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与墨绿,黑色,血红,然后重归于黑暗。新的黑魔王出现了,当我看到他时,我看到了梅多斯的影子。那会是梅多斯家族的最后一个嫡系继承人。倘使牺牲和死亡无法逃避——同样地,如果想要毁灭黑魔王,最后一个梅多斯必须得死。
死亡是有迹可循的。预言家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死亡由外界决定,而黑魔王的死则是完全要归咎到他自己。最后一个梅多斯死于时间,而曾经击败过一次黑魔王的人——这一次,他死于动机。
死亡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有四个人动手,但只有三个人在死亡之环中。而这三个人,一人会被另一人杀死。他们的死亡超越时间。
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话与其说是预言,倒不如说是一则逻辑谜题。
正常情形下,三个人是不可能构成死亡之环的——如果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所杀,那么最终总会剩下一个存活者。所以不妨这样想,这个存活者会被他曾经“杀死过的人”给杀死。
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在被杀死之后又再度杀死别人呢,除非他能复生。
所以,这意味着死亡之环要想成立。其中一个人具有死而复生的能力,他被杀死过一次,但又再度复生杀死最后的存活者。
只有这样才能使预言成立,并且更妙的是,复生后的这个人在这之后就脱离了死亡之环,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而我知道黑魔王分裂了自己的灵魂,他就像是传说中的许德拉一样——你是无法轻易杀死他的。
所以很明显,他得让自己的魂器去送死——而阿不思·邓布利多知道要想摧毁黑魔王的话必须先杀死我。
答案呼之欲出。惟有设法让邓布利多错误地杀死我体内的黑魔王灵魂碎片,然后我再设法杀死阿不思·邓布利多,最后由汤姆·里德尔亲手终结我的生命——这样黑魔王才会是惟一的胜利者。
但这就意味着汤姆·里德尔的魔法实验失败了,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实验品。
……
我的目的地是自己在魔法部任职时的公寓,这是我所知的离魔法部最近的地方。
按理说在我被认定为食死徒之后,这里应该是被严加封锁的。我踏出壁炉,想着直接遭遇阿不思·邓布利多设下的守卫或者魔法部的傲罗,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他们抓到——这样会更省时间些。然而早有一个人影坐在房间正中等待着我。
“没有我们的马尔福家主不知道的事情。”我低声说,阿布拉克萨斯放下手里的茶杯,浅灰色的双瞳带着微笑。
我知道阿布拉克萨斯非常注重外表,但这一次——他可以说是穿得非常正式——亚麻白衬衫,深灰色羊毛夹克,外面的丝绸质地墨绿长袍用银线镶边,黑色裘皮斗篷还沾着露水。盛装打扮,看来他刚刚结束完某场重要的会见。
“恐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了。”阿布拉克萨斯回答,同时解下斗篷。他摆手示意我坐下,表现得仿佛自己才是这座公寓的主人一样。“你知道现在去魔法部意味着什么吗,嗯?”
“意味着我是去送死。”我说,同时接过阿布拉克萨斯递过来的茶杯。“可我有自己的计划,阿布。”
“啊,我想我毫不意外这一点——我们总是有自己各自的打算,从斯莱特林学院那会儿就一直是。”阿布拉克萨斯嘴角牵起假笑,马尔福家族特有的浅灰色的双瞳微微扩大了些。“那么启发我吧,梅多斯小姐。”他轻声说,看着我用完了手上的那杯茶。“……你的打算。”
“这要看你怎么回答我的问题,阿布。”我放回茶杯,抬头看着他沉静的面容。“你是为谁来的,我的朋友?”
“和大多数有能之士一样,我时常身兼数职。”阿布拉克萨斯如此回答我,一如既往的圆滑得体。
“我认为你只有一个使命。”我微笑。“作为一个马尔福的使命。”
我们的马尔福家主异常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
“我会想念这些和你交谈的时光的。”阿布拉克萨斯最后感慨道,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盘冷的栗子派。“罗尼的礼物……经过我默许。”
“它真是太细心了。”我笑着接过点心,阿布拉克萨斯又非常难得地给我续上了一杯茶,但他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你瞧。”他率先开起了个头,“有人并不希望你就这么死去。”
“你希望我活着吗,阿布拉克萨斯?”我问。
“我不回答这种蠢问题。”马尔福家主抿了抿嘴唇。
“我不会死的。”我眨眨眼睛,“我会活得好好的,阿布拉克萨斯。”
“那是我情报失误了吗?”马尔福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非常非常不信任的表情,但他现在更多地像是在嘲弄。“我不这么认为。”
“你的消息源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我知道里德尔是绝不会吐露信息给阿布拉克萨斯的。“我不认为黑魔王乐意分享涉及到他生命的预言。”
“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恭维你的敏捷思维上。”阿布拉克萨斯依然抓住我的话不放,聪明如他从来都不会漏过重点信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智多星’。”
“预言表明了我暂时不会死。”我这样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认真读读卡珊德拉的预言,聪明的马尔福先生,如果我死了的话是构不成一个死亡之环的。”
“但是如果你不会死的话——”
我看着面前的阿布拉克萨斯笑出声。不知为何,我觉得此刻的马尔福先生一脸困惑的样子很滑稽,非常滑稽。
阿布拉克萨斯扬起一边眉毛。“多琳?”
