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莫要冲动!不要错伤了好人!”宋卿娘惊呼一声。
万幸沈宽反应及时,闪躲开来。
宋卿娘及时阻拦住公差,向他说明了情况,最终才没闹起来。
听完宋卿娘的说明,酒肆内其他食客的你一言我一语,络腮胡衙役才了解了来龙去脉,忿忿地骂了胡莱一句:“贼厮鸟,早晚砍了你的狗头。”
随后,他收刀入鞘,对沈宽郑重一拱手:“在下郭雄,多谢小哥出手相助。”
郭雄?
一听他的名字,沈宽愣了,他也叫郭雄,也是县衙公差,难道老岳父让我县城投奔之人,便是眼前这人?
随即,沈宽将岳父林大望交代之事,与郭雄道了出来。
“好好好,原来你就是沈宽!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差点伤了自家人。”
郭雄听沈宽自报身份之后,咧嘴大笑起来,“日后,你我便是兄弟了,在这县衙一亩三分地,郭某能为老弟你办的,绝不推辞。”
先有林大望的门路关系,再有沈宽救了自己弟妹,郭雄现在看沈宽,哪哪都觉着舒爽满意。
沈宽也是没料到,自己一出英雄救美,还能跟未来上司结一份善缘,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他连忙拱手施礼道:“那今后就烦请班头您多关照了。”
郭雄让宋卿娘给他俩找了张空桌,再上两壶苍酒和几个小菜,与沈宽闲叙一番情谊,也跟他介绍了些衙门里的道道。
两壶酒下来,沈宽也算是对金县县衙的政治生态有了一番了解。
严格意义上来讲,县衙的衙役里面,是没有班头这个职位的,但蛇无头不行,主事的人想要管理手下这么些人,总得选出一个能服众的领头才行。
郭雄就是如此,一方面他在县衙当差的资历老,再加上他拳头够硬,所以能当上壮班的领头人。
就算是典史和县令要换了他,有的时候,也得考虑下面差役们的反应才行。
郭雄身为金县县衙的壮班班头,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明代县衙的壮班,一般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作为壮班的班头,郭雄在金县也算是位卑权重。
但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人
物,宋卿娘作为他兄弟媳妇,有他照拂着,在城中开了间酒肆,怎么还有胡莱这等泼皮来闹事?
郭雄说道,因为县衙快班的班头金万钱,自从他的拜把子兄弟,也就是宋卿娘的丈夫刘义病亡后,就一直觊觎宋卿娘的美貌,想逼她就范。
要想俏一身孝,沈宽心里清楚,像宋卿娘这等绝丽姿色的寡妇门清,是非肯定少不了。
但没想到这个快班班头金万钱,明知道宋卿娘是郭雄的义弟遗孀,还想染指,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郭雄啊。
郭雄讲,在职权上,快班捕头负责侦缉追凶这片事务,相对比壮班,更显重要几分。所以金万钱地位隐隐高出自己一分,向来不将同为班头的自己放在眼中。
这才出现,有县城内的泼皮混子,敢在卿娘的酒肆闹事的情形。
同为县衙的班头,关系都如此紧张和微妙,沈宽窥一斑可见全豹,由此足见,这金县小小一个衙门,明争暗斗之事,绝对是少不了的。
接着,郭雄又将林月婵与老马等人介绍与郭雄认识。
酒足饭饱,时间也差不多了,林月婵还要带着老马冬梅等人继续去处理粮食之事,而沈宽也正好跟着郭雄一起回县衙谋差事。
所以沈宽与林月婵此行要分道扬镳了。
在酒肆门口,临别之前,林月婵突然对沈宽嘱咐道:“沈宽,在县衙里不比在我们林家,你要小心着些。”
沈宽听着心里暖和,回道:“放心,有班头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这时,宋卿娘也从酒肆内走出来,要相送沈宽还有老马,毕竟两位客官刚才救了她。
她一出来,林月婵鬼使神差地对沈宽又叮嘱了一句:“你如今是有家室在身之人,莫要在县城中胡来。”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宋卿娘。
宋卿娘被她这么含沙射影,顿时有些羞愤,正要张嘴计较,却又听林月婵说道:“我的意思是,莫要学了坏,去风月场所厮混,污了自家清白!”
