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 英勇候府的后院中鸟语花香,桃红柳绿, 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出孝之后的英勇候府,满府上下换新装, 展新颜, 开门迎客,走亲访友, 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欢腾热闹。
荣禧堂里传来一阵阵小孩子的笑声,稚言稚语离老远都能听到。
贾瑚带着贾珠贾琼,还有贾敏家的孔明睿围在炕桌前糊风筝。
贾瑚用细细的竹条做好了风筝框架,一只卷须的蝴蝶,接下来就是糊上风筝的翅膀, 给翅膀上色。
贾琼在一旁认真地看大哥做风筝, 不时地给他递个剪刀和彩纸, 贾珠和孔明睿则在一旁各种捣乱, 对贾瑚先给贾琼做蝴蝶风筝很不满, 他们要的老鹰蜈蚣图像的风筝, 贾瑚都不理不睬。
哼真是个偏心眼的大哥,只喜欢贾琼, 他们几个弟弟都是垃圾堆捡来的吧
俩小子坐不住, 不耐烦地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小脑袋还时不时凑到一起叽叽咕咕说上几句。
只听贾珠小声说“做风筝好无聊,要不咱俩出去玩吧, 拿上我们的小鱼钩去钓鱼,我娘说前几天我爹放了好多尾红鲤鱼到小池塘,那鱼可傻了,看到鱼钩就咬,等会咱俩多钓几条烤着吃。”
孔明睿眼睛一亮,连忙附和道“好啊好啊,烤鱼吃,我们悄悄出去,不让外祖母发现。”
俩人悄悄下了炕,借着尿道就溜了出去,还自以为他们的行为做的隐秘没人发现,殊不知满屋子人就没有不知道的。不过也都一笑了之,也不担心。今个儿休息,不用上课,让他们随便玩去。
花园子里的小池塘就真的是个小池塘,沿着花坛外围修建的一个水深半米的长条形池子,流经园子里所有花坛最后汇流到园子中间一个二十平米大小的圆形池塘,池塘中间立有一个莲花样式的层叠喷泉,此时正哗啦啦地自上往下淌着水。
池塘水深一米,里面成群结对的红鲤游来游去,见到有人来了不但不躲闪,反倒都朝这边游来,挤挤擦擦挨在一起,张着嘴等待被人投喂。
哥俩各自拿出自己的小鱼竿,也不挂鱼饵,直接就将鱼钩甩进水里开钓。鱼的密度太大,不咬勾都难,没一会哥俩的小桶里就有了五六条红鲤鱼,俩人比赛看谁钓的多。
如今的贾瑚,学文习武已经初窥门径,颇得夫子夸赞。
早年贾代善请的那个夫子早就被贾政使计赶跑,多方寻访才请来了现在这位中年举子。
这位举子姓袁名柄学,字厚德,满腹经纶,见识不俗,是个身具大智慧之人。
文采好是一方面,更难得的是他胸怀豁达,不拘一格,不迂腐不死板。课上引经论典,历史故事名人传记信手拈来,新奇有趣的教学方式能更好地激发孩子学习的潜力和积极性。
袁柄学考中举人后,自然希望能再进一步,只可惜他接连考了三次全都不幸落榜。
一进考场就小毛病不断,不是吃坏了肚子,就是风寒发烧,又或者笔墨纸砚出了问题,就好像冥冥中有人故意同他作对不想让他再考中一般。
小十年的光阴就这么虚度了,为了给妻子治病,早已经家徒四壁,可最后人还是没留住,他们夫妻没有孩子,最后只剩下他形单影只一个人,悲伤迷惘,不知该何去何从。
贾政寻到他时,他发烧都烧迷糊了,若是没人发现,这人也就扔了。
贾政给他寻了大夫,治好他的病,救了他的命,他感激涕零。听贾政说要请他回府教孩子读书,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只是教小孩子读书又有什么不行呢反正他以后也不想再继续考科举了,找个营生糊口,又能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举人袁柄学就此住进了英勇候府,开启了他教书育人的生活模式。
因为府里就贾琼一个女孩子,贾政就让她跟着一起上课,男孩子们习武的时候她就单独学习女红,小小年纪要学的却不少,不过她自己喜欢,长辈们也就随她了。
如今府里大小孩子五个,贾瑚九岁,贾珠和贾琼兄妹六岁,贾琏四岁,贾敏之子孔明睿四岁。
孔明睿不愿意待在自己家,基本上就常住在外祖家,整天和贾珠腻歪在一起。偶尔也带着贾琏一起玩,只是贾琏自小体弱,总爱生病,能出来玩的时间很有限。
孔家那四位大人也是心大,没有熊孩子要操心,二人世界过的简直不要太逍遥。至于说孩子住在外祖家,乐意住就住呗,在哪住不是住什么时候想孩子了接回去亲想几天就是。
贾敏有了孩子为借口,更是往娘家跑的勤快,孔庆荣有了老婆孩子为借口,跟着一起跑的也很勤快,俩人过来时就住在贾敏出嫁前住的院子。
贾母已经麻木,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两口子就跟过堂风似的,全不往心里去。她就再懒得说了,爱来就来吧,要不是担心亲家夫妻对敏儿心生不满,她才不做这个恶人,能经常看到女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不,俩小子才从荣禧堂跑出去没多久,贾敏就来了。
贾母见女儿来了,一脸笑模样,冲才走到门口的贾敏招手道“快来,快来,敏儿给参详参详,我这相了半天都看花眼了。”
里间的贾瑚贾琼看到贾敏来了,连忙出来给请安,说了几句话后,贾敏就让他们自去玩了。
打发走了贾珠贾琼,贾敏好奇地走近,就见桌上放着一摞子的女人画像,画像旁边还详细记录着该女子的信息概况。
