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的曙光晕染了地平线上方的天空，穿过被几百年以来的无数学生踏出痕迹的泥泞小径，我好不容易才顶着飘扬的大雪，回到厚重木门内，那被火把温暖的大理石门厅。
石像鬼雕塑沉默地蛰伏在细长高耸的拱柱下方，火把的光芒给它瘦削枯槁的爪子镀上了一层金边——安静的城堡，罕见地没有走廊上喧哗的低年级生。我接下斗篷，抖落簌簌飘扬的雪花，用魔杖念了几句除湿咒语。接着，向一年级所做的那样，一个人在空旷的走廊中游荡，觅食。
就连高年级生都踪迹难寻——因为今天是霍格莫德假期的缘故。塔楼难得的静谧极大的满足了喜欢安静的我，于是抱着几块从厨房顺来的点心和两杯饮料，我最终决定回到炉火更为剧烈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毕竟水下的安详氛围比无人的塔楼更胜一筹。
打开石墙门，我并不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火光使得他的双眼波光粼粼，犹如夜色下两汪深不可测的湖。他就坐在中心的扶手椅内，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
汤姆·里德尔从来就不喜欢集体活动，魁地奇亦然，霍格莫德的假期亦然——他不需要通过这些来突出自己，也不需要借此来吸引关注。这个三年级的斯莱特林生已然成为了斯莱特林学院中令人难以忽视并耀眼的存在，不仅因为他的仪态和魔力，更因为他身上带着的令人难以窥透的神秘气质——
——一种隐藏的十分完美的邪恶。
在火光照耀下的俊美少年脸陷入浓重的化不开的阴影，他的唇边仿佛也镀上了一层血色，如同白玉般苍白的面容冰冷而毫无温度。
但这并不是正常状态下的他，在那些斯莱特林女生面前，里德尔的唇边永远噙着温柔的笑意，蔷薇色双唇吐露的话语文雅而又机敏。那双黑曜石的眼中牢牢投射出面前人的倩影，那白玉般的脸庞反而显出他禁欲优雅的气质。
里德尔不过是个稚嫩有余老成未满的十三岁男生，面容却已初显出完美的立体轮廓，他的英俊随着他的邪恶与日俱增，而他温柔对待的那些如同精致洋娃娃的纯血统少女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危险。
“早上好。”
见到我，他唇边原本泛起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仿佛在一瞬间强行又戴上了令人捉摸不透的面纱，如果不是我很了解他的本性，我必定会忽略他英俊的面具上无数细小的裂痕。
显然有一种被人打破状态的不快。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微笑着看着他，“早上好，里德尔。真是完美的一天，安静而又自由，不是吗？”
“我以为你会去霍格莫德。”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是隐隐的警告——他并不欢迎我出现在这里，也无意与我分享他摘下面具后的休闲时光。
“我也以为你会去。”我不由得勾起嘴角，破坏他人的兴致一向让我倍感有趣。于是我装作十分熟稔的样子坐在另一张扶手椅上，愉快地享受着顺来的美食，“我同寝室的奥菲利娅一定会失望，毕竟她花了很长时间熟悉帕迪芙茶馆的位置，甜品和饮料——哦，现在她应该在去购买迷情剂的路上，一个友好的小提示：小心你的南瓜汁。”
“你难道不打算对你可爱的舍友作出规劝？”里德尔玩味地说，丝毫不介意我言语中的讽刺。
“规劝？”我笑眯眯地将手里的栗子派扔到一旁，愉快地拍了拍手“被爱情冲昏头脑奋不顾身的姑娘又不止她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头脑，我这个旁人又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说不定人家还以为我是妒忌呢，谢天谢地……没有什么比女人之间的妒忌更可怕了。”
“妒忌。”里德尔的双唇不由得勾起一个十分玩味的笑容，神色暧昧，声音悦耳而令人心折，“那么，你有过吗？”他轻柔地，状若无意地问。
他以为能看到我低头害羞认怯或是恼羞成怒。
我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腻，“亲爱的汤姆，明知不可得而强求，下场很可怜的。”
他双眼闪动着暧昧不清的光芒，“为什么这么说？”沉吟片刻，里德尔轻声吐露出一个堪称诱人至极的回应，“多琳，现在我们之间……不过一步之遥。”
