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去便去罢。”
应长庭嗓音如山涧清泉般悦耳好听, 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程溪眉眼浮现喜色,只觉得越相处, 应师越不似外人说的那般冷淡,分明就很体贴又暖心啊!
还特别好说话。
不过程溪一直谨记自己身份,并未得寸进尺,乖巧道完谢后回到绣楼。眼见天色已晚,她盘坐修炼,打算明日再告知陆秋鸯这个好消息。
次日清晨。
程溪正要托侍从给陆秋鸯带个话,谁料她自己提着石榴红的裙摆匆忙跑过来。
“快快快!”
陆秋鸯拉上庭院里的程溪, 带着她朝外面边跑边说:“我们赶紧出门,我在路上跟你说!!”
陆秋鸯刚拉着程溪出门, 陆府东苑便在陆天岁的带领下, 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两人缩地成寸, 抵达阁楼。
应长庭立在阁楼二楼的外廊,俯视庭院里的两人,淡声道:“陆家主可是有事?”
“这位是临原城的尧道友,听闻应师在此, 便提出拜访。药道与医道,想来二位能有共同言语。”陆天岁和气解释。
“应师,别来无恙。”
尧祁眸子微眯, 脸上扬起笑朝应长庭打招呼, 同时施展灵识覆盖这片区域,却在想要探查主阁楼与绣楼时,灵识被悄无声息抹去。
他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再看应长庭,眸底染上忌惮与惊疑, 这等实力……绝不可能是筑基期!
“尧祁,你当我不存在?”
应长庭淡淡问。
“岂敢,岂敢,只是昨日在药师法会上收了位徒弟,我今日是来接她回去的,不知应师可曾见过。”
尧祁收敛元婴境的气势,和气说:“听闻她与陆府二小姐的关系匪浅,又居住在东苑,应师要是见到她了,烦请告知一声。”
尧祁就差没直说,自己要找的人正是应长庭带过来的程溪。
陆天岁余光留意尧祁神色,心底暗觉惊奇,能让元婴强者拉下脸讨要弟子,也不知那出尘脱俗的少女资质该有多罕见。
应长庭神情平静注视着下方的尧祁,语出惊人,“尧祁,你想让她当你药灵的口粮?”
心中算计被戳破,尧祁脸色一僵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浅色瞳孔微暗,吐了口气息否认:“怎会,我广结师徒缘分,自我门下出师的弟子不知凡几。应师这番猜测,不知用意何为?”
“你的药灵吞噬的是灵性,又不是性命,自不影响出师,倒不知你门下出师弟子有谁被记住了名字?”应长庭字字诛心。
尧祁语塞,心下一沉,眸色晦暗扫了眼应长庭,心中生出杀意,此人竟知晓他药灵的最大秘密,不如干脆……
“难怪她近来有厄气,就是你吗?”
应长庭此话一出,尧祁心中暗道不妙,正想先下手为强,谁知身体却无法动弹,他眸子猛然瞪大。
也不见应长庭有调动灵力之举。
不过短短几息,尧祁那身元婴中期的气息,开始呈断崖式滑落,直至最后跌落到筑基期,他的容貌也因境界下滑而苍老。
陆天岁对上尧祁这张老脸,呆若木鸡。好歹也是跟他同境界的强者,就这?就这么被废了!?
“陆家主记得将此事处理妥当。”应长庭丢下这句话,又回到琴亭里。
“噗——”药灵被毁,根基重创,尧祁根本接受不了这个变故,一口鲜血吐出,当场昏死在地。
陆天岁面露纠结盯着眼前这位自己前不久才带厚礼巴结的药师,长叹一声,用灵力将他托起,带出府邸直奔城主府。
尧祁是城主府供奉,本身又是难得的元婴境强者,又因药师法会是他荐举,给无数埋没资质的学徒一个展示机会,故而他在临原城里声望极大。
面对城主府,哪怕是陆家,也得退避三舍。
*
“姓尧的问我,昨天我们两个是不是去了药师法会,我一猜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幸好我爹请他喝了两杯,我才有机会来找你。”
窗户大开,环境幽静的茶室里,陆秋鸯喝了杯灵茶,把尧祁的背景告知程溪,倍感侥幸道。
“只要找不到你的人,我爹肯定会想办法把他哄走,应师还得救兄长,有我爹在,尧祁也绝碰不到应师分毫,你放心。”
程溪倒没料到尧祁居然会因为一个有资质的弟子,而拉下元婴强者的架子,特意上门拜访。
陆秋鸯注意到少女精致眉眼间的疑虑,直白道:“你是不是觉得尧前辈此举,很不对劲?”
