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就是时间。
和大长秋一样, 其实南宫的信件中也有时间上的问题。
南宫和亲两年有余,第一年她是在夏秋之际抵达草原, 而南宫在书写这封信件的时候也是夏天。
但是其中却写了之前他提醒尽量夏播和秋播的几样蔬菜,信件上说这些种子南宫种了两年,都没有成功所以才给他, 那么除非南宫第一年刚到草原就开垦田地试着播种,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两年以上的种植经验。
也就是说,南宫公主在信件上添加的两年便是在告诉他——这是一句错误的话, 以此为线, 下面的内容不用再看。
但他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小国王将南宫的书信取了出来, 如果将她那句话作为分割线, 上下又有什么关联?
窦皖将之接过来,在边上的纸张上将之抄录,然后他用朱笔为夏安然标出了句读的位置。
文言文是没有标点符号的, 但是会有空或句读表示一句句子的完结。当然因为在印书和手抄或者旁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占用版面,这些式都会被清除掉, 但是做书信和奏折时候却是存在的。
夏安然是一个现代人,他已经习惯将句读替代成各种符号, 譬如顿号和句号。但窦皖是西汉人, 当他将这封竖着书写的信件一个个字横过来写的时候, 夏安然就发现原来被他当做顿号的小黑点其实位置都不太一样。
就连夏安然都只是感觉有些许不对, 不熟悉汉文化的人定然看不出端倪, 尤其南宫还是竖体书写,句读看上去就像是随意标注的一样。
但是窦皖在此道上已经能算入门,又一心钻研,所以他发现了其中不对。当所有字都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的时候,这其中差异便外明显。
再将被标注的不同的植物种类分开排列,夏安然从中找到了可能存在的数据——发芽时间和收获时间。
植物的发芽时间各有不同,有的能够耐低温,甚至能够在雪层稍稍融化就能够发芽,有些却一定要春暖花开时候,还有一些植物能够忍受高温却不能忍受低温,这些只能春播,有些则相反,那便是秋播植物。
夏安然猜测这些奇怪的句读应该代表植物的一种规律或者状况,若是将这些排列起来,极有可能便是匈奴迁徙的路线表。
这才是南宫公主认为唯有夏安然可以破解开的秘密。毕竟别的人再聪明,也不可能一个个对植物如此了解。只有她爱好古怪的弟弟,才对这些东西有研究。
而那一句话其实就意味着“线”,因为汉语描述中式没有破折号和分割线这一说法的,所以南宫用这一句话暗示,可问题是她后来补上的这些又是什么?
夏安然觉得这可能是提示,他准备先破解上半部分再说。
终于发现了其中规律,小国王立刻开始进行排列。二人无法判断出南宫绘制地图的依据是哪一个,但夏安然大概知道北部草原情况和方位,到时候用各项数据均都连成表之后,他应当能够大致判断出来哪个是正确的。
只不过夏安然并不记得上头所书写所有作物的情况,他需要召唤外援。
但现在已经夜深,哪怕西汉的官员是十二个时辰全待命,这时将人从床上拉起来也太不人道了。
所以,小国王准备自己先做上一些,等到有不确定的明天再和人商量。
见他此时一脸兴奋意欲熬夜,窦皖也并未多劝。
为避免消息走漏,夏安然并未招来侍女伺候,于是窦皖取来了若干盏灯柱一次将厅堂内的灯台全数点上,然后用这些灯将小国王包围。
夏安然对于亮堂堂的工作环境特别满意,给小伙伴点了个赞。随后窦皖又非常贤惠地将小水壶放到了碳炉上并且将之点燃,之后便也坐到了夏安然的身边。
他对植物的了解不多,但是逻辑分析能力极强。
夏安然现在写出的这几样植物,窦皖不过视线扫过一遍,落笔时候便能将小国王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混乱信息罗列成表。
夏安然写写停停,时不时还要返工,工程量极其庞大,直到天际露白,他都尚未完成这项工作。
此前因为精神亢奋,倒是不觉得累,现在看到太阳要出来了,夏安然反而觉得手眼俱酸。
小国王伸了个懒腰,将笔搁在架上然后起身对还在书写的窦皖道:“阿皖,先别写了,来休息一下吧。”
窦皖应声而起,他边将笔搁在架上,一边问道:“殿下可觉饥饿,早上要用什么?”
