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一件事,多琳。”
“什么?”
这是马尔福庄园内的又一个深夜。
冰冷的钟声刚刚敲响。我坐在床上,羊毛毯子牢牢把我裹了起来。汤姆里德尔坐在床边,他正握着我的左手,用长且有力的手指一点把我的手掌扳直,用被液体浸湿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手腕。在停顿片刻后,他移开湿布,但是握住我的手的力道没有一丝变化。
“我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
“所以?”
“你总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一次又一次。”汤姆里德尔轻声说,“我在你身上花费了太多耐心和时间,可回报却贫乏得不尽人意。”他的声音依然很冷静,甚至可以说因为接下来的问题需要而略略有了一丝温度。“你爱我吗,多琳?”
“我爱你,汤姆。”
“那么。”他声音依旧很温和。“也许你能为我解释这道伤口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左手手臂上,有一条费尽心思制造的长长的伤痕。今天早些时候,我让罗尼拿来了镜子,说是要梳洗。在这个可怜的不知情的小精灵转身去拿衣服时……镜子的碎片洒在床单上,最尖锐的那一片小小的,摸起来像是狗最锋利的牙齿。我拿着它,摸索着大概对准黑魔标记的位置,直直戳了下去。
不过汤姆里德尔却赶来的很早。不知为何他比家养小精灵还要更快的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在鲜血迅速涌出的时候,他用咒语击昏了我。而我握着镜子碎片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斯莱特林挂坠盒从我胸前缓缓升起,如同施咒般悬浮在空中,发出诡异的如蜂鸣一般的振动。
并不是一无所获……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这样想。
醒来就是现在的场景。年轻的黑魔王声音听不出任何恼怒,也许他已经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尽情释放自己的怒火也说不定。据我了解,黑魔王并不像是那么克制的人。
“你在想什么?”现在他的声音很平静,汤姆里德尔的画皮依然在很好地伪装,但很难保证接下来依旧如此。“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怕失去你的爱。”我说,“毕竟我们的黑魔王大人怎么会爱上一个瞎子,或者甘愿保留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棋子?我不得不做些伤害自己的蠢事,才能确保我依然在你眼中有活着的价值。”
里德尔冰冷的手指触到了那枚挂坠盒的边缘,现在这份斯莱特林的遗物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胸前。“我倒是认为。”他的声音透不出任何惊讶,“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处境而已,你不喜欢这样被囚禁着什么也不做——即使你打算放弃自由,可也没有那么心甘情愿。”
“很有趣。”我注视着面前朦朦胧胧的黑雾,“亲爱的汤姆。似乎你不愿意接受一个更为浪漫的理由……”
“我当然希望你爱的是我。”汤姆里德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诱人,但这句颇为玩味的话却表明年轻的黑魔王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信任我的话。
他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然不会比家养小精灵更快意识到我的动作。挂坠盒的奇异振动更像是对黑魔王发出警告——汤姆里德尔想让我活着,毫无疑问,尽管我很怀疑这是否出于他口中所谓的“爱”。
我知道在这个充满谜团和试探的游戏中我永远不是年轻黑魔王的对手。无论我试图怎样摆脱,逃亡,否认,推断,命运似乎像是偏偏要嘲弄我一般,把我抛向原来的轨迹中。我像一只仓皇失措的黑老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一点,却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知。我以为自己参与到了巫师界危险的漩涡中心,却发现自己更像是阿布拉克萨斯和里德尔棋盘中的一枚卒子——只不过幸运的是,我是一枚出于某种原因被恰好保护起来的卒子。即使现在这个卒子又盲又蠢,即使没有任何的价值,多琳梅多斯也能好好的在黑魔王身边活着——为什么呢?因为爱和相似的灵魂?我又不是天真的女巫,以为自己比其他女巫更能受到黑魔王的特殊宠爱。
上一个受害女士留下的遗物正挂在我的胸前,赫普兹巴夫人的生命在里德尔的眼中甚至不如一件古董重要。现在我知道我的生命价值勉强重于斯莱特林的挂坠盒——难道我应该就此安心地待在这里,像个顺从的绵羊享受年轻黑魔王的宠爱?