“嗯。”程溪点头,“太急切了。”
“其实……”
陆秋鸯回想自己私下所得的情报,想了下说:“有人说尧前辈收集这些药道上的天才,并不是为了教导,而是为自己修炼。”
“迄今为止,尧前辈座下弟子接近上百位,都是资质出众之辈。虽然很快便突破金丹期,但无一例外全部卡在初期,没有一个拔尖的。”
“总之,我猜他找不到人,肯定会在我爹那里留下条件,用来诱惑与你,你最好不要答应。”
陆秋鸯真情实意地告诫。
“嗯。”
程溪压根没有另拜师门的打算,对陆秋鸯的劝告也有听在心里,她饮一口灵茶,脸上浮现淡笑对陆秋鸯说:“昨天你拜托的事,我帮你问过应师了。”
陆秋鸯神色一怔,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眼巴巴盯着程溪,呼吸都险些停滞。
“应师说你的体质残缺是胎毒所致,有解决办法,但需你拿两千万中品灵石来交换。”程溪温声说。
“有办法,有解决办法!”
陆秋鸯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狂喜中,不断重复这句话,全身细胞都要因为兴奋而缺氧了。
十二岁那年,她始终无法突破练气五层,经过家族强者检查,被确定体质先天有亏,无法修炼。
开什么玩笑?
她才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不久,本以为回到陆家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看着对她俯首称臣的强者,看着同龄人以她为中心,对她阿谀奉承,那种心理上的虚荣与舒爽,只持续了短短两个月,便轰然破碎,化作一道道厌恶、疏离、躲闪的目光。
她的亲爹并未像那些人那样直截了当地冷落她,但曾经那些属于她的修炼资源,还是被分给了其他兄弟姐妹。
她在那时见识到人性,也开始背负废物之名,可她人生并非全是黑暗,她至少还有兄长作为浮木,让她使劲扒拉着没有坠进黑暗深渊。
“我接触过很多药师甚至是医师,都说没有办法,甚至连我体质有缺的缘由都说不出来。”
陆秋鸯得知自己的体质还有救,她一扫之前沉稳冷静,看着气质出尘的少女,就像在看一道能照进心海的光,感叹道:“小药,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
“你还是先想办法凑齐两千万中品灵石把体质治好了,再谈报答也不迟啊。”
程溪笑着说,她对陆秋鸯说起的遭遇很唏嘘,在那种几乎所有人都不认可的环境下成长,还没有彻底黑化,这全靠她兄长陆星盛暖着。
小说里陆秋鸯心狠手辣,但前期对救命恩人的裴游时,还是有一腔肝脑涂地的忠诚在的。
后来她觉得救命之恩已经报答完毕,又搜寻到彻底解决自己体质缺陷的秘宝,这才毅然背叛。
程溪突然有点好奇,陆秋鸯这次的体质要是能彻底解决,她还会像小说里那般进入灵境,而后再与裴游时相遇吗?
“两千万中品灵石,这个数目确实不小,对了,这件事小药可以帮我保密吗?不要与其他人说。”
陆秋鸯轻咳一声道:“跟我不对盘的人还是挺多的,她们之前对我一再容忍,是不想跟废人计较。要是让她们知道我有机会恢复,必然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程溪:“……”
就很有自知之明。
“你要自己攒够两千万中品灵石?”
