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
指尖在终端划过发送那, 却没有一丁点力气点下。
三个字好像是两人未跨越的横沟。
他不过去,她也不过来。
因为孕期的倦意,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
最后一次见女孩。
一群穿着袈裟的群系星人将她拎上铁架台。很多天了, 因为害怕少年再没靠近过铁窗,只是偶尔掰了一半的馒头从窗口塞进去。
听见链条摆动的声音。
又慢慢静下来。
像那天下过雪的晚上, 孤寂又平淡。
她很瘦, 瘦到少年以为自己的食物喂错了人。
自己分明没有瘦到连佛珠也带不上, 而铁架上那双手却将神主赏赐的佛珠弄掉, 松松跨垮, 无力至极。
单薄的身体在身强体壮的群系星人中摇摇欲坠, 半截落在栏杆外。
那双眼睛却朝他望过来。
铁架下一众的追随者, 似乎被风中单薄的身体点燃了逆反的躁动,大声呼唤着对神主的忠心!
他们咆哮、他们龇牙咧嘴,最后在风一吹过后的死亡中。
其中一个女性ega被撕裂, 从铁架台上丢下。
“砰!”一声。
掉入人群。
“温觉!”
谢隽猛地睁开眼, 看着头顶的酒店式吊灯, 窗外一片漆黑。
他听见酒店下狗仔相互嬉笑声。
谢隽很清楚。
这个新闻彻底爆了。
无须任何爆点。欺骗、男艺人、O装A足够了。
谢隽拂拂肚子, 他很难受, 腹部的痉挛从未停过。
Omega的性征, 从红潮开始算是彻底让谢隽领略了个够。他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耐心,默然盯着窗外。
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咚咚咚!!!”门被敲响。
他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
距离他睡着不过两小时,肯定是王小惊担心受怕来看他。
男人披了一床毯子, 刚好遮住身后的肌肤,但修长的腿还是会露出一半,一边走一面勾松垮的衬衫。
门外又是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
没有耐心......
“咔。”门被打开。
谢隽浑身僵住,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扑面而来的alpha信息素,缓解腹部的痉挛。他被抱紧,那双曾经连佛珠也带不紧的手腕牢牢收缩,又缓缓放开。
温觉的气息落在敏感的脖颈。
他只是呆滞地眨眼。
一下、两下、三下.......
“我想你.......”
谢隽将脸埋入肩颈,她肩上的暗红色勋章膈得他脸疼,他却埋得更深,似乎要靠这疼痛感唤醒自己。
很想。
*
这是他好几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没有孕期信息素的干扰,没有每天等着温觉的离婚协议书的胆战心惊。
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可真正的谢隽是什么样子,他自己也忘得差不多。
他想他原本是狼群里温顺的绵羊,后来披上狼皮后,染黑毛发也开始疯癫。可
装得再像也摆脱不了被狼啃噬的结局。
他睁眼,发现自己靠在坚硬的勋章上。
脸上留下一串红痕。
他抬眸,温觉正看着他。
分不清眼底是什么。
但终归不是他觉得的解气。
他垂着头,闷声只能说:“对不起.......”
但这对不起听来刺耳,况且温觉本就不是为了这个。
她从几百光年外的帝都赶到这,可谢隽却窝在蜗牛壳,将自己完完全全收拢。
他没有刺了。
不像一开始那样,越扎手越鲜艳,越漂亮。
温觉起身,表情很淡。
她轻“嗯”了一声。
算是回答。
这几天,她思考足够久。
也久到麻木了大脑,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温觉扶着男人一握的腰,还是松开。
她半支起身,用毯子将ega露出的脚踝遮上,眸底掠过疑虑。
还是伸手落在脚踝,她揉了揉,像米糕一样的雪白。肿了小半,没有原来那样精巧。
“怎么了?”
