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多斯小姐。”
阳光自落地窗前斜斜射入，夕阳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面前这位年迈白巫师的须发。
阿不思·邓布利多自校长办公桌之后站起身，湛蓝色的眼睛格外审慎地看了我一眼。
我坐在桌前的扶手椅内，安静地享用着水果茶。
奇怪的氛围在我与阿不思·邓布利多之间久久持续，此刻我们两人之间的立场比起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和我这位被称为是当世最伟大的白巫师老师进行这样生疏的谈话，这还是第一次。
“在我们的交易开始前，您是否介意我询问您一个问题呢？”
邓布利多长长的十指对接，这个洞察力出众的老人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开口时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请说吧，梅多斯小姐。”
我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老者，“恕我直言，邓布利多教授，您信任我吗？”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我微笑着将托盘移至一边。“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残忍了？”
“对你而言吗，梅多斯小姐？”邓布利多轻声说。
“不。”我十分干脆地否定，言毕，唇边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容。“是对你而言很残酷，我想。”
邓布利多取下眼镜，用手帕擦拭了一下，一瞬间自他的双眼流露出疲态——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再度恢复到了原有的冷静睿智。
“所以有时候我在想，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否是无条件的。”我轻柔地说，“当五年前的多琳·梅多斯刚刚进入魔法部，做着普普通通的威森加摩律师的工作，你会信任她吗，邓布利多先生？”
我伸出左臂，“也许这个答案是‘信任’……那么，”我微微上移目光，留意着邓布利多已然有些灰暗的双眸，“当这个普普通通的威森加摩律师在五年之后被指控杀死了本吉·芬威克呢，你会信任她吗，邓布利多先生？”
我刻意顿了顿，继续我的问题，“也许答案也同样会是‘信任’。现在，这个女人又被指控杀死了阿米莉亚·博恩斯，邓布利多教授，你还会信任她吗？”
还有艾弗里，还有阿拉斯托……当这样的指控越来越多，你还会无条件的信任吗？
如果答案仍然是的话——
我刻意捋起袖口，将泛着浅灰色的黑魔标记露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神情严肃得可怕。
“信任并不是无条件的，我想我们都知道这一点。”他轻声说，“我们的所作所为时时刻刻会影响到别人对于我们的看法，这也是我们必须谨言慎行的原因。”
“正确。”我并不讶异他的回答，“很高兴我们有了一个共识，邓布利多教授。在接下来的交易中，这一点十分重要。”
“我调查了阿米莉亚和本吉的死。”邓布利多缓缓地说，“我相信你并没有杀死那四个人，而是暂时陷入了被别人设计好的圈套……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里德尔先生本人应当也参与其中，还有我们的部长大人。”
“梅多斯小姐。巫师界的确对你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和行为，对此我个人表示十分遗憾。但是——”
他微微提高了语调，“他人的看法并不能左右我们的选择，只要我们自己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要坚持那些我们认为是对的原则，我们永远也不会变成他人误解中的样子。也许扫清误会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倘若因为这个误解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们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汤姆一定借此影响你了很长时间。想必他会富有技巧地诱导你加入食死徒的阵营，彻底与整个巫师界决裂。”邓布利多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多琳，一旦真的作出了错误的选择，你永远也不可能摆脱现在的污名。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再也脱离不了汤姆·里德尔的控制了。”
沉默。
“您说的对，教授。”我平静地说，“原谅我之前那么鲁莽的关于信任的话……因为现在的我，迫切需要您的信任。只要我们之间能够彼此信任对方……汤姆·里德尔和他的党羽一定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汤姆他——”
我直视着邓布利多的眼睛，一字一顿，“教授，汤姆·里德尔已经死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垂下头，许久，他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真的吗，梅多斯小姐？”