程溪突然意识到这点,陆秋鸯既然不想让人知道,肯定也不会挪用陆家的资源。
“嗯,也不算太难。我这些年修炼没什么进展,倒是经营铺子赚了些,算上我的份例,还有那些没什么大用的脂粉收藏,我现在有近五百万中品灵石。”
陆秋鸯没有隐瞒,她的深沉心思是在寄人篱下时为了保护自己所形成的,但对于信任与看重的人,她深知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那你还差一千五百万。”
程溪叹了声,五百万中品灵石已经是巨款,但比起应长庭要求的数额,还是差了大半。
“我还有一些‘好姐妹’,可以从她们那里拿点灵石凑凑。”陆秋鸯自信十足。
程溪见她很有把握,也没有详问。
两人估摸着时间,确定尧祁肯定已经离开陆家,程溪与陆秋鸯先后离开茶室。
回到绣楼的程溪第一时间跑到主阁楼的琴亭,然应长庭并不在这,她扫视一圈,发现矮桌上压着一张宣纸。
‘勿念,麒麟房,七月九。’
宣纸与墨痕均是应长庭留下的气息,时间也是今天,程溪将这张宣纸拿起,会心一笑,有种被体贴到的暖心感。
应师真的好温柔啊!!!
程溪心里挂念着尧祁的事,顺势坐在矮桌旁边的地面,提炼药珠打发时间等应长庭回来。
下午。
应长庭一回来便见到盘坐在琴亭里的雪白身影,她身边环绕着十几颗透绿药珠,白裙墨发,侧颜精致出尘,气质仙然,像个不染情丨欲的小仙子。
应长庭眸光落在她身上,静静注视许久,方才轻唤了声:“小药。”
程溪瞬间从提炼药珠中回过神来,将身边的药珠尽数收起,亲昵乖巧:“应师!您没事,听说尧祁来陆府找人,有来打搅您吗?”
“嗯。”
应长庭没有隐瞒地将尧祁所修的药灵与真正目的尽数告知程溪,把后者吓得背脊直冒冷汗。
面对筑基期的裴游时,程溪哪怕打不过,也有把握活命,但面对的若是元婴强者……
程溪打了个冷颤。
以她当前的实力,跑都没法跑路!
程溪也实在没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提炼药珠,竟会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正如陆秋鸯所说,她要是被尧祁逮到,哪还有她反抗拒绝的余地。
幸好,幸好应长庭把这事解决了。他说尧祁不会再出现,程溪对他深信不疑,担忧过后,心中只余下满腔后怕。
应长庭静静关注着少女的神色变化,她眼中有惊慌、后怕、担忧,却唯独没有恐惧。
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情绪也逐渐消散,被若有所思取代,她在思考应对之策。
应长庭无声一笑,心中那点微弱期待尽数散去,他看中的小姑娘,果然不是池中物。
“陆公子的蛊虫祛除后,伤势再调理一个月便会好转,陆府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会远游一趟。”
应长庭走近矮桌,在程溪对面坐下,温声说:“小药这些天若有空,可以多准备些融合资料,争取在离开前把药典完成。”
“应师要远游!?”
程溪立即回过神,心中涌出不舍,但很快她就压下这股情绪,暗自安慰自己修士寿命很长,只要她努力活着,总有再见的时候!
“我会努力的!”程溪斗志昂扬答应下来。
她之前就从应长庭的叙述得知药典是师父陈知秋的执念,并且时间已经长达百年之久,筑基期的寿命拢共就两百多岁。
不趁这次抓紧时间撰写药典,以应长庭的鸽子精性格,恐怕等下回药典撰写完,只能拿去烧给师父了。
说来药典资料全是自己所提供,也不知师父以后得知真相会是何种表情,程溪神色微妙,向应长庭告了声辞,回到绣楼抓紧时间忙活。
药珠融合的材料获取并不困难,就是比较繁琐,程溪确保自己每天修炼饱和,其余时间都花在记录材料上,也就品尝灵膳时喘口气。
送灵膳来的侍女同时带来一个短效纳物袋,程溪本以为是陆秋鸯送来的药草。却未料除药草外,竟还有两块灰扑扑的木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
程溪激活陆秋鸯的传音符,得知这两块木牌竟就是虚陵界的名额!