这话一出,郭雄有些尴尬了。
因为刚才和沈宽闲扯时,他着重介绍了一番金县县城中的风月场所和青楼之地,毕竟青楼妓馆也是他们当差的人,最喜欢捞油水的地方嘛。
“弟妹放心,有我替你
看着沈老弟呢。”郭雄强行化解尴尬道。
冬梅嘟囔一句:“就是怕你带我家姑爷去鬼混。”
郭雄:“……”
沈宽:“……”
好尴尬!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把粮食之事办完,我们还要赶回西乡。”老马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化解道。
“郭班头,宋姐姐,下次得空了,记得来西乡游玩一番。”
林月婵对众人行了一礼,便和老马冬梅等人一起离开。
“宽哥儿,弟妹可真是着紧你呀,娶妻娶贤,福气得很!”
宋卿娘目送着林月婵离开,口中轻轻夸许着,眼中却闪过一丝缅怀,随后对郭雄和沈宽也是盈盈一福:“伯伯,宽哥儿,肆内忙碌,奴家便不远送了,日后可要常来吃酒才是。”
说着,她便转身进了酒肆。
郭雄看着她的纤细背影,长叹一声道:“多好的妙人啊,只是我那兄弟福薄!”
“郭大哥既然有心要照拂她,为何不将她…”
“刘义乃我结拜兄弟,我若觊觎兄弟遗孀,那与畜生何异?”
郭雄虽然喜欢去青楼耍,但对于宋卿娘,他还是有底线的,他明白沈宽的意思,但他还是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差事繁忙,日后,她这里你得多帮我照应着些。”
“分内之事,自当如此。”沈宽连忙拱手。
随后郭雄领着他去往县衙。
金县的县衙,就在酒肆不远的东大街,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古色古香,庄重气派的县衙就出现在道路尽头。
门口台阶左右,各立着两尊精雕石狮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怒视着前方,令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门楼门匾上高悬着金县县衙四字,字体中正,不走龙蛇,尽显县衙威严之气。
朱漆大门左右分开,两名衙役左右分立,看到郭雄过来,两人连忙行礼。
郭雄熟练地领着沈宽穿堂绕道,很快就来到了县衙右侧厢房。在厢房正房前停下,房门这会儿开着,有一人正在堂中坐着,身穿一身绿色官服,头戴着乌纱帽,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慢品茗。
郭雄轻轻敲门,里面之人抬头转脸,往房门外看了一眼。
沈宽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样貌中正,颇有几分威
严气度。
“是郭班头啊?”中年男人对郭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茶碗,淡淡地说了一声,“进来。”
“见过典史大人。”郭雄引着沈宽进堂,对着中年男人深躬行礼。
“郭班头来找本典史,所为何事啊?”中年男人不冷不淡地说道。
“沈宽,这位乃是县衙典史,段大人。”郭雄开口介绍,沈宽跟着上前行礼。
还好,明朝不比清朝,只有超过四品品秩才要下跪行礼,所以沈宽只是微微躬身,冲对方行了一礼。
“嗯。”段典史扫了沈宽一眼,不再看他,而是看向郭雄。
“启禀典史大人,沈宽乃西乡人士,颇具武力,此番应县尊召而来为朝廷服役。”
郭雄再次稽首,向段典史说明了沈宽的身份和来意。
不过他这番话,听在沈宽耳朵里,就有些端倪了。
因为在明朝,典史不入品阶,是县令的杂佐官,职责是管理缉捕和牢狱,顶多算的上是郭雄的顶头上司。
可郭雄话里话外,好像是拿县令来压这个段典史,让这个段典史给自己安排差事。
由此可见,县令和这个段典史不睦,而郭雄应该就是县令的人,而非这个段典史的人。
好家伙,这才刚进县衙,就被强迫站队了吗?
不过还好,站队的一方是在职权上更强势的县令。
但是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不入品阶的佐杂官,居然能和县令对着刚,看来这个段典史,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真是小小县衙,卧虎藏龙啊。
“嗯!”
