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无疾而终的婚礼,已经过了许久。虽说天魔大战最终没能打起来,可后续仍有许多事物需要处理。而润玉此般模样。。不提也罢!旭凤和丹朱接过担子,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却不敢有一丝怨言。
可再怎么能干,有些事还是需要天帝亲为,老关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呀,没看才安分几天的金麒看他隐而不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么?
劝诫,定然是要劝诫的,可关键是没人敢开那个口呀。往日情形历历在目,那日飓风将人卷走,剧烈的爆破撕裂了半片天,显见是活不成了。
若非旭凤及时赶到,死死按住了润玉,只怕那会儿他也随着那场爆破一同去了。活生生的人一瞬间就没了,只有颗颗蓝色珠子从天上掉落,散了一地。
都道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润玉却当场哭得声嘶力竭,一声声悲怆的嘶吼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那般骄傲的人,当着十万天兵的面,当众匍匐在地,摸索着将人鱼泪一颗一颗的拾回。
看到幽蓝的珠子沁出玄黄色的暗痕,润玉当场灵台不紊,隐隐有入魔之相,旭凤彦佑丹朱三人联手都制不住。好在最后老君赶到,才以相思引之说止住了疯魔的润玉。
人虽被劝回来了,可一回来便直奔璇玑宫,封上大门便再也没出来过了。
没人愿在这个时候靠近璇玑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更何况是濒临入魔的天子。
日子悠然过去,天界趋于稳定,天子回归之事又开始提上议程。然而你推我搡始终没人愿意出这个头。
纷乱的争论吵得邝露头疼,她离开七政殿四处闲走,不知不约就来到了璇玑宫前。不同于他人的畏惧,邝露却是愧于无颜面见。
润玉是个念旧的人,璇玑宫乃他旧居,即便他亲政后搬迁到七政宫,却仍旧派人打理得一尘不染。玄乙入住之后,各色奇珍装饰源源不断送去,风头一时无两。
这才过了多久,偌大的璇玑宫空旷无人,杂草丛生。邝露踏入宫门,惊起漫天尘灰,破败荒凉得如同死域。陛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呆到现在?
邝露咬牙推开房门,门轴发出空脆的嘎吱声,声声打在她心头。
一眼看到榻边呆坐的人影,邝露愣了一瞬,随即一把跪下,匍匐着爬到润玉脚下,失声痛哭,“陛下,都是邝露的错。你杀了我吧,只求你不要折磨自己了!”
他骄傲的陛下,坚强的陛下,从来爱惜羽毛的陛下,才多久功夫,便憔悴狼狈至此。润玉素来爱洁,不论何时皆是衣白如雪,不染一丝尘垢。可此时却尘土满面,披头散发,醉卧在酒坛之中。润玉抬眸瞥了一眼来人,手中酒坛一抛,砸在邝露脚下,清喝道,“滚出去!”
邝露不顾碎了一地的酒坛,仍旧匍匐着来到润玉脚下,淡蓝色的裙角染上鲜红的血花,却犹不知,只是泣道,“玄乙仙上看到陛下这般模样,也会心疼的!”
余光看到邝露腿上血迹,润玉终是按下了刻薄,冷笑讽道,“她会心疼?无论我怎样求她,她却始终不肯回头看上一眼。是我付出的还不够么,还是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邝露泣不成声,哽咽半响,一时竟开不了口。润玉也不需她回应,只是悠然叹道。
“不爱也无妨,左右她安好,我便也是欢喜的。可她怎么舍得。。舍得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送死呢?”
邝露一听不好,生怕润玉又陷入魔障,忙将老君的话拿出来,“陛下,相思引一心两命,你还活着,玄乙仙上定不会有事的!”
“是吗?”润玉踉跄着站起,可刚起身却顿感浑身酸软无力。邝露起身欲扶,可润玉却闪身一避,晃了晃便倚着床柱,居高临下的望着邝露,“你信吗?”
邝露掩住目中情绪,垂首言道,“会的,她会回来的。”
润玉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末了,颤颤的往外走去,“她不会回来了。”
即便玄乙不曾身陨,在他这般算计了她之后,她也不会再原谅他。那里有清晏,有扶苍,有与她并肩作战的同僚,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她还会记得这里有人在痴痴的等着她吗?
邝露一把抱住润玉双腿,狠狠泣道,“会的,会的,陛下不要。。”
“你以为我要如何?”润玉俯下身子,冷冷看着邝露,“以为我会自戕?”
邝露呆呆望着润玉,只见他一指将她弹开,拂袖而去,“我死了,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神族并无转世,他活着,午夜梦回或能再看她一眼。若她有朝一日再回这天地之间,他定不会再逼迫于她。只要她活着,他便心满意足了。
净尘术涤荡全身,洗去一身狼狈。润玉整衣束发,用力推开璇玑宫大门。
父帝说的不错,天帝的确是这世间最大的囚笼,无论他怎样挣扎求存,这条路始终只能一个人孤寂的走下去。可他不能停下,权力是他在这世间唯一仅剩的东西了。他要牢牢握在手中,若有生之年能再遇玄乙,权力,也是他唯一能够庇佑她的武器,他不能扔!