小国王顿时侧目。
他虽然昨天熬了一夜,不过窦皖似乎比他还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所以,昨天一夜他吃了不少夜宵,现在肚子还饱着呢。
“哪有那么容易饿。”小国王笑道,“阿皖你饿了?”
得到否定回答后,小国王边伸懒腰松快了下僵硬的筋骨边说:“那我们先去睡一会儿吧。”
窦皖动作一顿,稍稍有些迟疑。
“就睡一会儿。”小国王以为他没听清楚,一边拉着人往内室走一边道:“今日不上朝,我们还有些时间休息,赶紧休憩一下,待到匠人起来了还得去问他们作物的种植时间……你年龄小,若是睡得不够多,怕是容易长不高。”
夏安然一边将人往室内推,一边脱衣服。三两下爬上床后,他见窦皖就和根木头桩子一般立在床边,但是有几分奇怪。
他微微侧过脸,疑惑看过去,“阿皖?”
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刘小猪在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大被同眠过呢,现在怎么就开始别扭起来了?他们都是男子,这有什么好别扭的?
不过小国王也没有多管,他将被子摊好钻进去,又用脚丫子猛踢了几下将它踢散。
现在这个季节,夏安然的床上自然是只盖了一床被子,现在再让人去拿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夏安然让了自己半个被窝给自己的小伙伴。
见窦皖反应奇怪他也没多想,他因为睡眠不足而运转缓慢的大脑此时已经无法有效供氧。小国王迷迷糊糊地又打了个哈欠,含糊着说:“快睡吧,阿皖弟弟,”
片刻后,就在他距离睡着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感觉身边的被子才被掀开,一个带着些凉意的身体钻了进来。
哎呀,窦皖小少年这是站了多久?真是有够别扭的。
小国王在被窝里头拱了拱,随即彻底睡熟。
就在身边的人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之时,窦皖整个人却是垂着眸子,黑眸中的瞳光犹如灯烛般明灭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头渐渐上天,室内因为芦苇帘子遮挡,映入的日头很淡,门外仆妇走动的声音在窦皖耳中非常清晰。
他竟不知不觉不变姿势躺了两个多时辰,躺到仆妇们在思考是否要进来打搅的程度。
窦皖无声叹气,身边的小殿下睡得又香又沉,就和睡到在太阳底下翻肚皮的长长猫一样,全无心事。
从父派人来寻他其实是为了议亲之事。
男儿家成婚晚,议亲却早。这也是因为身世稍好些的女子多半在及笄之前都得定下婚事,到时候嫁不嫁是一回事,但若没有早早定下来便容易让人觉得此女有疾或是有隐症。
所以,这也导致京城稍有些身份的王孙们也不得不早早定下婚事,反正大不了成婚后各玩各的,只要生下继承人就好。
窦婴这次派人来找窦皖便是为了此事,他希望窦皖去长安城一趟,露个脸,参加一些社交活动。
否则人家空知道窦家有个适龄的小青年,但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
联姻是结通家之好,但同时也是政治投资,除非商户人家或者上赶着讨好的不计较男方情况,女方家族都要细细琢磨琢磨这家的未来如何。
像窦家这样如日中天的家族更是如此。
因为除了如日中天,还有一个词叫做江河日下。
任何事物抵达了巅峰都是要陨落的,陨落后能不能再爬起来就是要看年轻人的实力了,若是窦家能有个强有力的能干继承人,这些家族们对于窦家的信任度和期待值会更高一些。
窦家是靠着窦太后起来的。窦家如今这一代的顶尖人物是窦婴,但窦婴的子嗣在长安城的名声只是勉强脱离纨绔一挂,踩在了可以观望的及线上,但绝对没有到能够让旁的家族交付期待的程度。
正所谓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窦家勉强才算进入上流阶层两代,自然在大部分家族眼里不过是个暴发户。
他们接下来需要摆脱外戚的身份进一步的谋图发展,这可不是一件轻省活计。
窦皖很清楚这一点,也明白窦婴真正的意思,如果想要窦家能够安然度过窦太后过世之后必然的衰弱期,就需要强有力的政治同盟互相帮衬。
窦皖本身就是因为这样的需求而被过继的。
景帝突如其来的废立打乱了不少大家族的布局,此前有不少人冲着太子妃的尊贵身份而培养的闺女,却是无法等到刘彻殿下的选妃了。
这些女孩年岁都较为尴尬,无法再慢慢挑选合适的人家,因此在刘彻被立为太子的这一年,京城内的社交活动盛况空前。
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教养得也很是仔细,错过这一茬难免吃亏,所以窦婴赶忙要将从子叫回去。为了防止情窦未开的从子拒绝,他还让人连哄带骗地带话说,如果再不回去,宫里头可能就要来劫人了。
宫里头劫什么人?
