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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个, 是在辛薇前往申奇院子的途中遇见的。
而陆云笙,此时就躺在申奇的密室里。
当时辛英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瓦罐,就跪在石子路的边沿, 鬓发散乱,一头一脸都是汗。
别说辛薇惊得瞪大了眼,就连申奇都吃了一惊。
——话说, 他们这些天生的妖仙虽然不比人族苦修飞升的仙人一般仙体洁净,但辛英的修为也算不错了,究竟是怎么弄出这一头大汗的?
原本他是从来不干涉后院争斗的,但看辛英的模样,今日明显是有人过分了, 他也就不得不问一句了。
“快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招来跟随的侍从, 蹙眉吩咐道。
待侍从离去, 他就不好意思地对辛薇,“内宅不靖,让仙子见笑了。”
没错,让他动怒的主要原因, 就是让外人看了他的笑话。
特别是这个外人还是元仙子的至交好友。
虽然他心里早就明白自己和元蓁不是一路人, 这会辈子也没那个可能,但他总是想要在元蓁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的。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心里知道不可能的事,也就越是遗憾, 越是不甘。
只不过,有些人意志薄弱,容易被欲望说操纵;有的人却能看清什么对自己才是更重要的。
作为一个外人,辛薇自然不好大大咧咧地看人家的笑话。但她又实在是好奇, 辛英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因而,她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指了指辛英,说:“还是让辛仙子……哦不,应该是辛夫人了,还是让她先起来。她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说实话,在没有见到辛英的惨状之前,辛薇是恨不得它再惨一点,更惨一点,只觉得她越惨,自己就越痛快。
可是,真正见到了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觉得很高兴。
特别是在知道了辛英为什么这么惨之后,她心里只剩下了讽刺和悲哀。
申奇并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派了另一个侍从去,让辛英起身,不要再跪了。
可是,侍从过去问了之后才知道,辛英之所以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而是被人施了法,起不来。
这法术不但让她不能动弹,更是不能调动一丝灵气。
她平日里修行本来就不刻苦,仙体没经过灵气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淬炼,一旦失去了灵力的支撑,也就比凡人强一点了。
再加上她手里捧的那个瓦罐也是特制的,里面盛的正好和辛英火系体质相克的冰之精魄,她能好受才怪了。
“胡闹!”
这回申奇是真的怒了,碍于辛薇这个外人在场,他忍了忍没有当场发火,只是催问道:“还不快问问,究竟是谁把她弄到这里的?”
那侍从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少主,属下已经问了,是竹夫人。”
更具体的,辛薇当时是不知道的,但在南山住了几天之后,就从下人们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辛英之所以会受这一场罪,罪魁祸首竟然还是她。
申氏是大家族,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要登门拜访人家少主,自然也要先写好拜帖投递进来,看人家有没有空,乐不乐意见她。
辛薇也是世家出来的,这些规矩流程,心里门儿清。
但投递了拜帖,也就意味着将自己要来拜访申奇的事在整个南山广而告之了。
别人尤可,只是好奇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小人物,怎么会有胆子给申氏少主头拜帖。
但申氏娶回来的两房侧室夫人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
这两位夫人一个姓竹,一个姓颜,都是在辛英被四长老送给申奇之后才进门的。
因着她们进门晚,并不知道辛英被塞到申奇后院的内情,只以为是申奇自己喜欢,所以四长老才送了来讨好他。
更可怕的是,整个南山,除了申奇和他自己的随身近侍,都是这样认为的。
就连送人的四长老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就难免给两位夫人造成了不可估量的误导,觉得辛英在申奇这里十分得宠。
至少,曾经十分得宠。
颜夫人的性子比较淡,觉得自己已经嫁到申氏了,也就是已经完成了替家族联姻的任务,多的也就顺其自然了。
但竹夫人就不一样了。
竹氏是申氏的附属家族之一,两家平日里的交集颇多。
竹氏又早就有意和申氏联姻,自然会经常创造机会,让早早被选为联姻对象的竹夫人和申奇多多相处。
申奇容貌俊雅,气度雍容,性格虽然高傲,但他傲在内里,表现在外的作风十分之君子。
面对这样一个男仙,还是自己未来的丈夫,竹夫人怎么可能不心动?