果然,听郭雄这么一说,段典史便点了点头,安排道:“既然是县尊召来之人,那便先去监房。监房尚缺一牢头,倒也合适。”
“典史大人,沈宽怎么能去监房当差呢?”
很显然,郭雄并不满意段典史的安排。
段典史面色一沉:“怎么?去监房当牢头,还屈尊了不成?你跟我说说,他为县衙立了什么功?要不我这典史的位置让他来坐?”
郭雄闻言,再次稽首:“典史大人息怒,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
段典史一脸的不耐烦,猛挥了两下手,下逐客令道:“本官还有公文要写,没什么事,就退下。”
“是
。”官不大,但官威可是十足,郭雄也没办法啊,只能稽首行礼,带着沈宽退出大堂。
“哼!欺人太甚!段伯涛这厮,真是越来越跋扈了!兄弟别急,我们再去找县尊大人。”
退出大堂,郭雄很是不满地吐槽着典史段伯涛。
他简单地跟沈宽解释了一番,这监狱和缉捕都是在典史段伯涛的职权下,他的确有权安排沈宽去监牢当差。
但是,监房的牢头看似是个小头目,但实际上就是个极其鸡肋的位置,要油水没油水,要权力没权力,把沈宽安置在这种地方,多少有失他这个当兄长的面子。
又是一阵兜兜转转,郭雄带着沈宽来到后堂,这里是县令的居所。
随后在一间房间前停下,郭雄轻轻扣门。
这是一间书房,门没有关。
书房内,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正持笔伏案批改着什么文书。
“原来是郭班头,请进。”老者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郭雄,笑着丢下手中笔道。
郭雄赶紧拉着沈宽进来书房,道:“沈宽,快来见过庞师爷,他可是县尊老爷手下的大红人。”
沈宽听罢,心中忍不住一乐,遇见同行了啊?
穿越重生前,他也是领导大秘啊。老者作为县尊的师爷,可不就是半个秘书了吗?
“拜见庞先生,在下西乡沈宽,久仰先生大名。”沈宽连忙上前稽首,说话间,按照郭雄路上的点拨,一锭五两的银子悄然递了上去。
庞师爷并无品级,只是县令雇佣的幕僚,但作为县领导的秘书,他的话在县令老爷跟前,分量很重。
庞师爷熟练地接过沈宽递来的银两,稍微一掂就知道银子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许多,他和善地看着沈宽,连连称道:“好好好,很不错,一看就是个少年英雄。”
“沈宽是我西乡的一个弟兄,特来县衙谋条生路。我这兄弟自小聪慧又颇具武力,正是县尊当下所需之人。”郭雄不遗余力地推荐着沈宽。
“很好,县尊手下也正缺沈小哥这等人才。”
庞师爷笑咪咪地点了点头:“郭班头,你手下可有什么好职缺,不妨给沈小哥安排一二?”
“以我兄弟这身手,当个快班捕头都绰绰有余,再不济,也能
当个巡拦不是?可是段典史想让我这兄弟去监房当个牢头,不知庞师爷可有法教我?”郭雄连忙将心中想法告知庞师爷。
巡拦就是之前沈宽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位姓张的公差所司之职,巡拦负责催收赋税,地位不算太高,但油水相当丰厚。
庞师爷听郭涛提起段伯涛,顿时面色一沉,不悦道:“段伯涛真是越发飞扬跋扈了,一个典史而已,他是想在县衙只手遮天吗?我看沈兄弟一表人才,又如此通晓世故,怎能去监房当个牢头?”
听着有戏啊。
郭雄面色一喜,沈宽也是心中隐隐有些期待,看看这庞师爷会怎么安排自己。
可谁知庞师爷旋即话锋又是一转,对郭雄道:“只是不巧啊,郭班头。这两日,县尊大人都在归元寺礼佛,老朽也不便去打扰他。不如先让沈小哥在监房委屈两日,待县尊归来,老朽定当向他如实禀报,为沈小哥另谋一份差事?”
他这话倒也算合情,他毕竟只是个师爷,他虽然在县令面前说话有分量,但却没有县令职权,更不能代表县令,去推翻掉典史段伯涛的安排。【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