陆秋鸯居然给了她两个。
陆秋鸯在传音符里解释说这次陆家的虚陵界名额她弄到了很多,程溪可以把它卖给实力较强的散修,用来充当虚陵界打手。
程溪觉得陆家肯定不缺厉害修士啊,陆秋鸯还这么说,明显是在给她捞资源。
想也知道,虚陵界里有传承还有各种法宝仙器,要是运气好,随便碰上一个传承,岂不相当于一步登天。
偏偏这样的机缘,被牢牢把控在城主府与大家族手中,而非大家族的修士,为得到这个名额去博那点微弱的希望,自然不吝高价甚至是其它条件。
“这个木牌卖给谁……”
程溪脑海里自然浮现裴游时的身影,能打又有主角光环,如果双方不是死仇关系,程溪很乐意把这个名额卖给他结交善缘。
可眼下就算是死仇,程溪也没办法弄死他,拼着暴露这个马甲身份,还不一定能置于死地,还不如暂且观察观察。
想到这,程溪吃完灵膳,立即动身前往丹师坊,打算打探些情报。
兽车抵达丹师坊。
程溪给完灵石,发现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她越往深处走,周围的人群越稀疏。
先前门可罗雀的店铺附近,有几个炼气期修士在张望,但都是看了会便扭头走了,显然已被对联劝退。
店铺里,身姿妖娆的桃掌柜趴在柜台上,瞥见程溪进来,娇笑一声:“小妹妹这段时间总是过来,莫不是瞧上裴公子了。”
确实存了打探裴游时近况,在某种程度上被道破心思的程溪:“……”
“我拢共只来了三回。”
程溪微红着脸小声辩解。
“你是只来了三回呢,裴公子他……”桃掌柜正想看点乐子,但话到一半便被裴游时冷声打断:“你若是太闲就去办事。”
“我在招待客人呐,对,小妹妹。”桃掌柜素手托腮,涂着脂粉的红唇笑意盈盈看着程溪。
“我这两日没提炼药珠。”
程溪心知桃掌柜的意思,摇了摇头。
她这次过来可不是闲聊的,程溪侧头看向坐在茶位喝茶的裴游时,朝他走近。
“你得到虚陵界的名额了吗?”
程溪在离裴游时两米的位置停下,视线落在他年轻俊美的面容上,轻声问。
“你有?”
裴游时抬起凤眸看她,本能地在内心估量少女,步伐虚浮,修为低下,实战经验趋近于零,随手就可以弄死的存在,毫无威胁。
或许是她眸子清澈得过分,又或是合身白裙太刺眼,她一靠近,裴游时就下意识绷紧身躯,本能戒备。
“陆家给了我两个名额,说让我找个厉害些的打手。”
程溪如实说,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眼前玄衣少年两眼,直白问:“你实力如何?”
裴游时唇角微扯,怪声说:“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我不确定,所以我只是问问,你不答应吗?那打扰了。”程溪清楚裴游时的洞察力,一旦被他怀疑就会遭到前仆后继的试探,所以她这段时间表现得一直很平淡随意。
虽然很想询问裴游时究竟有没有得到名额,程溪明面上还是摆出遗憾神色,毫不犹豫地转身。
裴游时一怔:“……”
他没料到少女居然如此果决。
桃掌柜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眼明显吃瘪的少年,暗暗在心底偷笑,舒爽不已。
裴游时不开口,桃掌柜也不挽留,程溪木着脸往外走,心里倒算不上失落。
毕竟名额可以拍卖出去,就算没有她这个名额,有男主光环在,裴游时肯定有办法进入虚陵界。
程溪倒是想只手遮天,把裴游时的机缘统统扼杀在摇篮,但一想到自己的名额都得靠朋友赠送,她只能遗憾收起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程溪踏出店铺时,门先生恰好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程溪下意识问:“小药姑娘,陆家的名额,你有消息了吗?”
