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属于少女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入了云裳的耳朵里,那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未睁开双眼,云裳仅仅凭着声音,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还有自己的这一世轮回。
这一世的自己叫做徐盼,是徐家这一代的老大,下有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上则有一对偏心的父母——偏心疼爱弟弟徐磊也就罢了,毕竟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但同样是女孩,母亲赵娇倩却对她们完全是两个态度:一个疼爱如眼珠子一般,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照顾;另外一个,则是丢在农村,不闻不问。
当然,若只是这样,倒也不至于让经历千年寿命且拥有多世轮回的云裳脸色发黑,让她黑脸的是她接下来的命运。
徐磊十五岁那年,要定亲,对象是同村张家的女儿,张花花。因张家狮子大开口,家里不想花钱,便想出了“换亲”的方式:“免费”嫁一个女儿给对方三十岁都还没讨到老婆的大儿子张强,借此也将张花花“免费”娶回来。
传宗接代对这个时候的人是最重要的事情,张家立马就答应了换亲的建议,但提出来的换亲对象却是徐丽。
若在一般人家里,这必然是不合规矩的,断然没有姐姐还在家,妹妹先嫁人的,但徐家那两位老人,不是一般人,在他们眼中,大概也只有孙子徐磊才算得上人,徐盼徐丽作为赔钱货,先嫁一个是一个。
这事,二老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他们前脚答应,后脚就被赵娇倩抓到了张强跟徐盼在家里私会。
于是,顺理成章地,换亲对象,变成了徐盼,她悲哀的命运也由此展开。
婆婆尖酸、公公懒惰,全家的活,地里家里的,全部压在了徐盼一人的身上,可即便这样,他们对她依旧不满,每日里总能找到她的错处,就是一阵难听的辱骂,张强更是将他娶不到徐丽的原因归咎在了她的身上,对她动辄打骂……
每一天的活着,对徐盼来说,都是生不如死。但更生不如死的,是她在无意间听到了一个对她来说无异于整个世界都垮掉的真相,那个真相说当年赵娇倩之所以会抓到她跟张强“私会”,一切都是徐丽的算计,因为她不想嫁给张强。
徐盼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对她来说,徐丽就好像是她在徐家乃至这个世界上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个唯一的温暖,才是导致她这辈子悲剧的源头。
徐盼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就这样自欺欺人地、麻木地活着。
而,长期的劳累,加上心气郁积,嫁到张家不到五年,年纪轻轻的她染上了肺痨。
知道自己快死了,徐盼反而松了一口气,可那个“真相”,反而愈发的如鲠在喉。
终于,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见到了已经许久不见的徐丽,她全身哆嗦着,问出了这个让她唯一牵挂的问题。
问出问题之前,徐盼有过很多的假设,可再多的假设,她都没有预料到徐丽真实的反应。
她承认了,她竟然承认了,她当着她的面,承认了一切,然后,彻彻底底地将那层伪善撕了下来。
她告诉她,就是她算计的,当时的张强是她让张花花叫来的,“抓奸”的赵娇倩,也是她专门去叫回来的。
看着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徐丽似乎终于狠狠地出了心中的一口浊气,终于再不用在这个她一向瞧不起的人面前伪装,她的脸上现出了心中对徐盼的真实看法——鄙夷,头高高扬起,将憋了多年的真心话全部吐露了出来:
“徐盼,咱们都别装了,好像我多对不起你似的,你不也一样的虚伪吗?当年家里定下我去换亲的时候,妈让你代替我去,你怎么不答应?难道你还有脸瞧不起张强?他虽然泼皮无赖,但你也不过是个无知没见识的村妇,长得又黑又丑,依我说,能有男人娶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啊,对了,你肯定不知道吧,私会的主意,其实是妈想出来的。她在我之前,先安排了一出,可惜的是,那天家里临时来了客人,被破坏了。然后我就再给妈安排了一次,你知道吗?我去叫她回来的时候,听说家里可能只有你跟张强在,妈她跑得可快了,生怕抓不到你跟张强似的……”
一世的记忆,眨眼间在云裳的脑海里闪过去,耳边,独属于徐丽的声音还在继续叫着,因久久未得到云裳的反馈,徐丽的手抬了起来。正想要做些什么,她蓦然发现,徐盼的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叫了半天,终于看到眼前的人有了一点反应,想到自己的计划,徐丽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却几乎是命令一样的语气说道:“姐,我屋里的被子有些味道了,你帮我拆了洗一下吧。”
对方说着云裳熟悉的内容,一如记忆里的画面,云裳露出一个老实憨厚的笑容:“好,我等下就去,你放心吧。”
“谢谢姐姐,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徐丽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说着跟云裳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话,再一模一样地撒娇一阵,转身出了门。
看着徐丽渐渐消失在院子门外的身影,云裳脸上的木讷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寒意森然的冷锐。
而徐丽的身影刚一消失在视线里,云裳也跟着离开了自家院子。
她“重生”的这天时间刚刚好是赵娇倩“抓奸”私会的那天,徐丽这会儿应该是去叫赵娇倩回来,而张强也应该是在来她家的路上了。
走出院子,往左边邻居家走了不一会儿,在一个拐弯的路口,云裳果然看到了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的张强。
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云裳的指尖动了动,一股杀意从她的眼底一掠而过,很快被她自己压制了下去。
这些人,害得她痛苦了一生,她怎么可以让他简简单单一死了之?
不过,先给自己报个仇还是可以的。
抓起了路边的石子,云裳试了试手感,静等着张强再往前走一些。
前方正是左边邻居家很细的羊肠小道,那小道左边是水田,右边则是邻居家围起来的菜园地,张强从他家的方向来徐家这边,这是一条他必选的近路。
果然,张强很快靠近了那条小道。
云裳的唇微微勾起,瞄准张强的太阳穴,手里的小石子离弦之箭一般地从她的手中脱出,稳准狠地击中目标。
一声惨叫,张强反弹性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身子朝着左边晃了晃。不过他身体太过肥硕,虽然倾斜,却也没有立时按照云裳想的那般倒下去,反而又要稳住身形的趋势。
云裳眉心一皱,快速地从地上再捡了一块石头,朝着张强的右腿小腿,掷了过去。
这一下,张强身体的平衡被完全打乱,他倒栽葱一般地朝着左边的水田就倒了下去。
哗啦一声水响后,就是张强杀猪般的惨叫,才叫了两声,他就开始各种脏言污秽地咒骂了起来。
在其他人出现之前,云裳已经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家里。
给自己弄了一杯白开水,云裳好整以暇地呆在堂屋里,等着赵娇倩回来“抓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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