温觉的问话让谢隽缩了缩,却被她攥住。
他想着,他第一次动心,大概就是温觉蹲下帮他揉脚踝的时候,她那样温和的人.......那样......与他不同的人。
“昨天杀青的时候扭了一下。”他垂着头,只看面前米白色褶皱的毯子。
他还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孕期ega都会经历的,他觉得丑......又觉得是生命血脉的独特.......
心情交横复杂。
温觉大概帮他小心的揉着,他突然有个念头:温觉应该会喜欢孩子。
谢隽晃着脑袋,很快摇闪了自己的念头。长时间没有修剪过的额发遮住大半漂亮的眼睛。
他瞳孔轻敛,好像有些失落。
温觉突然俯身,穿过他的腰.......
“啊?”
他小声惊呼。
被抱起来。
谢隽不矮,修长雪白的腿荡在温觉的手腕处,只是一言不发低着头,脸红起来。
他在浴室泡脚,因为考虑高度温觉帮他找了个带靠背的椅子。他荡了荡浴缸里的温水,手里只是摸着佛珠,想要定下心。
只是越定心越乱得厉害。
温觉帮他试好水温就出去,她其实只是想找一些咖啡豆,帮谢隽消消肿,却看见地面一个类似铂金小圆环。
她刚弯腰,指尖触及铂金面。
浴室传来男人小声惊呼。
顺手将东西塞进军装的袋口,这是昨天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衣服。
温觉开门。
只见谢隽捂着眼睛,那花洒嚣张地兹水,将男人松垮的衬衫透湿,贴在腰身上显得窄廋,单薄。
温觉将水关掉。
见谢隽抬眸,眼睛湿漉漉,透着点委屈。
温觉拿着花洒站在原地。
她心里闷闷的,疼。
真的疼。
.......
谢隽戴着米色的纱巾,将脸围了大半,他第一次很老实,像是整个人塞到里面,裹得有些喘不过气。
因为是w星的千灯节,所以来往的ega确实会因为习俗也戴些纱巾,谢隽穿这个也就显得不突兀了。
温觉站在镜子后面,看着男人理了理后颈垂下的纱巾,又慢慢挑起来。
周而复始,似乎有些迟钝。
总是慢些。
她不知不觉站起,伸手帮他递上,慢慢放在肩膀上。
他怔怔垂眸,小声说了句:“谢谢。”
其实,说来两人的相处总归是奇怪的。
之前一个缠,一个任由他缠。
悠然自在。
现在一个疏远,一个也不靠近。
奇奇怪怪。
刚出酒店大门,守了一夜的狗仔们出奇散了。
谢隽惊讶,但也知道是温觉做的,可他想起之前宋斐玉说的话,不近不远两人并肩。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您.....的爵位......”
温觉很自然回答,语气温和。
却不冷不淡:“退位了。”
谢隽点点头“哦”了一声,又垂头。
这让她不太喜欢,她还是喜欢闹腾的ega,譬如喜欢话中有话、譬如喜欢没事找事又哼哼唧唧。
可这一切都停止在那天晚上。
在温觉把一切都剖在他面前的夜晚。
他眼底的恐慌,她现在还能记得。
他害怕了......
所以,他应该是不太愿意接着两人的关系。温觉胸口空落落,却又因为迷恋他的信息素而怨恨自己,实在没尊严。
这让她进退两难。
冒腾的火锅,红辣的锅底涮过一片牛肉,过一遍香油。
入口的时候,还是很好吃。
谢隽提出。
他想吃火锅,应该是火锅的辣能够掩盖他生怕的下一秒嚎啕大哭。
一个快30岁的ega,算什么呢。
吃火锅的人很多,店里来往的都是年轻恋人、或是夫妻带着孩子。
两个人慢腾腾下着菜,简单来说是女人帮男人下菜,或者涮肉。并没多动一口。她夹着手里的筷子,想起男人穿着粉色围裙站在厨房,挑眉笑:还有一个菜,五分钟后开饭可以吗?