再加上家里对她的期望一直很高,平日里多是捧着她的,也就养成了她娇蛮和自我的性子。
她对申奇情根深种,自然就看不得申奇对别人好。
颜夫人的家世比她好,她不敢对颜夫人如何。
但辛英就不一样了。
可以说,辛英在申奇这里受的苦,多半都是竹夫人搞出来的。
而这一次,一个来自富阳的女仙递拜帖拜访少主的事传到竹夫人耳朵里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阳山洛氏送过来帮衬辛英的。
辛英之所以跪在去申奇院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是为了让辛薇看见,好给她一个下马威。
弄明白了之后,辛薇怔了许久,叹息了一声,突然就没有再报复辛英的欲望了。
当初她之所以被洛暮云母女针对,全因辛氏后院妻妾争斗,辛薇只是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如今辛英的日子过成这样,也是因为申氏后院的妻妾争斗。
只是当初,辛英因她母亲的缘故是强的那一方;现如今也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变成了任人欺凌的弱的一方。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既然上天已经给了她最合适的惩罚,辛薇又何必再因此郁结,和自己过不去呢?
她已经去看过昏迷不醒的陆云笙,也仔细询问了申氏的医师,知道陆云笙虽然一时半刻醒不来,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整个南山都没有值得她牵挂的了,她也就顺势告辞离去了。
只是,失去了复仇的目标之后,辛薇的心里,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自从毁容以后,支撑她坚持下去的,除了元蓁,就只剩了仇恨。
那个时候她可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下了对仇恨的执着。
=====
“娘子,娘子?”
“啊,怎么了?”
这已经是辛薇返回富阳后,第无数次发呆了。
阿莲心里担忧不已,反问道:“应该是我问您怎么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还朝阿莲笑了笑。
阿莲没有说话,只是举了一面镜子放到了她的面前,让她自己看看,她的笑容究竟有多空洞。
辛薇笑不出来了。
“娘子,您要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可以跟我会说说呀。再不然,骂我两句也好。”
“傻丫头,我骂你做什么?”辛薇失笑,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颊。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想起了母亲和弟弟而已。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辛景失势之后,他的那些夫人和孩子们,一下子就沉寂了下去,再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想想也是,辛景已经不是家主了,谁还会关注他?人们的视线早就转移到了新的家主身上。
阿莲奇怪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
别人可能不了解辛薇,但阿莲是绝对了解她的。
她对自己的母亲小紫夫人早就失望得不能再失望了,这些年她们流落在外,辛薇可是一次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母亲。
如今又想起她来,难不成是娘子又心软了?
想到这种可能,阿莲神色一肃,劝道:“娘子,您可千万别犯傻。只要有紫六娘和小公子在,夫人心里排第一的永远都不可能是你。”
这话说得很伤人,而且也很僭越,可却是大实话。
因而,辛薇却并没有怪罪她,失笑道:“你想什么呢?”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辛薇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自己的母亲。
或许是洛暮云的死,让她想到了小紫夫人可能会有的处境;
也可能是仇恨之心尽去,她心里的那些偏执与激奋也都随之消失了,对自己母亲的埋怨也逐渐淡了。
但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辛薇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而,她虽然时长想起小紫夫人,却从来都没有生出想要见一见她的欲望。
阿莲吐槽道:“我看,您就是太闲了,该给您找点事做。”
“也是。”辛薇想了想,点头赞同。
于是,阿莲的耳朵开始遭殃了。
原本阿莲还是不觉得自家娘子的箜篌声有问题的,真的,她可以拿自己的性命起誓。
但是,人的忍耐力都是有限度的。
在辛薇放下了仇恨,解开了心结之后,心境更上一层楼,对乐道的理解也更深了。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她的箜篌声……更难听了!
而且这难听的程度,终于是顶破了阿莲忍耐的最高限度。
听着回廊上传过来的阵阵箜篌声,以写话本为名躲进屋里的阿莲只有一个想法。
——后悔,就是后悔。我到底为什么要嘴贱呢?
就在阿莲后悔的恨不得撞墙的时候,箜篌声骤然被打断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这是辛薇的声音。
片刻后,又听见辛薇的声音忽然拔高,“君氏二长老?”
阿莲一惊,豁然起身,刚要冲出去,突然听见了一声尖锐的箜篌声。
紧接着,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等她醒来的时候,云秀正守在她的身边。
阿莲还是认识云秀的,君缨走后,云秀就和祁连一起来拜访过她们,顺便告诉了她们自己的驻地在哪里,让她们有事可以求救。
“云秀仙子,我家娘子……嘶——”
因着起身太猛,她脑中一阵刺痛,接着便头晕目眩。
“你小心。来,我扶你起来。”云秀说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了起来,并拿了一个枕头塞到了她的背后让她靠着。
坐稳了之后,阿莲感激地说:“多谢云秀仙子。”
“不必。说来惭愧,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和辛薇仙子。”云秀愧疚地说。
听她提起辛薇,阿莲心里一急,忙问道:“对了,我家娘子呢?她在哪里?”