陛下身子骨不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纳美人了,太子殿下年岁尚幼,就算陛下再急着为儿子打造班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为诸皇子选妃。
此前其实有不少皇子都已经到了婚配年岁,但是因太子刘荣并未娶妻,弟弟们就只能卡着。
不少人猜测陛下是在等某一家贵女长大好配给太子,现在看来分明是帝王犹豫该如何给太子婚配。
但无论如何,现在太子被贬为临江王,和太子妃的敏感不同,作为藩王的正妻有一定的自主性。
如果他愿意,随便纳一个民女也无妨,但是帝王为了表达荣宠,通常会给心爱的儿子指定妻室。
先前被太子卡住那么久的诸位小皇子们定然会得到帝王的恩赏和补偿,譬如美丽能干家室又好的淑女。
在想到这一答案的时候,窦皖心中一阵燥意上涌,随后是想要破坏什么的欲望在反复翻腾,灼烧着他体内的每根血管,一寸寸地将他的冷静自持燃烧成灰。
——我不同意。
他在心中如此说道。
但不过片刻后他便自嘲了起来,我要如何不同意?
他是谁,他是一个被叔父安置在中山王身侧,靠着藩王庇佑的外戚。
而他又有何资不赞同此事?中山王是如今就藩的藩王中最醒目的一个,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又是太子的坚定臂膀,陛下为了稳住太子身份定然会护佑中山王。
所以,他有什么能力去选择?
以后就连想要和以前一样,和这位殿下像如今这般亲密地在一起,也不过是痴念罢了。
窦皖垂下的黑眸中情绪有如粘稠的质地翻涌,负面情绪几乎要倾斜而出,而正在此时,一只脚凭空伸出,稳稳搭在了他的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国王很是豪放地夹住了窦皖的腿。
少年一惊,习惯性回头,就对上了他的殿下恬静的睡颜。
小少年双目紧闭,因今日难题得懈怠染上些幸福的滋味,嘴唇微张,细细的呼吸声自其中逸出,极为安然。
这一幕,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好像在很久以前,他的殿下也曾经在他身侧,在他臂弯之内如此安眠。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这么想,但是想要触碰的想法却在少年人的心里烧作一团,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窦皖犹豫了下,缓缓抬起手,他的手掌沿着光滑的床单一点点向小国王的方向移动。
若是装作睡着后自然而然的触碰……
忽听外头侍从小声禀报,“殿下,丞相同太傅求见。”
“请他们稍等一下。”小国王睡得有些迷糊的声音从窦皖身边响起。
窦皖的动作猛然僵住,他因愕然而瞪大了眼睛。
他在……想什么?方才,他又是在做什么?
