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多数的知青来说，返程名额就只有两个，这无异于是在绝望，但对人群里的顾山跟刘德来说，两人在一片知青惨白的脸色中，反而露出了松口气的微笑来。</p>
“太好了。”刘德还小声嘀咕了一句。</p>
“什么好？你疯了吧？”刘德的身边刚好站了一个女知青，她刚听到这个只有两个名额的消息，正在天旋地转，竟然听到了刘德这样的一句嘀咕，心中失望堆砌的怒火无处发泄，就朝着刘德脱口骂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这是好吗？你是不是觉得这两个名额一定有你一份，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p>
“你说谁呢你？”刘德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女知青给骂了，一个泼辣大胆的女声就冲着骂人的女知青骂了回去，“我瞧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还骂人呢？还知识分子呢，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人家自己说自己的，关你屁事！“</p>
“你你……”论骂人，女知青压根不是这女人的对手，被对方骂得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辩解，“我又没说你。”</p>
“没说我咋了？还不兴我仗义执言吗？我就看不惯你这幅做派，欺负老实人，哼，有本事你骂我一个试试看。”</p>
“你！”女知青一跺脚，“莫名其妙，我不跟你说了。”</p>
“谁莫名其妙了？”女人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扬声对周边已经在看热闹的人，说道，“诶，大家来评评理，赵叔把上面的文件精神传递给我们，这个小伙子就说了一句‘太好了’了，就被这个知识分子骂是不是有病，大家现在来说说，这有病的人，到底是谁？”</p>
“人家又没找你惹你，好端端的，你骂人家干嘛？”</p>
“对啊，刘德可是个老实孩子，你们不能欺负人家。”</p>
“……”</p>
女人的声音刚落下，周边的村民们就一个个跟着仗义执言了起来，好些人帮着说话的语气里，都透露出了对刘德的好感。</p>
在整个知青点，跟大季屯的人混得最熟的，那就是云裳顾山刘德三人组了。</p>
而且，因为这三人从来不对村民抱着偏见，时不时地还会表达出对村民们发自内心的好感来，所以这三人在村民里面一直都是好感度颇高的。</p>
便是最近因为知青回城闹离婚的事，许多的人都对知青这个团体有了意见，但大季屯的人也很少会将同样的情绪带入到云裳三人的身上。</p>
有了村民的应援，加上女人咄咄逼人的态度，女知青最后被逼得红了眼睛，哽咽一声之后，跑走了。</p>
“呸！”面对女知青落荒而逃的背影，女人从鼻孔里发出了不齿的声音后，转身就要走。</p>
“那个大姐。”刘德突然出声，叫住了对方。</p>
女人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刘德，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谁大姐呢？”</p>
刘德被她这略带凶狠的态度给吓了一跳，霎时一个字都不敢说了。</p>
“你多大？”女人又出声问道。</p>
刘德结结巴巴地回答：“十、十九。”</p>
女人楞了一下，然后突然之间缓和了表情，“好吧，十九岁，那叫我大姐也算是没错的了。”</p>
“鸿飞，人刘老师，光是看着就比你小多了，”就有村民打趣女人，“你怎么还能觉得人家有比你大的可能性？”</p>
赵鸿飞理直气壮，“那还不是因为我这人长得显老？每次跟那些比我大的出来，总说我是老大是姐姐。”顿了一顿，赵鸿飞又去看刘德，“再说了，我也就大他一岁而已，叫什么大姐，听得我好像大了七八岁似的。”</p>
听到赵鸿飞说就大自己一岁，刘德霎时就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p>
赵鸿飞刚巧看到了他这表情，“你这表情什么意思？”</p>