云秀愧疚地说:“我们察觉不对赶过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你一个晕倒在室内。至于辛薇仙子……她已经被人带走了。”
“带走了?是谁?”
脱口问出来之后,阿莲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听到的,激动地大喊,“是君氏,是君氏的二长老!”
她想起来了,辛薇说是君氏的二长老!
原本云秀亲自守在这里,就是想第一时间问问,看阿莲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见她真的有线索,云秀心中大喜,确认道:“真的是君氏?”
“真的。”阿莲道,“我昏迷之前,听见我家娘子喊了君氏二长老,我不会听错的。”
“好了,我知道了。”云秀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头绪。
如果是其他家族,云秀还会为难一下,思量一下如果营救,会不会给君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若是君氏的话,这些为难就统统没有了。
因为她知道,他们的主人君缨,本身和君氏有大仇,辛薇说不定还是受了他们主人的牵连呢。
“对了,我怎么会晕倒的?”阿莲奇怪地问。
云秀看了她一眼,说:“你是被音攻之术给震晕的,最近几天会感觉头痛,不过问题不大,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至于震晕她的是谁,又还是出于什么目的,根本不用多说。
阿莲瞬间就哭了出来,“娘子!”
一听见“音攻”二字,阿莲就知道,辛薇是故意把自己打晕,好让自己逃过一劫的。
但云秀却觉得疑惑。
——君氏的人既然已经找到辛薇了,为什么不把辛薇的婢女一起带走呢?
可别说阿莲当时在屋里,君氏的人没找到她。人家既然都找到富阳了,还会差那翻翻屋子的功夫吗?
倒像是特意把阿莲留下来,给什么人报信似的。
因着不知道君氏和君缨的另一个朋友因着还有恩怨,云秀只能根据她自己知道的猜测。
她觉得君氏抓走辛薇,很有可能是发现了君缨,抓辛薇是为了牵制君缨的。
可祁连却有不同的想法。
=====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咱们这个小组织了。”
面对云秀,祁连一开口,就忍不住带着讥讽。
云秀蹙了蹙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不用瞪我,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祁连撇了撇嘴。
是实话,还是大实话。
其实云秀也就是一开始进入了误区,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他们这群人也就是在富阳底层占据了一席之地,可这点势力在君氏眼里 ,就像是大象眼里的蚂蚁,人家都不用伸脚踩,一个喷嚏就够她们好受了。
但若不是因为君缨,君氏又为什么要为难一个辛薇你呢?
祁连提议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问问阿莲仙子。”
云秀想了想,点了点头,“也罢,我去问问。”
“那我在这里等你。”
从议事厅出去的时候,云秀神色淡然;可等她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怀疑人生。
她当时的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邻居只是一个连三块仙晶都拿不出来的穷光蛋,突然有一天,知道人家是某个大家族的前家主,只是在这里隐居而已。
唔,把这个财力换成负债,可能更加精确。
总之,冲击力太大了!
“你这是怎么了?”祁连奇怪地问。
云秀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问:“你可知主人除了辛薇仙子之外,还有一个朋友?”
“知道呀,据说是在一个秘境里失踪了,这都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对仙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但对担忧朋友的仙人来说,并不比凡人觉得更快。
云秀又问:“那你知道,主人那个朋友是谁吗?”
“不就是个人族女仙吗?”祁连看不惯她这爱卖关子的性子,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但这一次,云秀却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而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轻飘飘的语气抛下了一个炸雷。
“的确是个人族女仙,也是君氏家主的未婚妻。”
“哦,原来是……什么?”正要低头喝茶的祁连豁然抬头,震惊道,“君氏家主的未婚妻?”
“对呀,阿莲仙子就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阿莲说的时候,比她这刻意的云淡风轻可不在意多了。
人家就是说到这回事,顺口提了一句,“如果是想留着我给谁报信的话,就只能是元仙子了。听说这些年来,君氏家主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元仙子。”
当时云秀奇怪地问:“元仙子和君氏也有仇?”
“不,她是君氏家主的未婚妻。只不过她一心向道,无意成婚而已。”
无意成婚而已。
无意……而已!
那一刻,云秀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自从觉醒了,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颓废下去了之后,云秀一直觉得自己挺清醒的。
但只是听阿莲说了这么一句,她就明白了自家和那些真正一心向道的人的差距有多远了。
从元仙子身边的人说起这件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元仙子本人对做君氏家主夫人这件事,有多么的不以为意了。
祁连狐疑,“真的假的?”
云秀道:“咱们早晚能见到元仙子的,到时候你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十分盼望能早日见到元仙子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