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疾不徐地流淌, 转眼到了三年后。

  三年来, 英勇候府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两房的添丁加口。

  两年前的春天, 贾瑚之妻容氏顺利产下一子,是为贾家第四代长子长孙。

  当年秋贾瑚吊着车尾考中了进士,贾瑚深思熟虑后决定自此放弃科举。

  进士已是他努力的极致,再往上难于登天,他也不想白白浪费几年时光。

  府里尊重他的意愿, 多方运作,最后终于在湖广富庶之地给他谋了个外放的县令缺。

  虽说远离了京城,往来不便,却好在那地界是鱼米之乡, 少有天灾, 百姓生活也相对富裕。

  当地官员只要稍微用些心去经营管理, 不要鱼肉乡里, 几年下来就是一桩不错的政绩。踏踏实实任几届,不愁将来无路升迁。

  本来容氏还为难犹豫,是否要带着孩子跟随贾瑚一同赴任, 头上是他同朋友出外游玩,在寺庙里偶遇李纨并对其一见钟情,回府后就主动求到了贾政王氏面前。

  贾政派人调查了解了一番,李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在朝中属于清流一派。李家算是半路起家,没有什么深厚的基础底蕴,通俗点讲就是穷,穷到李大人那点俸禄养不起一家老小,还得时不时地靠着李夫人的嫁妆铺子贴补。

  李纨作为李大人嫡长女,身材高挑,姿容清丽,只看外表,算是个不俗的美人。

  只是她自小被严苛的闺阁礼教教养长大,谨守女则女诫,在家从父,嫁人从夫的准则,属于那种时下最受女性长辈欢迎的贤妻良母典范。

  要贾政说,他欣赏不起来这样的女子。贤良淑德流水线出产,多了端庄稳重,却也少了生动鲜活。

  撇了眼心怀忐忑惴惴不安的贾珠,贾政嗤笑不已。

  切说什么一见钟情见色起意还差不多。

  不过这年头让未婚男女先来段自由恋爱也不现实,绝大多数还是盲婚哑嫁,婚前若是能见上一面那都是相当不错的了。

  想当年,他不是也因为就见了媳妇儿一面,就决定将人拐家来吗男人嘛,看准了就出手,吃到嘴里才才算肉,没毛病。

  见贾珠实在喜欢,他也选择尊重,毕竟日后是他们小夫妻过一辈子,他一个做公爹的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自家媳妇不反对他就没意见。

  王氏则是觉得媳妇儿娘家穷点好啊,人穷底气短,嫁进府也蹦哒不起来。

  贤良淑德好啊,不用别人要求,她自己这套道德准则就能时刻监督她做个贤惠妻子孝顺儿媳。

  贾政看王氏没意见,便对着贾珠丑话说在前“媳妇儿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好也罢,坏也罢,你须得自己受着。二房没有小妾庶子一说,若是日后你喜新厌旧起了别的心思,别怪为父心狠将你们一家扫地出门,二房的清净和规矩不能被打破。”

  话说的不太中听,却是大实话。

  贾珠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咬牙应了。他清楚他爹没说假的,用他爹惯常的话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贾政自掏腰包,在玉兰居院子前面加建了三个小院子,预备日后留给儿子们成亲用。

  贾珠成亲后就搬进了前面的颐兰居,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甜蜜小日子。土地肥沃种子饱满,牛也勤劳耐干,很快地里就长出了禾苗。

  两年前的秋闱贾珠不幸落榜,那之后他书院也不去了,只请了先生在家学习。

  对于进学他只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连专心都变得很艰难。

  他准备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下一场无论是否考中举人,以后他都不打算再继续考了。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中有数,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日后要做些什么他还没想好,但绝不再走科举路就是。

  九月的颐兰居,果香飘飘,红艳艳的大枣一串串挂满了枝头,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枣树的枝条。秋风一吹,颤巍巍地晃动着。

  此刻,颐兰居的正房里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痛呼声,丫鬟婆子们端着水盆一趟趟进出。