少年猛然间翻身坐起,低头看着还闭着眼睛的小国王,后者全无所觉,并且因他的动作而奋力将脸蛋往被窝里埋得深了些。
小国王很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片刻后才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宫人鱼贯而入,外头充沛的日光倾斜入室内,伴随着小国王因没睡醒而靠在小伙伴身上拿他做支撑的动作齐齐入了窦皖眼中。
少年的双眸中的晦暗被日光驱逐,复又变得平静起来,他接过宫人递来的温热帕子非常干脆地盖在小国王面上。不过几息之后,无法呼吸的少年人立刻坐直了摘掉帕子。
“行了行了,我清醒了!”他赶紧出言打断窦皖接下来的叫醒服务。小国王爱好赖床,为了治理他这点,小伙伴拥有一整套惨无人道的应对措施。
而且随着季节变换随时更新换代,真的特别残暴。
“丞相和太傅怎的会来?”小国王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宫人自然无法给他答案,夏安然便在脑中回想了下最近有什么事,颇有些想不明白。
而片刻后他便知道了这两位是为何而来,他们不知从何而知大长秋昨夜突来拜访,此时正是赶来谏言,而当小国王说自己想要奉迎薄皇后后,更是得到了激烈的劝阻。
对于两位辅臣来说,他们显然是忠于景帝的,但同时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就不在乎中山王的利益。
在这两人看来,奉迎薄皇后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可能有那么“半利”就是有人夸夸小国王孝顺,但问题是刘胜是有亲妈的。贾夫人尚且健在,你奉迎一个前皇后算怎么回事?这只会给人留下用力过猛逢场作戏之感。
文人最恶这一套,一个弄不好,中山王殿下迄今为止的好名声就将要全数打了水漂。
关于这一点,小国王却是完全不在意。他又不当皇帝,要什么好名声?古往今来做贤王的,有几个得以善终的?
若非是中山国致力于扒拉人才,夏安然才不想把自己名声经营得那么好呢。
当时他年纪还小,以后可不行,刘启对刘小猪那是一等一的好,对比起擅长给儿子挖坑的后世帝王,刘启那真的是亲爹中的亲爹。
起码他保证了刘彻不需要一登基就要和亲妈、权臣、辅政大臣搏斗得不可开交。
就连窦太后最初对于这位年轻的帝王都是放任自由,若非刘彻浪得太过,这位太后也不会中途出手打压。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如果夏安然有一日也会成为了刘彻前进道路中的阻碍,同样有可能会被老爹列入打压名单之中。
所以,没事给自己找些□□也是求生欲的一种表现,但是这些话不能对郅都他们说。
夏安然沉思了片刻,还是拿出来了自己昨晚上奋斗了一夜的产物。
因为中间缺少了几样作物的数据,现在拿出来的只能说是个半成品。这是一幅颇为曲折的陆行图,是夏安然根据植物的发芽需求绘制,因为夏安然觉得这是南宫公主最容易获取的数据。
这其中还结合了夏安然后世对于内蒙古一代主体区域的大概了解,目前所绘制出的图只能算是极为粗糙的抽象画,但这样的半成品也说明了按照他所分析的道路走,确实可以走得通。
如说这份成品属实,或者只要有七八成的可信度,便意味着日后汉军出击之时便能有个伏击的方向,不必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卿以为何?”小国王理直气壮地转移话题。
哪料不过片刻后,他发现两位臣子面上一片复杂,太傅甚至连眼圈都红了。
什么?怎么回事?这反应不对啊!
小国王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会是这个反应,这是激动吗?好像也不像啊!
“殿下。”郅都立于堂中,冲着小国王作揖曰,“臣愚钝,竟未看透殿下苦心,实在惭愧。”
瞿邑亦是出列立在郅都身侧,揖道:“殿下,此举过于危险,于殿下名声……”他话说到一半却被咽了下去,片刻后居然语带哽咽,“臣愿与殿下共进退。”
小国王整个人都有些发木,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臣子们在想些什么,总觉得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啊!
这两位大佬是又脑补了什么?
哎,这些臣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脑补,明明挺简单的事情过了他们的大脑就会变得复杂万分。
夏安然一个个将人扶正。试图探听出他们是怎么理解这件事情未果后,他默默将视线投向了立在堂内的窦皖,后者对他微微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了,于是小国王安安心心地将事情吩咐下去。
不知为何,此前还极为反对他迎来薄皇后之事的两个臣子现在均都狂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让娘娘住得安心、用得放心。
总之,只要刘启愿意放人,就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纰漏在他们这边发生。
那么,景帝愿意放人吗?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
他对薄皇后并无过多感情,只是到底也是少年夫妻,虽然薄皇后于他而言便是提醒着他那一段无能为力,只能为人刀俎上鱼肉的岁月,但一个人再怎么装,也没法装上二十年。
薄皇后为后极为端庄,上孝下慈,对待景帝的一干后妃也基本做到了公平公正,除了早期栗姬拈酸吃醋,景帝几乎没有听到后妃一句对皇后的不是。
她确实没有过错,但谁让她生在薄家,生在煊赫一时的薄家?