分明做着贤惠别扭的模样,那个时候却格外可爱。
碗里的肉越堆越高,谢隽只是埋头吃。
辣得眼底通红,还是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塞得满满得却咀嚼得缓慢。
店里的投影播放的是当下狗血爆天的新闻。
夹着几句特别访问。
【谢先生,请问您一直标榜最爱自己的粉丝,可为什么会做出欺骗性征的举动?】
冒腾喧闹的火锅店一时间静了下来。
大家都想到在爆了的头条后面,还跟着一段迟来的采访。
这下不止店里的人。
温觉也抬头了,她先是疑惑,却又故作不关心径直给谢隽夹菜。
男人的声音迟缓了一会,他像是笑了笑,声音很勉强。
【对不起】
只有三个字,可他除了对不起,真没什么可说的。
谢隽围上纱巾,走出了火锅店,他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他甚至听不见温觉喊他的名字。
不过也对,这样大庭广众。
他们本就.......
是.......见不得光的。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见过光,后面......再后面,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谢隽害怕了,那样阴影的噩梦,群系星人控制的母星。
还有他.....最害怕的。
神主。
打开门,火锅店外是正好是佛盅正敲的时候,所说的千灯盏......
正好是万人千盏。
一片星际,浩瀚的银河系都尽收眼底。
千盏的灯口由古老的人类织造,所说点天灯祈福不过是心里慰藉而已。w星的千灯是祭奠,其实是二十年前那场屠杀案的祭奠。
每一盏都是一条人命。
可死的人往往不止千人,那么这千灯盏渐渐成了封建的阵法。
用佛经抄著,纸眷上各文各法。
各人各念想。
“先生,买一盏灯吗?”
小男孩拿着手里最后几盏灯递到了谢隽面前,弯弯眼角:“可求后代平安宽顺,伴侣偕老。”
这条件总是让人心动。
谢隽点点这灯:“多少钱?”
小男孩伸出两个指头:“只要二十个星币。”
谢隽拿着灯盏,不过慌了个神。
便被突然出现的温觉吓了一条,她像是跑着出现的,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磨着那串佛珠,压得他骨头疼。
谢隽皱眉。
“去了哪里。”温觉语气低压,却喘着气。
其实一段距离,他并不知道温觉为什么会找这么久,他心虚被质问:“只是两分钟的路程,你却找不到。”
温觉攥紧,又靠近一步。
“两分钟......”
她眸底动容,心里揪着疼,她找了很久。一个alpha能够喘气能够觉得累,就要已经不是两分钟的事,因为谢隽贴着信息素阻隔贴,她疯了一样到处找。
好像只得到轻描淡写的“两分钟”。心里空了大半。
“隽,我不识路。”
温觉松手,转身朝前走。
她第一次被激怒,她哑口无言,她甚至想说出最恶毒的话。她也想反击,她也想舒坦。
可她错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满脑子只有那天谢隽睁大眼畏惧的表情,无法接受她的过往,确实很令人失望。
谢隽想追上去。
可那孩子揪着他,让他付钱。
他一面急冲冲付钱,一面慌乱散了纱巾。见alpha越走越远,就像画面里的铁架台上坠落的身体,谢隽攥紧手。
两步并作一步,连着小跑。
追了上去。
在离车水马龙几步的马路前,他喊道:“您躲什么!”
面前的人停住了脚步,谢隽又道:“躲什么?
“难道什么时候都要我贴了脸上去吗?”谢隽开口,他只觉得声音哽咽。
他开始觉得不公平,温觉有离开他的权利。他就没有否定懦弱的权利吗?可这往往证明什么?
他有多放不下,就算怕,还是喜欢。
“温觉小姐......您是不是觉得玩我有意思?”
他上前一步:“既然决定要分开,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出现......”
在他都决定独立成为一个完整的ega的时候。
谢隽似乎想力争,可他的解释有些掩饰。
温觉抬头,她似乎在看又没看。
谢隽就是这样,他不清楚她脑子里想什么,才会想着法却勾引温觉,去让温觉喜欢他,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在意什么.......
谢隽站在原地,看着脚尖,手里拿着那盏灯。
突然低落:“因为信息素......我知道......”