“我、我……”刘德展现出了一个老实孩子的特性，特别老实地说道，“我以为你二十五了，才叫的……”</p>
“大姐”两个字，刘德是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赵鸿飞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甚至挥出了拳头。</p>
“对不起对不起……”老实孩子怕挨打，赶紧道谢。</p>
“你就别欺负人刘老师了，你自己刚刚不都说了自己长得显老吗？”有人村民一边看热闹一边帮刘德说话。</p>
“算了，”刘德道歉那么快，加上对方长得确实一副小乖孩子的模样，赵鸿飞收回了自己的拳头，“你记住了，下次见到姐姐，就叫姐姐，要是再敢叫大姐，我就……”</p>
说到最后，赵鸿飞挥舞了一下拳头，威吓刘德。</p>
“好的，大……”刘德赶紧吞了吞口水，重新说道，“姐姐，姐姐我知道了。”</p>
看他改正得快，赵鸿飞也就不多说了，转身跟着人流往回走。</p>
看到赵鸿飞的身影都消失了，站在一边看戏看了半天的顾山这才走到了刘德的身边，“这位大……咳咳，姐姐可太凶了，刚我以为你真的要挨揍了。”</p>
说完这句话，顾山就等着刘德的反应。</p>
结果等了一阵都没等来刘德的半句话，不由地奇怪地看了过去，一边又叫了一声：“刘德。”</p>
对方依旧无反应。</p>
“刘德。”顾山又叫了一声，甚至还动手拍了拍肩膀。</p>
但对方依旧毫无反应。</p>
“喂喂……”顾山拿手在刘德的眼前晃来晃去，一边不断地叫着。</p>
“啊？怎、怎么了？”终于回神的刘德，有些奇怪地望着顾山奇怪的动作。</p>
“还问我怎么了？”顾山狐疑地望着刘德，“你刚跟一块望妻石一样地，一动不动，盯着那位姐姐的背影看了半天，该我问你是怎么了才对。”</p>
“望妻石”的说法，让刘德的耳垂霎时红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没什么，你你你误会了。”</p>
跟刘德熟悉起来，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看着对方的反应，原本还觉得没啥事，就开玩笑地问了问题的顾山，立马就知道，这只怕是真有事了。</p>
因为真感觉有事，顾山反而不好问了，只用了别的话题插科打诨，绕开了这个问题。</p>
两人从广场回来之后，就将大队长通知的消息告诉了没去的云裳。</p>
然后，趁着刘德不在的时候，顾山又将刘德对赵鸿飞奇怪的态度说了出来。</p>
“你说，刘德他、他、他是不是有可能、大概、也许、好像、似乎是喜欢那个姐姐吧？”顾山说完之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p>
“不是喜欢，”云裳说了一句话，顾山刚安心，以为是自己多想的时候，就听到了云裳的后半句，“就是暗恋。”</p>
先前赵鸿飞跟男知青离婚的事——没错，那位跟男知青离婚，而将男知青净身出户的女人，就是赵鸿飞——被吵得沸沸扬扬，其中赵鸿飞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那句名言，更是震动了不少的人。</p>
当时刘德在场，云裳看他当时的脸色，与其说是受到了惊吓，还不如说是被言谈大胆、举止泼辣的赵鸿飞给吸引了。</p>
刘德这个性，按照后世的观点，那就是个乖乖牌的小奶狗男生，这样的男生，最容易春心萌动的对象，便是赵鸿飞这种胆大又成熟的女人。</p>
现在再结合顾山说的来说，只怕赵鸿飞这一次无意对刘德的相帮，将这本就心动的小男生给撩拨得不要不要的。</p>
“那、那咋办呢？”顾山有些着急。</p>
云裳奇怪地看了一眼顾山：“你急什么？”</p>
“赵鸿飞她结过婚，他们两个，是没好结果的。”顾山也是实心地为刘德考虑。</p>
云裳反问顾山：“你这是瞧不起结过婚的女人了？”</p>
顾山的骨子里是排斥离婚这件事的，但想到赵鸿飞离婚那件事，她完全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再说了，她一个女人，能大大方方地面对这件事，他作为男人也是很佩服的，“没有，这件事又不是人姐姐的错。”</p>
“那不就结了。”</p>
“可，刘德的父母肯定会反对的。”</p>
“反对再说呗。”</p>
顾山：“……”</p>