“有一个多的名额,但裴公子不想要,就算了。”程溪随意道。
门先生明显一怔,他连忙又将程溪请到茶位坐下,疑惑的目光投向裴游时。
“玩笑话。”
裴游时面色不太自然地解释。
“这次的名额拍卖有点问题,常规方式很难弄得到名额了。”门先生沉声说罢,余光注意少女表情变化,然少女对此并未有明显反应。
门先生摸不准少女心中所想,但以几次的接触来看,少女并非心机深沉会落井下石之辈,相反还比较单纯,他直接说:“小药姑娘多的那个名额,不知可否卖给我们。”
“我要找个厉害点的打手,在虚陵界里保护我跟朋友,至于那些宝物与传承,各凭机缘。”程溪语气平和,视线看向裴游时,“他实力厉害吗?”
门先生闻言一笑,松了口气道:“小药姑娘选他便对了,若论实力,整个临原城的筑基期,鲜有拳脚功夫胜过他的。”
“虚陵界无法使用灵力,故而技法方面更占优势,这正是裴公子擅长的领域。”门先生说。
“那好,你出多少灵石?”
程溪看着门先生,干脆痛快。
本以为少女会要求展示的门先生:?
这就信了?
裴游时眸中闪过讶异,旋即冷笑,真是过分天真得让人不忍直视。
“目前名额已经被抬到百万中品灵石,但小药姑娘既然有要求,六十万中品灵石,姑娘以为如何?”门先生试探问。
裴游时居然值四十万中品灵石!
程溪心脏虽然抽痛,还是答应下来了,在约定上,她倒没像方才那样干脆。
“我怎么信裴公子会保护我们?”
程溪温声问。
“这一点小药姑娘大可放心,两位可以签平等契约,我身上正好有一份。”门先生松了口气说。
“平等契约能签两份吗?他跟我一份,跟我朋友一份。”程溪好奇问。
眼看名额即将到手,门先生耐心十足地解释只要灵识够强,理论上是可以签订数份。
但不建议这么做,因为对灵识伤害很大,尤其是虚灵境近在眼前,容易影响战力。
程溪对这个解释表示理解,双方谈妥之后,程溪拿出的虚灵界令牌,彻底让店铺里的裴游时与门先生放松下来,双方交易完灵石,同时签订平等契约。
程溪跟楼西州第一次签订平等契约时,只被抽取近十分之一的灵识,她很快就养好了。
这次签订,她灵识瞬间被抽掉一半,痛得她脸色发白,闷哼了声。
裴游时本没什么表情俊美脸庞,在听到这道蕴含痛苦的闷哼声,倏然抬头凝视少女,失神开口:“雪团。”
程溪就像被人临头泼了盆冰水,冷得透彻心扉,她没有回应裴游时,用手掌扶着额,娇软声线喃喃自语:“灵识好疼啊。”
裴游时话说出口便反应过来是自己魔障了,他听不得这喊疼的声音,紧抿着唇站起身,轻声丢下一句:“两日后虚陵界见。”
桃掌柜作为女子,眼色很好地过来扶着程溪落在木椅上休息,还递了杯灵茶给她,安抚道:“你且在这休息休息,待痛意缓和便会好了。”
“嗯……”
程溪抿了口灵茶,轻舒口气。
她没想到裴游时居然在这种时刻试探她,险些就让他得逞了,还好,还好,她应变及时。
就是心脏差点被吓得蹦出来。
程溪告别门先生后,匆忙赶回陆府,途中遇上在东苑附近晃悠的陆秋鸯,被她塞了张小纸条。
程溪捏着小纸条回到绣楼,摊开后看了眼,原来是凑灵石的事。
陆秋鸯表示已经快凑齐两千万中品灵石,托程溪问问应师,看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她好一并去办。
纸条末尾,陆秋鸯画了两个身着裙裳挽着胳膊的精细小人儿,从发髻就能辨出身份,一个侧着耳听,一个仰着头说,代表陆秋鸯的小人儿旁边有一行字:小女在此求求小药大人啦。
“噗呲。”
程溪没想到陆秋鸯还有这等逗趣手艺,同时她又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修士视力好手也稳,画得传神又精致,搁现代怎么也能捞个画风绝美的头衔。
程溪收起小纸条,穿过与主阁楼相连的悬空廊道,一抬眸便与好整以暇等待着的应长庭那双惑人星眸对了个正着。
应长庭目光触及程溪额间比前日还浓郁的厄气,坐正了身体,眸光微敛,“小药,过来。”
程溪乖乖走近,在他对面坐下。
“今日可曾遇上什么事?”