自天帝回归之后,天宫气氛陡然一变。曾经擅长权力制衡的应龙天帝一改往日和煦作风,手段变得犀利独断。一开始天庭也是异声迭起,紧接着便是暗流来袭。可一番雷霆万钧的手段下来,原本明争暗斗的势力便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这才知晓,原先是他们看错了润玉。怀柔不等于放纵,隐而不发也不代表他就真的是温和无害。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润玉并非不知,原先不揭破,也只是为了天界的稳定,不想有多余的流血牺牲罢了。一旦真正放开手脚,无论牛鬼蛇神,只要敢冒头,应龙天帝便手起刀落,连根拔起。酷烈的手段之下,无人再敢轻看。
天宫的气氛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祥和,可整肃完毕之后,应龙天帝便又开始神出鬼没。但这时却再没人敢再背后搞小动作。连酷爱作死,以谋反为毕生追求的金麒神上都被治得转了文职,专心打理起披香殿来。其他人还敢怎么办?多做多错,不做不死,他们还是安分点吧。
魔界忘川,寂寥无人,一艘小舟悄无声息靠近河畔,撑舟老叟刚收起船桨,便看到边上无声无息靠近了一个人影。此人着一身银色暗纹斗篷,一踏上小舟,便放下兜帽,露出一张俊朗的脸,低声道,“船家,去虞渊。”
老叟轻叹一声,“后生,回去罢。缘起缘灭,皆为定数,她自有她的自在,你又何必强求。当日送走冬日霜雪,来日又现清艳佳人,再回首,或许真正属于你的就在彼岸呢?”
“不必了。我眼里心里的她,绝无可能再有一个。”润玉望一眼虞渊,淡道,“船家,撑桨罢。”
虞渊绝地,异度空间,乃是缘起之地。倘若重连时空通道,她应该会回到这里。一日不回,他便一日守在这里,年年复月月,月月复日日,日日复今朝,总有一日他能得偿所愿的罢?
转眼两千年转瞬即逝,又是一日天帝缺席,众卿家照例与火神参奏。罢朝之后,丹朱揽住旭凤,悄悄问道,“润玉这又是去哪了?”
旭凤叹了口气,“还能去哪,下虞渊找媳妇儿去了呗。”
丹朱叹口气,“都两千年了还没找到,润玉竟还抱有希望,你也不劝劝?”
旭凤死鱼眼一瞪,“你怎么不去劝?”
丹朱一窒,润玉现在这个鬼样子,他哪里敢开这个口哟。他眼珠子一转,胳膊肘怼怼,“要不,你让锦觅试试?”
旭凤眼睛瞪得更大了,以前眯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缝几乎瞪成了铜铃,怒火嗖嗖的往外溅。
丹朱也知不妥,谄笑着说,“这不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么?说不定让锦觅试试,能有点效果呢?”
旭凤叹口气,摆了摆手,“别提了,上回锦觅实在看不过眼,把我拉着想一同开导开导他。刚说了一句话,润玉一眼横过来,就把锦觅给吓哭了。”
那场景,那眼神,旭凤至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丹朱疑惑道,“不至于呀,她怎么劝的?”
旭凤谄谄的刮刮鼻子,“她说,玄乙公主虽然不会再回来了,可是。。”
丹朱捂额直呼头痛,末了一个暴戾打旭凤头上,“锦觅以前虽是有些缺心眼儿,却也没蠢到这份儿上。可自从嫁给了你,脑子一天比一天不够用,都是被你给传染了!哎!我的头啊!”
旭凤挠挠头,“也不至于吧,再说还不是想让他早点接受现实呗。”
丹朱瞪了他一眼,火道,“接受个屁!两千年都是这死样子,两千万年只怕也不会有长进,这死心眼儿的孩子!难道天界的将来,最后只能交到一只不成器的白鹭手上么?”
旭凤吹胡子瞪眼,“我家小鹭怎么了?”
哟,还不服气,丹朱轻飘飘一句,“小鹭钓了多少年的媳妇儿了,钓上来了吗?”
旭凤顿时气短,支支吾吾道,“快。。快了。。罢。。”
丹朱捂额哀嚎,“一想到我这会儿操的心,日后还要为继任者再操上一回,就恨不得现在寿终正寝算了。一个个的都这死德性,还不如跟太微一样处处留情,好歹能多生几个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愁白了头。”
旭凤斜眼腹诽,也不知此地最大龄的单身狗究竟是谁,哪里好意思埋汰晚辈?然而这抱怨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想到润玉,又不禁叹道,“只能希望大哥早日找回大嫂罢,也不知他有没有我当年那个运气。”
丹朱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润玉应当会比你强罢?”
自家侄子不忍埋汰,一滴眼泪罢了,竟兜兜转转找遍了六界都参悟不透。既然这傻鸟能有运道找回老婆,润玉没道理比他差的。。罢?
正愁眉不展中,守门侍卫跌跌撞撞跑进来,“报。。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