看顾山一副看负心人的眼神望着自己，云裳叹口气：“感情这事吧，最好还是顺其自然，我们作为刘德的朋友，最好还是不要插手。”顿了一顿，云裳又说出了一句让顾山完全没法反驳的话来，“再说了，刘德现在什么都没表示，说不动他压根就打算将这一份感情放在心底，你去戳穿，那不是让彼此难堪吗？”</p>
其实吧，话虽然这么说，但在云裳的心中，她还是很看好赵鸿飞跟刘德这一对的。</p>
关于赵鸿飞，云裳个人还是非常认可，而刘德个性绵软，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反而对他是一件好事。</p>
不过，她是这么想的，却不能这样告诉顾山，毕竟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万一人家刘德压根就没打算表白，他们贸然出手，只会弄巧成拙。</p>
“也对。”顾山听进去了云裳的话。</p>
两个人没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p>
很快，村子里就关于知青返程的两个名额如何决定下来了方针，一如上一世那般，果然是投票：所有大季屯的人，只要是成年人，每个人就都有一票投票权。</p>
这个决定方式决定下来的时候，本就因为两个名额绝望的知青们，更加绝望了。</p>
当然，其中最绝望的，还是那两位因此还离婚了的男女知青。</p>
他们也不是傻子，早就知道因为自己要离婚的关系，得罪了村子里的人，村里的人是不可能给自己投票的。</p>
比起其他那些跟村民们不太熟悉的绝望的知青们，他们两个，连投票的结果都不需要期待，就已经知道了结果。</p>
可是，即便如此，两个人也不后悔离婚这件事。</p>
毕竟，知青返程一旦开始了，就意味着迟早能轮到他们回家去。</p>
只要能回城，只要能看到希望，再多呆一段时间，他们也是可以忍受的。</p>
除开这两位，还有一位也惴惴不安的，那便是刘小霞。</p>
近半年来，陶家发展得越来越好，尤其陶连海给赵家兄弟帮忙找到了工作之后，陶家人在村里说话的分量，肉眼可见地提升。虽然当年她跟陶连文分手，外面的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她父母的阻拦，可事实是什么，她跟陶家的人都非常清楚。</p>
虽然跟陶连文分手这半年来，陶家的人从未找过自己的麻烦，甚至都没有给误会了的村民们解释，可刘小霞依旧不安着，她担心陶家破坏自己回城的好事。</p>
不管大家各自的想法是什么，时间依旧很快到了投票的时间。</p>
大队长将所有的人全部集中到了打谷场里，开始公开透明的投票过程。</p>
上一世的投票，因为陶连海的关系，顾云朝的票数不低，但这一世，云裳一开始就摆明了暂时不打算回去的想法，陶连海就没再去做任何的动作。</p>
可让人意外，也不算意外的是，“顾云朝”的得票数，依旧是最高的。</p>
这大半年来，大季屯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云裳的恩惠，而知青们的表现，虽然让村里的人不齿，但他们同时也都知道了“回城”这件事对知青来说很重要。</p>
既然知青们都觉得重要，那顾云朝作为知青，自然对他来说也很重要。</p>
本着这样的淳朴想法，云裳得到了最高的票数。</p>
排在第二位的，也是一个意外，但仔细想想也不意外的角色——顾山。</p>
知青队伍里，论起跟村民们走得最近的，连云裳都比不过，是顾山，自然而然，他也就获得了大量的票数。</p>
“额……”面对这样的结果，顾山是又尴尬又感动，最后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到了云裳身上。</p>
他其实也不是不想回城，只是不想这么快而已。</p>
云裳欣赏了一会儿人群里罗宏远愤恨嫉妒的表情。</p>
上一世这人可是位于票数第二，跟顾云朝一起，第一批离开大季屯的。</p>
可这一世，他上一世的手段却失去了效应，毕竟再怎么拉票，始终还是比不过民心所向。</p>
最后，云裳才作为代表，当场表达了自己跟顾山两人暂时没打算离开大季屯，所以只有辜负大家的好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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