应长庭温声问。
程溪立即想到陆秋鸯递的纸条,颔首道:“鸯鸯说两千万中品灵石就快凑齐了,托我问问应师,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
“只有这事?”
应长庭落在她厄气翻涌的额间,比眉笔画得更精致的墨色俊眉微皱。
“还有,两日后就是虚陵界开启的日子。”程溪察觉出应长庭反应有些不同寻常,眸子微眨,轻声问:“应师可是觉着有那些地方不对?”
应长庭轻嗯了声,垂眸从矮桌上抽出一张宣纸,上面书写着淡金色飘逸字体,“小药还未修炼心法,我想教你一门心法,你可愿学习?”
“心法?”
程溪被这个消息砸得脑袋发晕,每个踏上修仙途的修士都有心法。但程溪没有,因为她本体不是人,是神兽,对修士适用的心法,对她并不契合。
心法这种伴随修士一生的东西,就是一个兜底的盘,盘越结实,修行越稳当,能盛放的东西越多。
而程溪因为神兽躯体本身强横的缘故,就算没有心法,也能吊打那些修士,所以这方面她一直没在意。
“是什么样的心法呀?”程溪面露好奇,隐晦地问:“合适我吗?”
因应长庭一直没有明确表示知晓她本体身份,故而程溪也不确定他究竟清不清楚她是神兽这点。
“我怎会准备不合你的东西。”
应长庭轻笑。
程溪嗷呜一声,脸颊发烫地低头。
啊啊啊——
这什么神仙话术,怎么能这么撩,她都激动得嗷出声了,形象肯定没了!
“这心法,是医修的基础,只是修炼起来需大悟性与大毅力,悟性、毅力小药皆远超常人……”
应长庭说到这顿了下,眸光落在少女秀发上,嗓音放轻,“此心法具有源源不绝的生机,威力骇人,想得到此物,必定需要失去一些东西,小药你,确定要学吗?”
“会失去什么?”程溪抬起头关心问,“要是太宝贵的东西,那就算了。”
“一段记忆。”
应长庭注视着少女容颜,唇角微翘,想笑一笑,试了两次才成功,安抚道:“并非太贵重的,只是让小药忘记学习此心法的过程。”
应长庭说得轻描淡写。
程溪心里却咯噔一声,追问:“只是这个记忆?还会不会忘记其它东西?我会忘记应师吗?”
“小药不想忘记我?”应长庭眉眼带笑,心情舒畅道:“这可是世间最顶级的心法。”
“不不不。”
程溪连忙摇头,“我要是为了心法忘记应师,那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程溪始终觉得自己如今处境,其实并未落魄到需要违背自己的人生准则。她从来就没太大野心,努力变强,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小药怎会是白眼狼。”
应长庭神色蓦然柔和,把心法递给她,轻声哄道:“只是忘记心法过程罢了,只要你将它悟透,于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药师需药珠方可治愈外伤,若修炼心法,小药仅凭心法便可愈合。陆家二小姐体内的胎毒,也可由你的心法抽出。”
程溪听到这心法的详细作用,顿时坐直腰板,清澈眸子神采粲然,这心法不就是奶妈专属吗!