“就在我的眼前。”我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会带你去看他的尸体——甚至，邓布利多教授，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食死徒的力量，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汤姆·里德尔的党羽将会彻底瓦解，不会再有什么恐怖的力量出现，世上也不会再有这些侍奉黑暗的亡命之徒。”
“我很抱歉。”邓布利多轻柔地说，“梅多斯小姐，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我不相信里德尔先生已经死了。”
果然是这样吗？
“汤姆·里德尔先生是我见过的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为出色的学生。恕我直言，梅多斯小姐，我认为很少有人能有杀死他的能力，也不相信以里德尔本人的才能，他会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一点也不讶异他的回答，“我很理解您的想法，毕竟……我看起来并没有杀死汤姆·里德尔的能力啊。”
“是你亲手杀了他吗，梅多斯小姐？”邓布利多的目光锁定在我的双眼上，仿佛是在窥测我此刻的真实想法。
“……不妨说，用了一些手段吧。”
我平静地说，“杀的是残酷嗜血的黑魔王，我想，同样是杀人，性质也和杀死阿米莉亚那样正直无辜的巫师不同吧？”
“的确如此。”
邓布利多此刻的神情高深莫测，他的目光格外锐利，“但杀人依然是杀人，梅多斯小姐。”
他站起来，沿着地毯边缘缓缓踱步，仿佛陷入了十分严肃的思考中。
我则安静地坐在扶手椅内，等待着他思考的结果。
半个小时过去了，邓布利多依然没有答复。
我不禁回头，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校长办公室的窗前，他的面前是一轮血红色的夕阳。黑红色的光芒掩埋了湛蓝色的天空，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年迈的白巫师看着白日的结末，仿佛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中。我看到他眼中像是闪过一丝浓重的悲哀，邓布利多嘴角抿紧，与其说是在犹豫，不如说是正在立下决心。
我并不知道什么让他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和内心搏斗，也许是他在思索如何验证我的话是否正确，也许是他在权衡汤姆·里德尔死后的局势变化，也许是——
——他在怜悯我。
等阿不思·邓布利多坐回位置后，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软弱和痛苦，“这样的话，梅多斯小姐，我们开始交易吧。”
“好。”
我点点头，“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让你做我在威森加摩法庭上的辩护人，向整个巫师界证明我并没有杀死那四个人。邓布利多教授，我要让你用自己的名誉为我担保，并且保证不会让凤凰社成员在我的余生追捕我。”
“同样的，作为回报。”我平静地说，“我会把汤姆·里德尔尸体存放的位置告诉你。并且，我已经掌控了食死徒的力量，而我会帮助你彻底铲除他们。”
“即使没有这些你提出的‘回报’，我也很乐意为你做出担保。但是出于对巫师界福祉的考量，梅多斯小姐，我还是希望你能履行自己的约定。”邓布利多冷静地说，“所以，我想在替你辩护之前，先确认几点。”
“愿闻其详。”
“你提到的‘回报’建立在三个条件之上。”邓布利多缓缓地说，“其一，你必须要能证明你能控制的确食死徒的行动，而非让食死徒被另一个黑巫师所控制造成新一轮的骚乱，这样我们的合作才有了意义。其二，你必须向我证明，你有制裁这些罪犯的决心，而不是像汤姆·里德尔一样利用他们。其三，你必须能证明汤姆·里德尔本人确实已经死亡，只有这样，我可以认为他也就丧失了对于食死徒的统治权，而不会东山再起。”
不愧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真是十分周密的思考。
邓布利多的条件很清楚：
其一，我必须证明自己能完全控制食死徒。
其二，我必须能保证让食死徒受到制裁。
其三，我必须能证明汤姆·里德尔已经彻底死亡。
确认了汤姆里德尔的死，确认我能控制食死徒，并且我的确会配合巫师界消灭他们，那么这股声势浩大的黑暗力量被铲除就指日可待了。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我能证明这三点就可以回归巫师界了吗？”我低声说。“那么，我就一一实现给你看吧，就在这里。”
夜色迅速吞噬了夕阳的余辉，我坐在扶手椅中，手指慢慢抚上异常黯淡的黑魔标记。
“就在我们会面之前的两小时前，我已经命令多洛霍夫离开小汉格顿的乡村，长途跋涉来到了千里之外的伦敦。如果你的人足够敏锐，想必应当发现了他们的行迹。”
邓布利多拧紧眉心，“的确是这样。”
“然后，我又命令他们转移——自然是为了甩掉凤凰社的尾巴。”我轻声说，“接着是爱丁堡，如果你的人足够迅速——他们恐怕刚刚从牛津离开。你可以询问你的人食死徒们是否按照我说的轨迹在移动。沉寂了整整几个月之久，任何关于食死徒的风吹草动此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使你的人不能很快跟上他们的移动速度，在英国各处一定不乏目击者能证明他们的移动。”
我停顿片刻，随即伸出烙印着黑魔标记的左臂。