此刻，他唇边泛着笑意，“而越过这一步之后……也许会很有趣，也许会很诱人，也许会很刺激。”声音逐渐低沉，仿佛情人间的呢喃，“我的确还没有想过。但如果是你的话，也许我会开始想要尝试着和你——”
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适合心跳加速的少女平复呼吸，或是更加难耐地等待着结果。
“多琳。”里德尔的目光温柔地在我脸上停留，仿佛要凝视进我的双眼深处，他低低地笑出声，“你真是可爱。”
“谢谢。”我微笑，格外富有兴趣地盯着他，“你一般就是这么作结的？那句‘你真可爱’……真是令人面红心跳啊。”
当然此刻我支着下巴眯起双眼，完全没有应有的面红心跳的样子。
“当然不。”里德尔优雅又从容地伸出手，我膝上的饮料和食物便向他悉数飞过去了不少，他一点也不为我的话而恼怒，或者我的不领情而感到惊愕，“那句话的确是形容现在的你，发自内心。”说这话时，他唇边温柔的浅笑半分未减，“就像一只伸出爪子懒洋洋挑衅主人的猫。”
“真是完美的演技。”我维持着笑容直到不自然，“戏落幕了，你也够了。”
“啊……你带来了食物。”里德尔唇边温柔的浅笑褪尽，此刻完全是恢复本性后的傲慢讥讽，他直接接过飞来的点心和饮料，打开外面包好的纸，“谢谢你递送的早餐，梅多斯，你可以回宿舍了。”
“我没说这些是你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挑眉，开始粗鲁地撕扯着绑着食物的麻绳。
我按着魔杖尖，而对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你平日里彬彬有礼的绅士仪态呢，里德尔先生？”
“你不是说过了吗？”里德尔品尝着栗子派，因为愉悦而唇角上扬，“戏落幕了，我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
“真不知道奥菲利娅看到此情此景会怎么说。”我忿忿地打包好剩下的食物残骸，一点也不打算理会那头撕开精致画皮后兴致勃勃的野兽。
“哦？”里德尔闻言微笑，“我保证——你的舍友永远也不会见到这一切的。”
……
当日晚上，我寝室的蜡烛依然低垂着烛泪，凄凉地燃烧着微弱的光，一如我对床少女忧郁的神色。
“你们知道吗。”她忧愁地说，“他今天没有去霍格莫德。”
原本正在钻研黑魔法防御术的我闻言把头埋进毯子里。
“而且，他接受了我准备的晚餐。”
“这不是很好吗？”我一把掀开毯子，抢在其他舍友被吵醒前欢呼。“他全吃了吗？干得漂亮！”
“可是……”奥菲利娅带着哭腔，“他唯独没有碰那杯南瓜汁。”
啧啧，真是个阴险狡诈的恶魔。
我甚至能想象里德尔是如何饶有兴趣的收下晚餐，伴着面前少女的期待神色咀嚼，然后故意不去碰加满迷情剂的饮料，只为又享受面前少女的失望。
“真的，奥菲利娅。”我平静地说，“他是一个混蛋，汤姆·里德尔……他是故意的。你不会不知道半个斯莱特林的姑娘都喜欢他吧？而他对她们的态度又是什么样的？他享受被人追捧，并且乐于利用别人的爱慕——难道不正是因为他的唆使，伊丽莎白才会伪造禁#书区的教师签名然后被处罚？而到了斯拉格霍恩的聚会上，他却又邀请了安妮莉丝共舞。”
“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她们。”奥菲利娅尖声说，“要知道只有我才能——他吃完了我打包的晚餐！”
他连我这个与他互看不爽的对头的食物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好吗？他就是个该死的渣——
“汤姆说我很可爱。”奥菲利娅低下头，掩藏不住眉间的喜色，“明天我要告诉伊丽莎白和安妮莉丝这一点。”
“你的确很可爱，奥菲利娅。”我安抚道，决计不再理会这些事情。“晚安。”
“你真可爱。”梅林，多么烂俗的说法。
第二天公共休息室的人多了起来，尽管还是假期中，大多数人已经从霍格莫德的狂欢中回过神来，选择懒洋洋地带着休息室的炉火旁享受难得的闲暇。
而我的好舍友却真的挺起胸膛，热情而骄傲地出现在公共休息室。她捧着新的食物包裹，低声告诉那些围着的少女们自己昨日的遭遇。我注意到几个少女的面色格外灰败——哦，爱情和嫉妒！我懒洋洋地窝在扶手椅中写着我的天文课论文，因为行星的轨迹而倍感头痛。这时石门却洞开了，里德尔走进公共休息室，黑色的眸子短短地扫视着公共休息室的每一把扶手椅，直至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汤姆。”
奥菲利娅甜甜地呼唤他的名字，里德尔的双眸闪过一丝耐人寻味，他慢慢移开目光，双唇染上温和的笑意。
“多琳·梅多斯呢？”他温柔地说，抖了抖落满雪花的袍子，“我在门厅等她很久了，她是不是还在宿舍内？”
该死的。