程溪心动了,好不容易遇上神兽能修炼的心法,应长庭说是顶级,那肯定就是顶级。
出于信任,程溪接过这张宣纸,看着上面这些模糊的字迹,好奇问:“我要怎么修炼这心法啊?”
“修炼之前,有三个要诀小药需铭记于心,不然此心法会将你吞噬。”
应长庭看着程溪的眼睛,轻声说:“此心法非常人能驾驭,即便是小药你修炼,我也没有绝对把握。但铭守三个要诀,却能保你性命无恙。”
程溪神色下意识严肃起来。
根据应长庭叙述,这心法的三个要诀分别是:
一,不能亲自杀人。
二,每个月必用心法救一个人。
三,不可破元阴之身。
程溪觉得这第一个要诀非常微妙,似乎在暗示她自己不动手,但其它东西动手是不受限制的。
第二要诀像是在引导人向善,程溪并不反感,至于第三个要诀,或许是与心法修炼有关,她目前压根就不打算找道侣,自然不必担心。
“若遇上生死大仇的人,对方对我产生杀意,我可以反击吗?”程溪针对第一个要诀询问应长庭。
“可。”应长庭痛快应道。
程溪松了口气,像个好奇宝宝问了一堆问题,应长庭很耐心地为她解惑。
从应长庭的解释中,心法出岔子最主要的因素便是迷失,程溪再结合他说的三个要诀,总感觉是在提醒自己要随时持守本心。
程溪盯着宣纸上的淡金色模糊字体,不断思考迷失的含义,持守本心也被她一遍遍记在心里。
忽地一瞬,淡金色字体化作金色流光,主动飞进程溪眸子里,应长庭星眸浮现讶异,旋即一笑。
“真是个好苗子。”
应长庭感叹后,身形一晃,将陷入心法顿悟身体不受控制后仰的少女接在怀里,陪着她在琴亭里静坐。
后半夜时,陆府整个东苑的灵气被阁楼汲取一空,这个变故自然惊动陆府家主。
在得知灵气涌向阁楼方向,陆天岁叮嘱众人不要传出去后便驱散人群,回自己的住所继续休息。
次日上午。
程溪从顿悟中醒来,身体有种踩在棉花上的飘飘然感,空气中漂浮的各类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闻到一阵雪梅花的幽香。
感觉脑袋枕着什么,程溪睁开眸子,视线恰好看见应长庭整洁的衣领与白皙下颌。
程溪脑子懵了一瞬。
“醒了便看看心法状态。”应长庭温声提醒,他双手伏在矮桌上,正在处理药珠资料,撰写药典。
程溪立即坐起身,就在应长庭身边用灵识观察自己气海情况,一片拇指大小的花瓣状淡绿之物漂浮在气海里。
相较于气海里凝实的雾白灵力,这拟态化的淡绿花瓣心法,透明程度比较高,看起来像个虚影。
程溪尝试控制此物,手心翻转,一片淡绿花瓣出现,带着浓郁且清新的生命气息。
“再不收起,要碎了。”
应长庭轻声说。
程溪肉眼可见随生命气息溢散,这片淡绿花瓣越发显得透明,甚至出现几道细小裂逢。
程溪脑海涌起一段凝聚花瓣时的记忆,当即肉痛地把这片花瓣收起来。就这么小小一片,所需的灵气份量将近十万上品灵石。
这要是碎了,她去哪再找十万上品灵石,等等……程溪心脏一提,连忙探查自己的储物袋。
还好,灵石还在。
那她的心法拟态又是如何凝聚的?
程溪抱着这个疑惑,向应长庭请教,然后才得知自己半夜把整个东苑灵气抽空了一次。
程溪:“?”
懵了一瞬的程溪立即反应过来,捂着胸口激动得发抖,十万上品灵石,她居然节省了十万上品灵石啊!!!
