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握手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但握手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陈近南也不急着走,而是在云霄呆了下来,他也想换个环境散散心,云霄这里离着他的家乡龙溪并不远,相当于重温乡音乡情。 洪熙官也没有对陈近南保密,一应骨瓷的制作流程都向陈近南开放,就让他看着一具骨瓷如何从泥坯到成品,历历在目。 这就是欺负古人了,陈近南哪里看得明白这些材料成分,又怎么能弄得清楚窑温、燃烧值、通氧量这些科学概念。 洪熙官已经改良了工艺流程,不再使用骨粉,而是以氧化钙取而代之。 看着就像是石粉混进了泥料,一点都不担心泄密,就算泄密了,那么多石头,竞争对手不知要试到何年何月。 对外就说是云霄这里的观音土有佛性,可自璨佛光,对于这年代的人来说,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骨瓷的制作技法和流程陈近南看了,有不懂的地方洪熙官也大大方方地给他解说,所有的一切都开放,陈近南因此就入了洪熙官的套。 这叫君子可欺之以方,直钩钓鱼,自投罗网。 怀抱从来都不是单方面敞开的,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要不怎么说免费的最贵呢。 而且看清楚了整个流程好处多多,陈近南体验到了制瓷的不易,不是把泥巴烧成瓷器那么简单,几十个步骤,但凡有一个小细节出了问题,一窑瓷器就全报销了。 采泥、和泥、制范、成胚,每一个环节都是很精巧的活,需要耐心,也需要手艺。 不然薄胎瓷是怎么来的?弄个转板随便捏能搞出来? 泥料的干湿粘性和韧度,转板的速度,制胚制范的工艺顺序,稍有差池,便须推倒重来。 等胚器制好了,烧窖又是一关考验,眼力、触觉、经验缺一不可,还很熬人,得眼都不眨地盯着炉火,根据火焰的色泽等判断炉温,及时地添减焦煤,并控制好烧制以及冷却的时间,细到分秒必争。 洪熙官就这么当着陈近南的面,也烧了五趟才成功了一次。 工业化的初始进程就是如此步履蹒跚,需要不断地试错,并在看不到希望的失败中总结经验继续前行。 这还算好的了,洪熙官是知道结果求过程,总比一路开山破棘强得多。 但陈近南不知道底细,他只见到了洪熙官废寝忘食,屡败屡战,也因此触动。 这里面有认知差距,洪熙官是个生手,需要通过失败积累经验,在陈近南看来只以为洪熙官掌握了祖传手艺还勉为其难形销骨立。 殊不知洪熙官是在测试配比和生产流程呢,掌握了精细度量衡并有最终答案进行对比的洪熙官可不会一直这么难搞。 目的是达到了,陈近南把骨瓷当成了稀世奇珍来看待,从制作所费心血来衡量也不夸张。 事实上,现在拿出骨瓷来也确实值这个价,当前中原的瓷器到了海外都能卖出天价,还是拍卖或人情单居多,大多是皇室和贵族收藏,多少量都不够。 这就体现了骨瓷贸易的好处,具备了技术掌握了环节可以无限生产,不受其它的自然条件限制,也不愁卖。 这一点也让陈近南对于用骨瓷来筹措反清资金越来越有信心,因为这是独门生意。 说到独门绝技还得说一说陈近南的凝血神爪,他呆在云霄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守着瓷窑,这就给了朱红枚机会。 朱红枚正在研究龙爪手,遇上了陈近南这么个爪法高手自然不会放过,一有空就拉着陈近南过招。 她的身份特殊,陈近南知道底细当然也不好驳面子。 何况朱红枚还给陈近南提供了大还丹,让陈近南补上了真气不足这个毛病。 陈近南杂事繁多,整个台湾岛的武备、经济、民事都过他手,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专心练武,真气总量就差了同门冯锡范一大截。 冯锡范可以将气劲凝在剑尖打穴攻击,已经涉及到了气劲与武器结合的层次,陈近南却只能凭宝剑之利制敌,这也是他不小心被暗算的因由。 朱红枚知道后续,当然会趁机补上这个缺憾。 陈军师可是一把顶尖好手,不在功夫上,而是在政事谋略上,好好用便是个当世诸葛,明珠暗投早早地弃世太可惜了。 一方有意拉近关系,一方又想还人情,于是陈近南就成了朱红枚的专门陪练,算是解放了洪熙官,让他可以一心扑到铺展工业上。 这是朱红枚与陈近南的共同诉求,可谓一拍即合。 当然他们交起手来也互有砥砺。 凝血神爪单单从爪功上看不算得顶尖,但有其玄奇的一面,以攻击力来看并不凌厉,不以制敌为首要,而是以伤敌为根本。 