“首先，我会证明自己能完全控制食死徒的行动……换句话说，他们必须听命与我，也就是说我的命令他们必须遵从。”我唇边泛着笑容，“那么，考虑到进行屠杀并不适宜。那么，现在我便命令他们破坏一处建筑物好了。”
我抽出魔杖，用杖尖抵着黑色骷髅头内伸出的蛇舌，“现在替我摧毁索尔兹伯里城内的塔楼最高的建筑——”
当然，在邓布利多面前，我左臂的黑魔标记并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的魔法波动。
“现在就让我们等一小会好了。”我冷笑，“不用担心，我指的是一栋并没有人居住的老房子，欧莎庄园。并不是索尔兹伯里大教堂，据我所知那处庄园是老马尔福家族的私产，我想阿布拉克萨斯一定不会介意这栋不起眼的老房子被拆毁。”
不过二十分钟，猫头鹰便带来了与之吻合的消息。
“他们的确烧毁了这栋房子。”邓布利多把信递给我，“也就是说。”他盯着我手臂上丑陋的，由里德尔一手创造的徽记，“食死徒们通过这个标志进行联络吗？”
“的确是这样。”
“可是。”邓布利多的目光格外仔细地审视着标记本身，“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法波动的迹象。”
“这也正是汤姆·里德尔本人发明的伟大之处。”我唇边噙着冷笑，“如果您能察觉到的话，我想食死徒们也不会如此的难以逮捕了。我也是费了很大的气力，利用汤姆·里德尔对您的敌意，才设法使他给予我这个徽记。换句话说，只要我按照刚刚的方式继续，只要是我本人的命令，任何一个食死徒都会收到。”
“我很乐意为您解释更详细的功效。”我再度用魔杖抵着黑魔标记，“您记得西奥多·特拉弗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杀死了你手下麦金农先生的双亲和独生女。可惜的是，他一次也没有被魔法法律执行司起诉，而是逍遥法外，直到现在。”
从邓布利多的表情来看，我想他对于这个杀人狂是有印象的。
“西奥多·特拉弗斯。”我对着黑魔标记轻声说，“现在带着你的部下前往我在伦敦的公寓，在那里待命。”
黑魔标记依旧没有动静，我收起魔杖，“不介意的话，现在您就可以派麦金农先生去那里逮捕这些杀人犯，我会给你详细的地址，并且，您正好可以去询问他们，是否是接受了我的命令才会前往这里。”
确认大概花了一小时的时间，等到麦金农本人自旋转楼梯气喘吁吁地赶来之时，已经将近深夜。
“是他！”
约翰·麦金农眼里被泪水盈满，“他就在那里，地址一字不差，该死的！”
我看着邓布利多，后者安抚完热泪盈眶的麦金农，随即沉默着回到办公桌后。
“如果他们不听从你的命令的话，会怎么样呢？”邓布利多轻声问。
“汤姆·里德尔有一句巧妙的咒语。”我慢条斯理地说，“你可以看作是一个契约，只要不遵从命令，食死徒将会受到噬骨剧痛的折磨。很幸运的是，我在里德尔死前设法掌握到了这句咒语。”
当然就邓布利多的表情看来，他一点也不认为这是幸运。
“还有很多人，诺特，克拉布……这些人将会和西奥多·特拉弗斯一样得到制裁。”我玩味地说，“以往里德尔利用这种痛苦来让他们服从自己的命令，而我认为傲罗们同样也可以利用这个标记给予他们惩罚——毕竟，这比不可控制的摄魂怪要好得多。”
“多琳。”邓布利多冷冷地打量我，“也就是说你刚刚的命令都是建立在利用汤姆·里德尔的折磨咒语的基础上吗？”
“是这样没错……啊。”我顿时意识到了邓布利多流露出的愤怒，“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教授，我可以停止这么做。反正我想你也应该差不多相信了，我既有能力控制食死徒，也有乐于将他们送上绞刑架的觉悟。”
说到这里，我颇为玩味地审视着面前的白巫师，“不过，我不介意再命令食死徒一次证明给你看。”
“不必了。”邓布利多的双眼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多琳，即使是用来对待食死徒，我也并不希望你使用汤姆·里德尔的方式来做。”
“我明白了，那么，我停手。至于第三点，汤姆·里德尔的死亡——”
我停顿片刻，毫不意外捕捉到邓布利多眼中的一丝焦灼。
“不妨告诉你，教授。”我轻声说，“他就死在阿兹卡班岛上，在我面前，被数百个摄魂怪包围着，一点一点吸干了灵魂。”
震惊明明白白地写在阿不思·邓布利多衰老疲倦的脸上，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定格的塑像。
“摄魂怪。”邓布利多喃喃地说，“他为什么会去阿兹卡班？”
很奇怪，我平静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反应，微微有些困惑。
按理说，汤姆·里德尔的死讯一经说出，我面前的老人应当很开心才对。
但现在，邓布利多的脸上却清清楚楚写着悲哀，他脸色灰暗，目色黯淡，仿佛里德尔的死讯对他而言并非是一个值得喜悦的事情，尽管毫无疑问，他同样也希望这个男人的死亡。
真令人觉得奇怪。
“邓布利多教授。”我平静地说，“我已经实现了承诺，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对阿不思·邓布利多此刻的内心挣扎并不感兴趣，现在的我只在意明日威森加摩的审判结果。
你答应过我的，邓布利多，只要我能将食死徒和汤姆里德尔拱手献上，你便会协助我回归到巫师界正常的生活中。从此之后，多琳·梅多斯不再是臭名昭著的食死徒，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巫，隐姓埋名，安逸地远离任何人，毫无纷争和忧虑地生活。
我盯着邓布利多的双眼，“明日清晨六时，我们在威森加摩见。”【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