薄太后让侄女入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其生下带着薄家血脉的子嗣,但这一点就是刘启所忌惮。
——外戚坐大。
当年吕后亦是如此,为了让儿子生下带着吕家血脉的子嗣,将年方十一岁的惠皇后嫁给惠帝。若非惠后未曾生下子嗣,那么先帝能否继位还不好说。
薄太后想要的亦是如此,只要薄皇后生下子嗣,那么太子之位定然是皇后之子,也就是他们薄家的,所以,刘启不可能让薄皇后生下孩子。
他其实并不觉得薄皇后有何无辜。生在薄家,自出生便享尽他人所没有的荣华富贵,既如此,自然也当承担自己的义务。
而薄家给她的义务就是为薄家的延续献上自己。
就像他的儿子们一样,出身皇家,他人奋斗上一辈子都没有的地位,他们却是唾手可得。
但也因此,他的晃儿们也有□□定疆之责。几乎每个皇子的封地都在边疆以后,他们便是压在边疆战士们那边的“质子”,是帝王对这些战斗在前线的北军们的一个保障。
皇子的封国就在他们背后,一旦他们崩盘,首要被冲击的就是皇子的性命,如此帝王怎会不来救援?
正是有这一层心理在,边疆的将士们才更有底气。
而同时,皇子们也是监视边疆异动的一双眼睛,封疆大吏手中掌握兵权,当年韩王信蓦然反叛之事是高祖心中永远的痛。权势迷人心,帝王不得不防。
但换言之,如果边疆有了异动,第一个冲击的就是藩国,届时藩王必须化身为盾,为内陆挡下一切压力。
这就是藩王的职责。
边疆安定也不过是这十来年的事情,早前帝国刚平之时,边疆的藩王们几乎个个都要承担上马迎战之事。
当年高祖的亲兄,被封为代王的刘仲便是因代郡被破,匈奴兵直冲代国,刘仲惧战,弃国而逃,后被高祖怒斥夺国。
他史无前例地将不过十多岁的儿子们分封到各国,就是要给天下看看他安天下定天下的决心。
如今太子年岁太小,经不起一点风浪,如果可以,景帝并不想出现任何一个纰漏和潜在的危险。
薄皇后的存在即是如此。她虽已看似无害,但是只要有心也不是不能做文章。
但,凡事有但是。
他的儿子刘胜在请求奉养母亲的消息中,夹带了一道讯息,言曰南宫此次传信的消息非常有可能是匈奴迁徙的范围,一并而来的是他目前破译的一个迁徙的可能性示意图和破解的理论支持。
但儿子也说,中山国擅长此道的人非常少,南宫书信中所记载的种子情况也有他并不清楚的,如果要进一步破解,他可能需要外援,希望中央政府派遣人才过来。
这个讯息至关重要,刘启实在是不能不重视。
南宫嫁去匈奴才两年,他本来对草原上的信息没有任何期待,哪知如今得了意外之喜。
匈奴的迁徙路线就意味着汉匈交战之时汉军可以精确打击,如果能知道一个大概方向,若能在其迁徙时队伍拉散开的情况下,甚至还能包抄和提前埋伏。
如果能破译……不,是必须破译。
刘启紧紧攥着儿子写来的书信,将上头的每一个字牢记在心中。
他闭目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于是当日,刘启就写了一篇小作文把儿子臭骂了一顿,并且众多官员就“能不能将废皇后交给皇子奉养”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官员们纷纷聚集成团频繁入宫求见,宣室内灯火彻夜不灭,中山国和长安城内快马奔驰,景帝日常虎着脸上朝,气氛一时紧张。
同时,因为儿子将薄皇后的健康问题写在了书面上,刘启紧急召集医匠,又因废后身体不见起色而频繁换人。
最后历时一个多月,就在大汉朝的新年即将到来前,景帝为了不在匈奴使节团面前丢脸,也懒得和儿子争执这方面的问题,他大手一挥将薄皇后连同一堆的医匠和药材打包送去了中山国。
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风度,景帝给自己的前妻准备了不少生活用品和各项赏赐。
绵延的车队走出了好几里路,一举打破此前帝皇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民间传言。【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