这一点在开打前陈近南就有了声明,朱红枚却浑不在意,她的金刚不坏体就快大成了,哪里怕这个。 可打起来后双方都感到很惊讶,凝血神爪跟打法大开大合的龙爪手还不一样,不以力劲攻敌,全是擦边游斗,完全不会接触招架,这种打法很新奇,让朱红枚眼界大开。 所有的招数都是细到毫巅的小动作,险而又险地以指甲建功。 十指的指甲就像是十把短刺或小刀,带着气劲嗤嗤刮来,飘乎不定萦绕不去,活脱脱十只以尾针刺敌的小黄蜂群,也确实防不胜防。 所谓一寸短一寸阴,朱红枚自己就是玩蝴蝶刀的高手,当然明白这个,也知道如何应对。 她将龙爪手展舞起来,打得奔放威猛,全然不给陈近南临身的机会。 龙爪手生生以气劲形成了一个抱体的气旋,快过音速的爪劲凝结空气中的水汽形成气雾,龙爪不时地从云雾里探出,凌厉霸道,真就是云烟腾腾滚卷如龙。 看起来就像是朱红枚全程压制着陈近南打,一条龙威压着十只蜜蜂,是大幅面与小针刺的作战。 陈近南只是不断地寻机给对方来那么一下,满含着打不赢对手也要恶心对手的意思,跟蜂针一个样,拼了命蛰一下,阴毒无比。 比起朱红枚来,陈近南更像是女子打架,挠了你再说。 这一点倒是让金刚不坏体防住了,也让陈近南第一次发现他的凝血神爪失却了效用。 凝血神爪还不同于一般的爪功,有点把爪练成武器的意思,即便是伤不着朱红枚,但蹭破点皮还是有的。 可就是这么轻轻地挠一下,虽然在交手中没知觉,过后朱红枚却发现伤处红肿发炎。 没大成的金刚不坏体做不到周身无漏,尚不能在皮下凝成气盾,朱红枚就感觉到凝血神爪伤敌后有一股气劲在伤口处将血液往里刺逼。 凝血神爪主要的杀伤力是中者凝血窒息的毒辣,三天后全身血液会慢慢凝结,变成了浆糊一般,无药可治。 这一点被朱红枚破解出来了,她是从凝血神爪后遗症的治疗方法中找到的办法。 陈近南告诉她,被爪伤后不可丝毫运劲化解,在泥地掘个洞穴,全身埋在其中,只露出口鼻呼吸,每日埋四个时辰,共须掩埋七天,便无后患。 最近提前看了不少病理学的严晶心发现这样的症状不就是败血症嘛,又恰好可以用土霉素来化解。 土霉素可以抑制和杀灭肺炎球菌、链球菌、葡萄球菌、炭疽杆菌、破伤风杆菌、棒状杆菌等革兰氏阳性菌,这些细菌也正好是导致败血症的罪魁祸首。 伏土自埋不过是古人不掌握土霉素的提炼方法而采用的笨办法,对于这段时间拼命玩泥巴的朱红枚来说并不需要。 她只是弄了碗烘培过的观音土泥稀喝下去,再缚一些于伤口上,很快伤口就结痂消炎了。 看来古人也不是不懂科学的,只不过没有系统化而已。 看,凝血神爪的练与治他们都找到了办法,说明创出凝血神爪的人明白是什么导致败血又如何化解。 朱红枚猜测凝血神爪在使用时需要往指甲处涂抹腐败物质,又将其气劲的激发原理描述完整,陈近南惊为天人,直呼朱红枚有成为医道国手之资。 观音土烘培出来的泥稀就是蒙脱石散,朱红枚倒不好解说这是后世常用药,也就只能红着脸愧领了。 有了收获也有所回报,朱红枚给了陈近南迷魂散的配方,凝血神爪临敌打斗时阴人是好手,但功效太慢,如果把毒素细菌变成迷魂散,就能更快地将对手放倒。 毕竟它将毒素或细菌刺入血脉中并以气劲激发的法门很独特,有意想不到的加速效果,同时迷魂散也比细菌毒素好解,收放自如。 当然,在讨论的过程朱红枚将凝血神爪的发劲法门蒙到了手,这项功法除了能用在爪劲上,其实也对兵器、暗器的使用有加成。 想一想铜钱镖还有刀枪剑箭与迷魂散的结合应用,省力省事啊。 有来有往,朱红枚也把金刚不坏体好何锻炼手部肌肉的法门传给了陈近南。 既然凝血神爪在力量上有缺陷,不如就加快它的速度,如果它能跟无影手一拼,威力还可以增强。 卖一送一,没有良好的身法速度也快不起来,连环迷踪步送上,想让身形变得鬼魅出其不意,保持重心和平衡感是基本要素,这方面连环迷踪步是至强之法。 陈近南也没想到人界中年,一通交流下来却还能武功大进,真是福从天降。 还人情没还成,反而又欠上了,陈近南总觉得此行看似赚了,却是血亏,人情越欠越深。 升米恩斗米仇,小人可以翻脸不认账,对于陈近南这种有道德洁癖的君子而言,人情债就是命门。 现在这个命门被朱洪二人拿住了,朱红枚也在算计,她打的主意是让自己的恩情大过台湾郑家,将天平压倒,这样陈近南就不用因立场选择左右为难。 光挖他的手下不够劲,一锅端了才舒爽。 其实陈近南也是自己跳进了坑里,高溪庙出产的大还丹让他念念不忘。 替换了珍贵药材的大还丹可以小批量生产,那就意味着高手可以大批量培养。 他也想为手下谋福利,大还丹可以加速催发气劲,是升级练功之必备良药,有了它,能让一群人的战斗力上一个台阶,用神物来形容它都不过分。 陈近南动心了,就给了朱红枚设套的机会,想要大还丹,行,不卖,只送。 