他在制造魂器,却因为灵魂分割次数而止步不前。阿布拉克萨斯的新娘成为了他的实验品。既然我们已经推断出四巨头的遗物蕴含巨大的魔力,为什么他执意要把这个挂坠盒给我戴上,而不是用来增强他自己的灵魂?这个挂坠盒是否有他的灵魂碎片?
多琳梅多斯……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直觉这样告诉我。这个男人绝不可能会爱上一个人,上一个相信这个说法的女人已经死了,她的案件卷宗在我眼前被黑魔王销毁。这个男人一定在说谎,他在说谎!
“你让我活着。”我平静地发问,“一个瞎子还能坐在这里向你发问,讽刺,一次次挑战你的耐心。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汤姆里德尔轻声说,他的手指挑起细细的银链,更像是在和这枚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说话,“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有任何筹码来活着——我爱你,这已经足够了。”
“那么消去我的黑魔标记,把这只挂坠盒从我脖子上解下。”我的声音愈发急切,颤抖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这样我会更爱你……”
里德尔抽开手,银链簌簌地落回我胸前。我伸出的手指就这样悬在半空,慢慢握紧,接着放下,在身边收拢成拳。“你不会这么做。”我毫不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失望,“即使我失去了视力,即使我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里哪也不去,你依然不会解除这些束缚。黑魔标记不过是一个用来展示所有物的记号,这枚挂坠盒会在我伤害自己的时候对你发出警告。我究竟是一个被你所爱着的女人,还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确保存活的棋子?”
汤姆里德尔静静地坐在床边,如同一尊不动的雕塑。
沉默。
我突然爆发出神经质的大笑。
我真憎恨自己无法看到他现在的面容,这个男人的脸上是微笑还是悲悯?我的咳嗽慢慢减弱,“试探与戒备心。”我哑着嗓子,声音带上了深深的怨毒,“我们从来都不曾相信过彼此。有趣的是明明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却还要互相捆绑在一起……”
“你太累了,多琳。”汤姆里德尔的声音轻柔地像是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他伸出手,依旧在我双眼前晃了晃,“因为你失去了视觉所以情绪变得敏感。”
“是这样吗?那让我换一个问题好了……”我对着黑暗发问。“汤姆里德尔。我的失明真的只是一个咒语造成的失误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汤姆里德尔的语调微微上扬,“我爱你,多琳。”他的唇边传来冷笑声,“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这么做?”
“‘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凑巧的事情。’”我轻声说,“亚历克斯格林,我认识的拉文克劳这么过告诉我。”
“够了。”
汤姆里德尔的伪装正一点点褪尽,他的声音也转而变得愈发危险。“你想得的确没错,这个挂坠盒是一个监视……所以不要以为在我视线之外的地方你能做出点什么,也不要试图挣脱这个束缚!”稍作停顿,他的声音又恢复成之前的温柔,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更让人觉得可怕。“即使这份礼物是个束缚又怎么样?”年轻的黑魔王握住我的左臂,他的指尖顺着被划伤出的位置慢慢下移——抚过我左臂上拿到歪斜的伤痕。被他肌肤触及过的地方如同点着了火焰,从皮肤下面乃至骨骼深处都传来灼热的疼痛,仿佛下方正潜伏着一条吞噬血肉的毒蛇!“黑魔标记,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年轻的黑魔王说,“这些礼物……多琳梅多斯……只要是由我送出的礼物,最后你总会发现自己欣然接受。因为我是如此的了解你的需要……我们只需要等待时间教会你适应,而我确信你会习惯所有的一切。”
他走上前,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同时我的左臂却更加剧烈地抽搐起来——又一个无声的惩罚。