我把头埋向天文学课本，竭力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情。
直到面前的课本被人夺走，正对上里德尔的双眼，“多琳。”他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隐忍的恶意，“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还有约会……忘记了吗？”
“你——”
“你生气了？”他蹲下来，认真而抱歉地说，“奥菲利娅只是担心我在图书馆呆太晚来不及用餐……难道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吗，真可爱，我保证……多琳，如果你不允许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接受任何女生的礼物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
一个利落无比的噤声咒，猝不及防。
里德尔将我手里紧紧捏着来不及施咒的魔杖的每一根手指优雅地掰开，他用手亲昵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厌恶明显地映射在我的脸上。也许旁人会觉得这很亲密。但只有我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仿佛我不过是他眼中一条乞求疼爱的狗，任人揉弄皮毛。而我越是表现出厌恶，汤姆·里德尔唇边的笑意也就越深刻。
“好了。”
等和他走出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来到空无一人的禁林边缘，我才被解除了咒语。
“这算什么？”我怒极反笑，手狠狠地在长袍内摸索——空无一物，而看着面前的里德尔倚着树，双手抱臂，右手持着我的魔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唇边的笑意终于碎裂成了粉末。
“我都知道。”他懒洋洋地说，“你对那个女孩提到的那些关于我的内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斯拉格霍恩的聚会，禁#书区的签名——”尽管面上带着如春水般温柔的笑容，他的双眸却浸渍着冰冷至极的寒意，“似乎在某人口中，我成为了玩弄感情利用女性达成目的的无耻之徒。”
“是奥菲利娅说的？”
“……她看到我急切地寻找你，自然会将你对我的讽刺和盘托出。怎么，你很惊讶？”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勾起冷笑。
“哼……我尚不知道你如此关注我的动向呢，多琳。”他轻柔地说，一步一步走近我，“事实上你没有说错，你说的完全符合事实。”站定，里德尔看着我此刻的神情，唇边的笑意加深，“就算汤姆·里德尔是个无耻的恶魔，可是除了你之外……谁又会相信？”
一瞬间，他唇边的笑意温柔如同风拂春水。
“我说过的，她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正的汤姆·里德尔的样子。”
……
除去那一次公共休息室的惺惺作态，里德尔此后并没有对我表露出类似的温柔独特，而是恢复了固有的冷漠高傲，仿佛我不过是追逐他的无数少女中的一员，而他已然厌倦了这一切。当然，大多数人本来也讶异默默无闻的我能得到他的垂青，而里德尔之后和我的刻意保持距离和冷淡更满足了他们的论调。
但尽管如此，自此之后的半个学期，我的住宿生活和社交依旧愈发凄凉艰难起来。
有时我抱着书进出公共休息室，偶尔能看到他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在低声交谈。而在魔药课上，也永远是他第一个得到斯拉格霍恩的嘉奖。
在课堂上，他依旧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在公共休息室，他也是众人眼中耀眼的存在。
一切都恢复平常，仿佛禁林的谈话不过是一场遥远而不真切的梦境。
不过，无论是在魔药课堂旁观着这一切，或是在公共休息室与他擦肩而过，我总能看到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流转出的光芒，而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知道，这道光芒的名字。
野心。【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