“你居然在向我请教,阿布拉克萨斯。”我眨眨眼睛,但笑容却越来越止不住。“如果不是我的时间紧迫的话……我真要好好享受这一刻。”
“我理解。”阿布拉克萨斯淡淡地说,尽管他的眉毛还是高高地扬起。“一种超越自我能力极限的喜不自禁。”
“随你怎么说,马尔福先生。”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我和我们的黑魔王去了皮缇娅·特里劳妮的居所,并且在她死前听到了一个有趣的预言——她说最后一个梅多斯会在即将到来的新年夜死去,也就是和卡珊德拉说的一样,死于时间——”
阿布拉克萨斯看上去欲言又止,但他巧妙地把话咽了回去。
“皮缇娅在死前曾经说过那是个不完备的预言。”我说,“我猜你一定知道部里运送的那些预言球有明有暗吧?皮缇娅的预言球是半明半暗的,这说明这并不是一个绝对正确的预言,预言成立有三个条件,最后一个梅多斯,新年夜,死亡——所以相反地对这些条件进行拆解,要么我不是最后一个梅多斯——这不可能,因为皮缇娅的预言用了‘她’。要么我并不会在新年夜死去,要么……”我缓缓地露出微笑,“我的确会死,但是会用一种新的方式重生。”
“只有一种可能。”阿布拉克萨斯纠正我。“因为卡珊德拉的预言是正确的,你说过……死亡之环必定存在。”
“我想我也会怀念和你的谈话的,阿布。”我笑着说,“能和一个聪明的男人谈话实在是太难得,啊,你可以当作是我发自内心的恭维。”
阿布拉克萨斯的浅灰眼睛透着笑意。“那是自然。”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并不是唯一聪明的那个。”
“是,马尔福先生。”我笑了笑,“永远记住——这个局里面没有一个人是傻瓜。那么你不妨猜猜看,我们的黑魔王有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下,阿布拉克萨斯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我虽然不如你消息灵通,马尔福先生。但是我可以根据你的行动表现来反推你所知道的信息。”你知道阿不思·邓布利多会前往魔法部,你想方设法知道了预言的内容,所以自然——你知道这意味着我和阿不思·邓布利多之间会有一个人死亡。你来是因为知道我会通过这里前往魔法部,而关于魔法部的讯息又是你透露给黑魔王的。知道皮缇娅和卡珊德拉预言的黑魔王很容易就能推断我并不会死,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只知道卡珊德拉的预言的人才会担心我的死亡,所以,我的朋友。”我微笑,“我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亲爱的阿布,你是为谁来的呢?”
微笑出现在马尔福家主的脸上。
“我不是回答了你吗,多琳。”阿布拉克萨斯淡淡地说,“我身兼数职。”
身兼数职。
我回味着阿布拉克萨斯话中意味深长的措辞——如果你真正意义上成为了马尔福的“朋友”,你很容易就能理解——对于马尔福家族来说,交际与金加隆比起强大魔力更为重要。我们的马尔福朋友比谁都理解巧取胜过勇夺,而和他们打交道也非常容易——他们从来不说无谓的废话,情愿将冰面下沉甸甸的真相用只言片语轻巧带出,就像雪妖精们轻轻贴着冰面的一种舞蹈。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依旧维持着浅笑,这笑容更多的表示出教养而非耐心。
“如果实在想不出来的话,你可以向我求助。”阿布拉克萨斯提醒道,他甚至勾起指节敲了敲我的额头,“或者……按照你的话来说……‘请教’。”他刻意加重了那个词的读音,阿布拉克萨斯此刻那令人恼火的笑容里包含的胜负心真是太明显。
你会发现,其实每一个斯莱特林出身的男人都很记仇——我们的马尔福家主也不例外。
“洗耳恭听,马尔福先生。”我闷声说,决计不理会阿布拉克萨斯此刻的笑容。“恕我愚钝以致未能领会您话中的奥妙。”
“你构想的魔法界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多琳?”他问我,“如果黑魔王成为最终死而复生的人,那么他的统治想必会长久地持续下去。我知道你与黑魔王思维同步,多琳……那么你应该可以为我解答,对于马尔福家族来说,我们在黑魔王统治之下的未来会是何种光景。”
阿布拉克萨斯的话中别有深意。
“对于你,亲爱的阿布。”我诚恳地说,“我知道你足够应付,因为我们彼此都了解对方。可是下一任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他会比我们更年轻,更缺乏经验,也更容易受到伤害和威胁。”
阿布拉克萨斯在微笑,极淡的金色长发,浅灰双瞳,从容不迫的风度和圆滑的措辞都在印证我接下来的想法。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这个男人始终站在马尔福家族这一边。
我的谈话对象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袖口,阿布拉克萨斯淡淡地扫了一眼我膝盖上的空盘子。“我想我们的早餐会应该是时候结束了。”
年轻的马尔福家主和我都不准备继续我们的话题,这么做是无疑非常不安全的。我们的马尔福家主站起身,他伸出魔杖,绿色火焰点燃了壁炉。
“从这个壁炉离开,你会见到你要见到的人,继续你要做的计划……而我也一样,多琳。”阿布拉克萨斯微笑着负手而立。他本来就身姿挺拔,此刻就像是目送舞伴离去的俊美青年那样文雅温和。“我会想念你的,那么保重。”
我挪开膝头的空盘子,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食物碎屑。
当我走到阿布拉克萨斯身边,注视着绿色火焰时,我的思绪稍稍有些迷离。
我对阿布拉克萨斯说了谎,这一去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诚然我和黑魔王共享记忆,而这来自于灵魂碎片的吸引。但是我并不能——你知道,我并不能和纳吉尼用蛇语交谈,无论我怎么尝试都不能。
如果我真的体内拥有汤姆·里德尔的灵魂,我又怎么会做不到这一点?