呜呜呜呜,这也太让人快乐了。
因心法拟态刚凝聚,需要足够的灵力稳定,程溪回到绣楼后继续闭关。
在心法加持下,程溪发现自己的境界上限又被堆高了些,方才的飘飘然感正是源自于此。
上限跟资质挂钩,资质越高实力越强,程溪果断把炼化的灵力用来垒实境界。
这一整天程溪都在修炼中度过,先前她炼化灵力将境界锤炼至饱和,再吸收灵力就会生出饱和感。
而今有心法拟态初成,不管砸多少灵力进去,它都像没吃饱,这倒让每回修炼都意犹未尽的程溪因修炼时间太久,生出心理上的疲倦。
得歇会才行。
程溪从修炼中清醒,一掐时间,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今日恰好是虚陵界开启之日。
妈呀,她该不会迟到了!!!
程溪脸一黑,从绣楼穿过悬空廊道,没看见琴亭里的应长庭,她脚步不停踏下主阁楼的楼梯,像只翩然的雪白灵蝶,轻跃着离开庭院。
东苑的面积很大,然放眼整个陆府,却也只是一块稍微大点的拼图。
程溪习惯性奔往自己平时经常走动的东苑正门,却在隔着近一公里位置停下步伐。
她闻到了一些混杂在空气中的修士气息,这情况放在外面虽然常见,但在东苑,却显得那么不寻常。
陆星盛还在疗伤,往来东苑的只有几个侍从,她们身上的气息程溪都熟,这个时辰不会守在东苑门口。
不对劲。
程溪视线打量附近,这附近都是景观,她寻了个假山角落蹲下,试图探知更多信息。
“她…不打算…今日…?”
“陆秋…人在那,她们…碰头…”
夹杂在风里,断断续续的音节慢慢飘过来,通过气息感知,程溪已确定这些人都是筑基期修为。
风声中的音节带来的信息很破碎,这些人应该是在蹲点她,陆秋?应该是说陆秋鸯。
程溪回想东苑的地图,有些发愁,她只晓得正门这个出口,从其它方向出去就只能□□。
“小药姑娘,怎一人在此地?”
一道浑厚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她蓦地回头,与一袭锦袍的陆天岁对上视线。
“陆前辈。”
程溪连忙从角落里出来,恭敬行礼。
修真界实力划分明显,对待筑基期她还能颔首示意,但能摁死她的元婴强者那自然得放尊重些。
“嗯。”
陆天岁不着痕迹将少女打量一遍,想到尧祁的事,心神一凛,脸上神色越发和蔼。
“陆前辈要离开东苑?”程溪装作搭话地踏上这条主路,表现匆忙道:“我正要去虚陵界与鸯鸯汇合,便不叨扰前辈了。”
说罢,程溪小跑着冲向东苑正门。
十几息后,她被五个筑基期的年轻男女拦住去路。
“你就是跟陆秋鸯玩得很好的那个程小药,她是不是给了你两个虚陵界的名额?”
“二哥,别跟她废话了,虚陵界马上就要开启,你要是识相的,便将令牌拿出来,也免受些皮肉苦。”
“你们要抢我的名额?”
程溪眸子微睁地打量眼前这五人。
从衣着来看,应该是陆府的子嗣,就是不知是主支还是旁支的。
“你的名额?可笑,你姓陆吗?那两个名额不过是放在你这里暂放罢了,如今我们便是来取回它的。”说话的女子冷笑。
“这是鸯鸯给我的,除非鸯鸯亲自找我讨要,不然我谁都不给。”程溪很硬气,看向五人冷静道:“我有事,能麻烦你们让开吗?”
“不将名额让出来,这个路,我们可不能让。”五人里风度翩翩的青年温柔一笑。
“你们就不怕我告诉长辈?”
程溪意外道。
“呵,我没耐心跟你在这耗,半刻钟,你不交出来,就休怪我亲自动手取。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你傲着张脸,跟陆秋鸯那贱人倒有几分相像。”
先前说话的女子提起陆秋鸯,面露怨毒,连带着迁怒起程溪来,恨不得划了她这张脸。
“你是谁?”程溪看着女子问完,又回头望向身后,平静道:“这就是你们陆家的待客之道?”
她是对陆天岁说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