  王氏在外间急得出了一头汗,时不时站起身朝大门处张望。

  “珠儿怎么还没回来什么叫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多派些人手出去找啊”

  王氏气急败坏地催促着下人,心里急得直往上串火火。

  明明李纨还有半个月才到预产期,谁想她散步时竟摔了一跤早产了,闹了王氏一个措手不及。

  她头一回做婆婆,也是头一遭遇到儿媳妇生产这种事,头皮都炸了,这要是大人孩子有个好歹可怎么整

  “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一个丫鬟领着年过半百的太医快步进了院子,太医身后还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医女。

  顾不上虚理,王氏赶忙让太医给李纨看看大人孩子可有什么不妥。

  太医示意那位医女进去查看,见王氏疑惑,就对王氏解释道“那是老夫徒弟,是个哑女,但于妇儿一道却深有研究,医术不在老夫之下。小徒是女子,进出产房也方便得多。”

  王氏听了倒也释然,却是还是女子方便得多。

  一盏茶过后,医女出来对着太医用手语比划了一阵,太医心中一松,笑着给王氏解释道“问题不大,眼下没有难产迹象,孕妇胎位也正,正常生产即可。”

  王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让人先带太医和医女下去用些茶点休息一下,等孩子出生后还得麻烦太医给看看。

  太医“好说,好说。”

  当大夫的就喜欢这样的病人,顺顺当当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刚喝了口茶,王氏就看到姜氏扶着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一口茶水没咽顺溜直呛得她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老咳咳老太太您老怎么过来了”瞪着眼睛冲院子里的下人们问道“是谁惊动了老太太”

  她还特意吩咐别去惊动老太太,这边情况未名,若是再把老太太急出个好歹,夫君能骂死她。再说这边离荣禧堂那么远的道,再把老太太给累着了,她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够了,老二家的。珠儿媳妇这么大的事,你还指望能瞒得过谁老婆子我不亲自过来瞧瞧也不放心,你这还是头一遭做祖母,毛手毛脚的没个轻重。”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了王氏几句,就知道她不是个稳重靠谱的,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毛毛愣愣,喝口水都能把自己呛成那副副模样。

  姜氏在一旁笑着对王氏道“老太太得了信儿就坐不住了,不亲眼过来看看更担心,老太太是坐着轮椅过来的,没累着。”

  院子大,路程远,人老了腿脚不灵活,出行就不方便。

  贾政专门为贾母设计了一款豪华轮椅,可坐可斜靠,人坐在上面,一个小丫头就能轻松推走。

  贾母再出来逛园子就方便多了,逛累了往轮椅上一歪,舒舒服服地被人推回荣禧堂。

  “哦,那就好,没累着就好。”

  她都想狠狠地拍自己一巴掌,怎么就忘了轮椅这茬,自从有了这玩意,老太太出门的次数明显方便多了。

  华灯初上,贾珠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回来。

  一只脚刚踏进颐兰居院门,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便从正房传了出来,一下就将贾珠定在了当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僵持在那儿一动不动。

  李纨顺利产下一子,经太医诊过脉,母子均安。

  这会儿贾母王氏等人正围着新出炉的小家伙看得起劲,谁也没注意那个定身在大门口的二傻子。

  “二爷,您这是咋的了怎么不进去”送太医回来的丫鬟看到贾珠那奇异的造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仿佛被打破了定身的魔咒,贾珠一下子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去。