他自嘲一声。
人群开始涌动起来,原本来往的车辆也渐渐停住,他们似乎都在等,等着手里放灯的瞬间。
谢隽只想逃离,他迈出一步。
胡乱转移话题:“别跟再他们一起了......”
步子落在白色斑马线上,面前是“滴滴滴”......警示声。
温觉突然开口,垂眸。
“你越线了。”
这四个字狠狠抨击着谢隽浑身上下,他一脚踩在斑马线上。
转头盯着温觉。
这四个像是钉子将他钉在原地,谢隽想扯开缠绕的纱巾,却没办法一把扯开,他指节狠狠拧,一下子将纱巾撕碎!
他撕碎那些束缚,那些谎言。
他丢在地上。
抬手指对面的大屏投影,上面是他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广告:“什么叫越界?温觉小姐?”
白皙的面容,薄唇轻勾:“是一个顶流明星被你上,让你弄得哭天喊地的时候,叫越界?”
“是一个不知羞耻的男人爬上你的床勾引你的时候,叫越界。”
“是全身谎言品质的贫民,站在如此高贵的你面前,叫越界.......”
他竟然说着哽咽,他努力想笑。
却满脸泪痕。
他没想过站在万人眼中的自己,有一天剥开一切是那样渺小。
温觉盯着他,捏在手心的东西越来越梗,或者那东西是多烫手。
“为什么公布性征?”她问。
谢隽怔住,他想开口。
声音被“轰~”余韵的佛盅声淹没......
温觉深深看着他,又一次攥紧了手心。
“为什么?”空隙间她问。
“轰~”佛盅又一次淹没了谢隽的回答。
他喉中苦涩。
“为什么......隽.......”
温觉咬着他的名字,就像海边那天。
“隽,我们结婚。”
“好吗?”
她坚定,是未知的坚定。
如同现在,坚定地寻找着答案,他们两人都逃避的答案。
谢隽阖眸,大喊:“因为我不怕!我不是害怕!”
他反复的重复,只有两人知道他们在突破什么。
他靠近,他揪住温觉的衣领:“那你呢!你怕吗!?你敢吗?”
他的声音插在间隙,引来了越来越多人的瞩目,再加上他扯掉了面纱,认识谢隽的人越来越多。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谢隽!是谢隽!!!”
“我的天呀,是谢隽!”
温觉动容了,她甚至软化了。
他不害怕,他在用他广而告之的第二性征补救寺庙那晚的失望。
谢隽睁眼,他提高了声量,激动得脸红:“我敢!即便是ega我也敢!我有什么不敢!我连爱你都敢.......”
“唔......”
扑过来的力道,唇瓣猛地碰撞。
激烈有火热。
干柴浇上最滚烫的油,烧得两人遍体鳞伤。
他被撞得有些站不稳,被勾住了腰,很紧,越吻越紧......呼吸都是奢求。
佛盅在撞!
第三声!
“轰~~~”余韵在千盏灯腾跃的瞬间声声荡漾.......
谢隽被推着,后退。
一步......
两步......
三步......
手里二十星币的灯盏,求后代康顺、伴侣偕老的佛灯被他松手放掉。
那灯越飘越远,跟黑夜缠在一起。
人是这样的。
抓住什么,就得放了什么。
走了五步,越线四步........
温觉松口,两人甚至还在喘息,胸口起伏呼吸.......
之后是紧凑的步行灯、鸣笛的喇叭、尖锐的粉丝八卦路人.......
在道路交横的中心,在每个人必经之路上。
温觉大概做了她这一生不再离经叛道的事。
突然,划破空气。
枪声很尖锐!
落在alpha指尖的后坐力,甚至还在枪口陨着它最后一缕烟.......
整个世界静了。
空气也停滞。
斑马街道,车水来往。
只值300星币的戒指。
她,
套入他的无名指。
她,
俯身亲吻。
她,
眸底掠过,
三千佛灯。
她说。
“我敢。”
“我敢爱你.......”
“隽。”【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