“你根本就不能学会正常的爱一个人,是不是?”我冷冷地说。“你一直都是那么小心谨慎。我在翻倒巷的公寓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每一次你的情绪失控都带着某种目的……你流露出这些感情不过是为了确认你自己的权力没有旁落他人之手。你从来就不曾相信我和阿布拉克萨斯,即使我们在一起在斯莱特林分享了大部分时光。你永远都是孤独的一个人,你需要的只是仆从,为什么还要假装需要我的陪——”
风把门重重带上的声音。
我坐在黑暗中,内心怒火涌动。我的手摸索着想褪下胸前的挂坠盒,这些细细的银链如同被激活的蛇一样死死交叉缠住我的脖颈——这枚挂坠盒试图阻止我把它解下来,窒息感使得我试图扯下死死箍在皮肤内的链条,可是我的力气却随着迅速流失的空气从指尖渐渐消失。黑魔标记也在令人恼火地燃烧。很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不要尝试做任何事情!我松开手指,喘息着,弓着被倒在褥子里。那么就试着打开它,毁掉它——这种想法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用手肘撑起身体,勉强坐起身,而这时门又被打开了——
淡淡的百合花香,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我暂时抛开摧毁挂坠盒的念头,若无其事地在床上坐好——脚步声很快便接近我,接下来是解袍子的簌簌声,“你总是在给我惹麻烦,是不是?”冷淡的拖长的调子。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我冷冷地说,现在无论是汤姆里德尔还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都让我感到厌恶——这两条毒蛇一刻都不会停止自己的把戏。“我猜,应该是和你的黑魔王大人好好合作了一番吧,趁着我暂时失去视觉无法行动的时候。”
阿布拉克萨斯依然站着,这个洁癖狂很明显不愿意坐在一张被血渍污染过的床上。“如果有什么我希望你能即刻学会的话——”他轻柔地叹惋,“——适时的愚蠢。”
“也就是我猜的没错,这次失明不是一个意外。”我缓缓地说,“阿布,为什么?”
“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阿布拉克萨斯很巧妙地隐藏了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失明与钻心咒无关。不过其他的我不能再透露更多。”
“又是谜题和布局?”我冷笑,“那么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我的视觉?”
“这个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多琳。”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透着警告。“你一直都在违背我给你的忠告,这样只会让一切的进度停滞不前,难道你就不能——”
“什么进度?”我打断他。
阿布拉克萨斯的话音顿时消失。他沉默了好一会,但声音依旧冷静地出奇,“一个赌。”
“很好,那这个是谁与谁的——”
“多琳!”
“好了,阿布。”我伸开双臂,侧了侧头,唇边泛着一如既往的冷笑,“过来一下。”
“你要干什么?”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透着嘲笑,但他还是走上前,百合花香正越来越近,“这是什么?”他终于意识到了我左臂的伤口,“又一道新伤……多琳梅多斯,你就不能让我稍微——”
就在这时我身体上前,双手迅速扑住了他的腰。阿布拉克萨斯话生生掐灭在喉咙深处,马尔福家主身体僵硬地维持着站姿。整个人因为我上前的力道而微微后倾,风微微带起他的袖口下摆,阿布拉克萨斯的双手在我耳旁松松垂落,他没有说话。
“稍微什么,嗯?”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耳边不出意外透着丝绸质感能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声。“继续说下去。”
“你身上有伤。”阿布拉克萨斯平静的话音自我正上方传来,答非所问,“我不会动手推开你。”
“很好,那就让我这样抓着你一会儿吧,阿布。”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百合花香不出意外让我安定了下来,而我面前的男人并没有抗拒我的动作。“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先生。”我平静地说,“如果不得不选择的话——现在的你究竟是选择站在黑魔王那边,还是选择我?”
“又或者选择垂手旁观。”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冷得刺骨,“选择马尔福家族的利益。”
我不由得冷笑,“行行好,我的老友。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抓着你的袍子?”
