知道,多琳……这只是借口而已。”
“我想不出有什么替代摄魂怪之吻的方案,我确信这需要经过更多的协商——”
“——又一个谎言。”
Voldemort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在试图表现得愚蠢——无论是因为何种理由。“我们彼此都清楚有着现成的替代阿兹卡班的存在。”黑魔王盯着自己手里的接骨木魔杖。“而你要做的是推动这一切,让魔法部接受它。”
——让魔法部接受杀戮咒,以及和它类似的黑魔法。让食死徒们顺理成章地接管魔法法律,让他们成为毋庸置疑的刽子手,可以合法杀人的存在。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多琳。”他起身走近她,感觉到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我对你只会有更多期望……当然不止是我,还有那个金发的格林,他想必现在很失望,已经整整两天过去了,很快他的身体就会衰弱下去,陷入又一次昏迷。但他心心念念的梅多斯小姐却对此置若罔闻,她甚至还在审判结束后第一时间来到这儿,见他的仇敌并发出恳请——”
现在的Voldmort能清楚看到她眼中自己的面容。“我从来都不是个仁慈的人,多琳。”他叹息着,仿佛是在埋怨她的不解风情。“黑魔王不会听取恳求,但他不介意给自己才华出众忠心耿耿的仆人一些奖赏。而你要做的——”他在她耳侧呢喃,“——就是想法得到我的奖赏,为了那个拉文克劳能活下去,无论是否情愿——”
但他却开始表现得自己才像是索取奖赏的人。
“我明白了。”
多琳平静的声线重新让一切都回归了理智。“我会帮助合法化杀戮咒。”她盯着赫奇帕奇的金杯,一字一句。“但那毕竟需要时间,我的主人。相比之下,我有另外一个方法来对那个麻瓜执行死刑,迅速,干净。不会像杀戮咒那样充满争议——一个对你更有吸引力的方案。”
她从Voldemort的眼中读到了些许异样,但黑魔王很快便意识到了她指的是什么。
“神秘事务司。”Voldemort对那里并不陌生,他知道那里有一座专门研究死亡的房间。
“那个麻瓜的死刑可以在那里执行。”多琳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力,“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汤姆。现在求求你把亚历克斯的治疗药水给我,然后让我彻底离开这个案子,遗忘所有的一切——”
Voldemort发觉自己正迷恋着此刻这份折磨着眼前女人的痛苦——属于多琳·梅多斯这个女人的脆弱面。这痛苦真真切切地写在她的脸上,毋庸置疑。他喜欢品尝那些有能力的巫师们的软弱面,一如他享受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亡,和盖勒特·格林德沃对前者流露出的脆弱和悲伤。但多琳·梅多斯的软弱面既让他着迷,又让他感到隐隐的恼怒。相比自己,她依然对麻瓜抱有着愚蠢的同情。在那个金发的拉文克劳男孩面前,多琳·梅多斯也总是流露出不必要的软弱——这一切真是令人遗憾,Voldemort想,她无疑是最接近汤姆·里德尔思维的存在了——只要剔除这些微不足道的瑕疵,让她彻底地摒弃这些廉价无用的情绪,也许她会变得更完美,也更迷人——
——这是为了汤姆·里德尔做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我当然会给予你治疗药剂,多琳。”Voldemort轻声说,他离开她,同时迅速切断属于汤姆·里德尔的那部分情绪。“但我要看着你亲手杀死那个麻瓜,你会习惯这一切的。”
赫奇帕奇的金杯消失了,Voldemort从多琳·梅多斯的绿眼睛中看到了彻底的绝望。
——这是为了你做的,多琳·梅多斯。【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