  给长辈们见过礼,又看了几眼孩子,皱巴巴的小红猴子,没啥看头。不过因为是自己的崽儿,感觉还挺可爱。

  贾珠有心进去产房看看李纨,碍于祖母伯母亲娘都在眼前,强忍着没踏足。

  他明白若是他这会儿表现的太过在意李纨,执意进产房探望,势必会引起长辈们的不满,尤其是他娘,若是因此再迁怒他媳妇儿就不美了。

  这都是他从小到大观察总结的生活智慧。

  他一早就发现了,他爹私底下对他娘百般呵护千般温存,但他绝不会在祖母面前表现的多在意多关心他娘。

  但凡有祖母在的场合,他爹一切都以祖母为主,他娘势必得退居一射之地。

  一开始他不懂爹为何要那么做,长大以后才慢慢明白他爹爹的良苦用心。

  正是因为他爹分场合的区别对待,祖母和娘之间的婆媳关系才十几年如一日的和谐融洽,别人家那些婆婆拿捏揉搓儿媳妇的事儿在他们家从来就没发生过。

  他要向他爹学习,将这个传统继承并发扬光大。

  贾珠又仔细瞧了一眼自家儿子,呼呼大睡的小模样越看越招人稀罕,自言自语道“等晚上爹就去翻阅典籍,给你小子取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

  王氏在一旁打击他道“名字你别忙了,你爹早就娶好了一长串好名字,你随便挑一个就是。”

  贾珠“”

  算了,刚刚的话当他没说。他可不会为了取个名字跟他爹正面刚,不是他怂,主要的是他刚不过。

  贾家第四代子孙起艹字头,贾瑚的长子叫贾蘅,贾珠的长子就取了荀字,贾荀。

  洗三这天,府里兄弟姐妹们纷纷为小家伙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洗三礼。

  贾家无论姑娘小子,一个个的私房都不少,就连后来的连城这几年也攒了不少的好东西。

  荷包宽裕,出手自然也大方。

  晚上下人将礼单给李纨看时,都将她吓了一跳,震惊的同时也很感动弟妹们对荀儿的用心。

  第二日,林如海病危的信件送到了英勇候府,黛玉接到消息后,哭的不能自已。

  匆匆回了老太太和姜氏,收拾了行李想要回家去。

  贾母沉吟了一会儿,问贾政道“政儿,你看派谁去合适要不再让琏儿跑一趟”

  贾政想了想,回道“珠儿留下,儿子带琏儿宝玉他们几个小子护送林丫头南下,但愿还能赶上送妹夫最后一程。”

  他最近清闲无事,正好可以走上这么一遭,作为林如海的二舅兄,由他出面可比贾琏更能体现英勇候府的诚意。

  之所以带上几个小子,也是想让他们趁机出门长长见识,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是不要憋在家里死读书,都读傻了。

  小子们努力按耐住内心的喜悦,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唯有宝玉是真有几分忧心,可他忧心心的只是黛玉的心情和身体,绝不是那个他从未谋面的姑丈还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

  南下这一路上,全仗着有宝玉的劝解安慰,黛玉的心情才不至于那么的悲伤绝望。

  这几年下来,贾政也渐渐看明白了,越是阻止宝玉和黛玉接触,宝玉就越来劲,也越上心。黛玉也渐渐大了,对宝玉也更加与众不同,两个小儿女的朦胧感情在阻挠和挫折中反倒日渐加深。

  贾政不确定宝黛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属于那种不可逆转的类型,是不是有着所谓的命中注定的宿命牵扯。

  他准备再观望几年,若结局真的不可逆,为了不酿成悲剧,少不得他会妥协成全了他们。

  比起一死一出家,亲近结婚的后果都不算事了,这年代除了同族的堂兄妹不成婚,其他只要是表的,都可以成亲,还美其名曰亲上加亲。

  表兄妹实在想成亲,还非要孕育出下一代,那你就去豪赌那50概率的健康儿机率。

  不敢赌的话,要么男人去找别人生,要么就从兄弟那里过继个儿子。

  贾政其实更赞成后者,他可不想儿子弄出个庶子来制造麻烦,没有母族支撑的庶子在这时代生活何其艰难生为庶子,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不是从主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崽儿,隐患太多了。

  谁都不傻,凭什么不是自己亲生的,还要费心费力养育你长大,将来还要被你继承她的所有财产,去赌老了之后那不太确定的孝顺。

  太亏了,遇到手狠心黑的主母,宁可早早恁死庶出小崽子,都不会养虎为患。

  除了中途补给,船行日夜不停,半个月后,一行人就赶到了江南巡盐御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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