阿布拉克萨斯依旧在叹气,“我们已经不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了,多琳。”他把手放在我的双肩上。
“那么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想被利用,我不想束手待毙,我不想——我读不透他的心,阿布,我的思维,我不知道,我——”
“冷静下来,多琳。”阿布拉克萨斯轻声说,“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现在我需要你恢复到从前的理智和冷静,我——”
他话音未落便被我拽住了长袍,我的手扣住他的手肘向下猛地一拉,阿布拉克萨斯踉跄着,却依然扑倒在我的身上——“住手——”他平静如水的声音瞬间被打破,一向冷静的马尔福声音第一次透出失态。
“你的伤口在流血!”他最后厉声说。
“给我闭嘴,混蛋马尔福!”我低声说,布满冷汗的眉心上方正好感受到他急促的喘息。“我受伤了,你不会动手推开我。”我死死抓住他的袍子,一边忍着手臂的抽痛。“阿布拉克萨斯——别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中立的混蛋样!精于计算和布局的马尔福家主怎么会‘无意中’失言对我泄露信息?你以为我会蠢到咬下你抛的鱼饵还浑然不觉——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在谋算——”
“——确实不会。”阿布拉克萨斯调整了一下身体,避免触碰到我受伤的左臂。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但他的声音毫无疑问正透着恼怒,“你在失血,至少让我给你上药处理伤——”
“可恶的混蛋。”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除了里德尔之外我只剩下你,而你现在也要和他一起把我当作棋子看着我卷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局里面——如果你要利用我的话,阿布,你别想在岸边袖手旁——”
“多琳。”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感情,像是无奈和恼怒混杂在一起的产物。“多琳梅多斯。”马尔福家主压低声音,他似乎再也无法维持惯有的冷静,“你难道想要借我的帮助——你明明比谁都知道你最应该找谁的帮助,你为什么总是不自知,总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度——难道你真的要想奥利芙一样——”
“那是谁?”我低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奥利芙马尔福,我那位名义上的来自洪贝家族的拉文克劳妻子!”阿布拉克萨斯冷冷地说,他的声音正像是压抑着什么,“你难道想和她同样走上一条被利用致死却全无反抗能力的路?你比这个女人幸运的多!多琳,我已经为你分析了最适合你也对你最为有利的角色,你为什么不就这样按照我的计划继续走下去……收起你的坏脾气和冲动还有自作聪明,如果我是你的话哪怕是被利用了又如何,只要你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我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我上方的位置注视着我的表情。我感到沉甸甸的挂坠盒压在我的胸口,正随着我的胸膛一起一伏,“我能什么?”我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头发。“说下去!”
“走到最后。活下来。”阿布拉克萨斯继续说,他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赌,只要你能继续走下去,一切都会很好。”
我的呼吸慢慢缓和下来,“我现在还能再信任你吗,阿布?”我哑着嗓子,把头侧向一边,胸前的挂坠盒也从胸脯滑落到了床上。“我怎么知道在失明之后等着我的是什么?你说一切都会很好,里德尔说他爱我,你们到底在瞒着我做什——”
“他说他爱你。”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多琳,你——”
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片刻的沉默后,阿布拉克萨斯强硬地迫使我松开手。他很轻易便做到了这一点,因为此刻我受伤的左臂再也不能使出任何力气。我彻底把头歪向一边,埋在枕头里。干脆放弃徒劳等着阿布拉克萨斯处理伤口。
但他没有。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长叹一口气,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那么的苍白无力。“我的确给你抛了个鱼饵,可是你也给我抛下了饵……”
“我只想把你也拉下水。”
“我早就被你拉下水了。”阿布拉克萨斯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很勉强,“可是我不能让你这样,我不能——”
“你要为了马尔福家族着想而保持中立。”我低声说,“是啊,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轻声说,“别在比你聪明得多的人面前自作聪明。”【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