灼热的温度让我的眼睛有些干涩。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与阿布拉克萨斯正式碰面的时候是在圣诞舞会结束后。那个时候并不擅长交际和跳舞的我坐在天鹅冰雕旁,饶有兴趣地一边盯着成对的舞伴,一边喝着凉丝丝的潘趣酒。
那时候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刚结束完又一轮舞蹈,他吻了吻身旁女伴的手背,满面笑容地目送对方回到座位,然后敛起目光,礼貌地推脱了几个盛装的女孩邀请。阿布拉克萨斯很好地顾及到了这些姑娘的情绪,在拒绝后他谨慎地分配时间和话题与她们稍作交谈,然后笑着摇了摇头着表示自己只想休息一会儿。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扫了扫,很快就搜寻到了一个冷清的位置。
我觉得马尔福那时候在盯着我,那时候我刚刚加入了沃尔普及斯骑士团,没有多少人与我熟悉。
“多琳。”阿布拉克萨斯走过来,笑着和我打了招呼——这在后来被证明是他人生中少数的,能对我展示出绅士风度的高光时刻。
“阿布拉克萨斯。”我点头,然后挪了挪身体,让他可以更好的挑选饮品。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一段距离,背靠着桌沿,一边喝酒精浓度低到近乎没有的潘趣酒,一边冷淡地看着人群随着音乐重新回归,起舞。
“不去跳一支舞吗?”
阿布拉克萨斯率先打破了沉默,也许是马尔福家的交际天赋作祟,他总是要进行一段应付式的社交寒暄。
“不,我不擅长跳舞。”我笑着打趣,“瞧,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马尔福家特有的灰眼睛眨了眨。阿布拉克萨斯依旧温和地微笑着,但他表情稍稍放松了些。“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多琳?”
“嗯?”
“表现出我们正在非常热烈的交谈的样子——现在这支舞并不长,很快又会是新的一轮邀请。”
“好啊。”我点头,“你想聊什么?”
“你的一切爱好,兴趣,或者生活中的细节。”那双灰眼睛笑意依旧,“我洗耳恭听。”
“我倒有个建议,阿布拉克萨斯。”我又给自己拿了一杯酒,“我们就在这里安静地喝酒,看着其他人跳舞——如果有女孩子找你的话,我来帮你应付。”
阿布拉克萨斯轻笑出声,“那你打算怎么应付?”他问我。
“告诉她汤姆·里德尔在找她,他像是有‘特别’的话要在舞会结束后对她说。”我这样回答,然后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我觉得这应该很管用。这足够使她们目眩神迷一会儿了。”
阿布拉克萨斯明显也被勾起了兴趣。他再拿了一杯酒。“万一她们不相信呢?”
“啊,这需要我们之间共同的配合。”我挑眉,同时向他举杯。“当我这么说的时候你只要……嗯……专注地转向那个姑娘,然后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或者稍稍抬一抬下巴就行。”
然后那个晚上,我们就这样愉快地继续着这个计划——直到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开始把目光投向汤姆·里德尔。
我们的斯莱特林好学生不得不一轮又一轮地应付着邀请,但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好。
“所以有的时候受人喜爱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悄地和阿布拉克萨斯碰了杯。
“更自由些。”
阿布拉克萨斯低声说,他现在不必挂着惯常的微笑了,那双灰眼睛似乎有了些醉意和疲倦。“那么再见,多琳。”
“再见。”
……
“多琳,多琳·梅多斯小姐。”
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他完全没有一点日常的温文尔雅,“你的破袍子就快要烧着了。”
我翻了翻眼睛。而我们的马尔福先生也略一挑眉,“想什么这么出神?”他问。
“酒。”我说,“所以说你今天早上怎么不带点潘趣酒来?”
“下次见面的话我会的。”阿布拉克萨斯敷衍地说,“但你可不要不回来。”
“好啊,然后栗子派劳驾热一热。”我笑眯眯地说,“我们下次再见面,阿布拉克萨斯。”
然后我揩揩有些湿润的眼睛,转身走进了炉火中。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我必须做出抉择。【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