高溪庙出品的大还丹,以后会定额三成送给陈近南,由他心意调配。 卖能卖几个钱?相反是送了,以后凡是用过大还丹的主都会将自身绑在朱红枚的战车上。 还想要?没条件,咱们一起玩耍,一起反清一起奔好日子,良禽择木而栖,凤凰自落梧桐,连本带利全回来了。 别说什么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够,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没有代价的忠诚。 划分蛋糕时就应当将忠诚的代价整明白,让人效忠也得让人明白为什么效忠吧! 现在有了大还丹,就给了原本应该成为天地会会众的众人机会,这是他们的出头之籍晋身之阶。 提供郑家、清廷都给不出的大还丹,还有事成之后的功业相诱,不信别个不忠心来投。 促成大还丹量产的苗显立功了。 得了洪熙官的锦囊妙计,苗显也不再被红豆蹉跎时光,反而带着红豆走了正道。 红豆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虽说古人早熟,可毕竟眼界不开,哪里抵挡得住繁花茂果以及层出不穷的萌物。 别说红豆了,就连朱小倩都抗拒不了,古人喜欢早婚弄儿为乐,是因为这年月就没有更多的娱乐项目。 当苗显拿出野外训练计划时红豆立马不作了,捉弄苗显有逗弄松鼠、野猫、小狗、猴子好玩吗? 何况还有数不清的山花野果。 他们还组了个“游乐团”,把洪文定也捎带上了。 苗显觉得洪文定作为朱红枚的儿子将来必然会封王,先做个山大王也不错。 不是无缘无故的,那只“忠心耿耿”的金钱豹也闻着气味跟来了,上百里地,真是执着。 说明洪文定有大王之姿,必将聚啸山林,百兽来投。 洪熙官忙着瓷窖的事,也没空管顾他们,完全蒙在了鼓里,竟不知自家儿子已经称王称霸。 当然苗显他们也不是整日玩乐正事不干,野外生存嘛,顺带就把药采了。 寻药、认药、辨药也是野外生存的必备技能,苗显也需要练金刚不坏体,洪文定更是药不能停,采药就成了一件头等大事。 基于洪熙官是个野外盲的缘故,苗显找到了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凸显出自家的高大形象来。 反正红豆现在对他也不那么嫌弃了,玩爽吃爽还有花戴有香浴,反而觉得苗显钻山破水的本事挺厉害。 苗显甚至还滋生出“野心”来,反正他稍后就要到处走盐,何不遍览名山大川,重著博物志和药典。 这事朱红枚是很支持的,正是因为苗显帮助采集药材,她才有机会将大还丹制作出来。 没有那些珍贵药材不打紧,她身上有气劲,能够了解药力药性,找相似的填上即可。 谁让苗显每日里都能带回来几十近百种草药,都是筛选过确保无误的,只是辩识药性而已,不虞像神农尝百草一般中毒。 结果就是忽忽旬日间,大还丹有了弱化版的替代配方,来高溪庙之前的规划又落实了一项。 有了大还丹,就可以源源不断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陈近南也到了告别的时刻,他需要回去组织人手船队,为即将积攒够的骨瓷开辟销路。 双方约定,下一次陈近南带着手下再来时在红花亭结义歃血为盟,共谋大业。 来时红花相映,别时杨柳依依,春风渐暖,人心复苏。 洪熙官不忘托住这位父执之手,再三恳请:“军师,回台湾不妨告老,以另行机务之名脱离那通漩涡,须知如果天地会发展起来,你若支持郑大公子,则阻力几近于无,总好过拘在台湾的小朝堂,被人缠在春秋大梦里。” 朱红枚也加深了一刀:“今日一岛之军师,何如他日一国之宰执,莫错付了一身抱负,空蹉跎。” 这是正宗大明公主的邀约和承诺,陈近南眼底有红丝泛起,竟不知所言,只得转身蹒跚而行,挥手自兹去。 没有萧萧班马鸣,却有豹啸猿啼,是洪文定的左右护法跟着他送别恩师。 也不能让洪文定老野着,陈近南趁着这段时间给他开笔启蒙,小人儿也能歪歪扭扭地写下“以文安邦,以武定国”几个大字了。 对于这位耐心细致声线柔雅的老伯伯,洪文定的心思很单纯,就是舍不得。 所以他让左右护法一起挽留老师伯伯,哪怕天天而端茶磕头都行,老伯伯讲的故事比爹说的小矮人好听,至少不吓人。 只是大猫和大毛都那么用力叫唤,老师伯伯怎么还要走呢,唉,大人的心思想不明白,那就再大声些! 洪文定又揪了一把大猫和大毛的顶盖,大王有令,花豹和灰猿只得卖命吼。 苗显看着无辜受罪的金钱豹和长臂猿直冒汗。【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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