她略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这定是母亲为大哥准备的继妻人选。
拿起几章画像看了看,撇撇嘴道“这画的这么抽象,怎么能看出来到底长相如何只看画像挑,好像不太靠谱。再有这品性如何,就是见过一两面的也未必能看得出来,不知根不知底的,光听别人说,好像也不怎么靠谱。”
贾敏悄悄瞄了一眼贾母,试探着问“母亲心里可是有了人选”
她心里有个想法,却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她一个出嫁女,娘家大哥续娶这事怎么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她相信母亲心中自有思量。
贾母从一摞子画像中找出了三张,并列摆放在桌面上,并指给贾敏看。
“这几个品相貌都是拔尖的,这个是大理寺卿的庶女,年十六。这个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府的嫡次女,年十八,被退过一次亲。最后这个最是特别,姓邢,年二十,父母双亡。身为长姐,拉扯一家子弟妹过活,是个厉害能为的,据说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弟妹又小,她便推迟了亲事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如今弟妹长大,她也耽误了花期,倒是个可怜见的。”
贾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样的破落户您也看入眼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能顶立门户还顺利扶养几个弟妹长大的女子定然泼辣厉害不是善茬,若是心思正还好,若是个心不正又眼皮子浅的,那招这样的女子进门,岂不是要鸡飞狗跳永无宁日女儿觉得这位邢姑娘不是良配。”
贾母瞪了她一眼,嗔怪道“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就看中了我只是觉得那邢姑娘不容易,有魄力又豁的出去的姑娘可不多,这点倒是挺让人欣赏钦佩。”
贾敏舒了口气,没看中就好。
不是她势力,挑剔人家性格出身。就凭刚刚贾母对那位邢姑娘的几句评价,她就觉得这人同她大哥不般配。她大哥需要的是那种温柔善良又懂得包容的女子,绝不是那种泼辣计较又强势的女子。
门外传来通报声,“大老爷来了。”自从贾代善去世,府里就改了称呼,如今贾母成老太太,贾赦称大老爷,贾政称二老爷,贾瑚是大爷,贾珠是二爷,贾琏是三爷,贾琼是大小姐。
贾赦从外面进来,见到贾敏也在,愣了一下,准备出口的话就在舌尖打了个转。贾敏一看哪还能不明白,起身对两人说“我去园子里寻肥肥和睿睿,过会也该用午膳了。”
贾母道“嗯,你去吧,他俩在园子里钓鱼呢。”
见贾赦还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贾母想了想让人将里间俩孩子带去厢房那边玩,又挥退了下人,屋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俩。“有什么事,这回能说了吧”
贾赦犹豫了一瞬,一咬牙噗通一下跪在贾母面前,吓了贾母一跳,狐疑地瞪着他,斟酌地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外面闯祸了”
贾赦摇头,“没有。”
“那你是被人欺负了”
贾赦再摇头,“没有。”
“那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了”
贾赦继续摇头,“没有。”
贾母怒了,骂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贾母气的呼呼直喘,有什么话就不能痛快说,这般别别愣愣到底了为了什么,不知道她最是看不惯这扭捏样啊
真是作孽呦这儿子天生就是来克她的,她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他什么呐
贾赦垂着头,闷闷地说道“儿子有个心愿,想请母亲成全。”
贾母咬牙“说”
“儿子儿子想将表妹扶正,让表妹做儿子正妻。”贾赦鼓了好半天的勇气,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顿时感觉浑身轻松不少,缩着肩膀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洗礼。
贾母脸色沉沉地问“这是她的心思”
贾赦忙否认,“不不,表妹还不知道这事,这是儿子的意思。儿子知道您最近在为儿子相看,可是那些女子自身再出色,家世再优秀,又如何能保证她进门后就一定会对两个孩子好。若是日后她再有了亲生子,哪里还能容得下前头的孩子,尤其是将来还会承爵的嫡长子。儿子不敢拿俩孩子的性命和前途去赌。”
贾母斜眼睨着贾赦,忽悠,使劲忽悠,看你能不能忽悠出花来。
说什么一切为俩孩子,还不是因为他对姜暖上了心,听说那叫一个百依百顺,那叫一个如胶似漆,那叫一个浓情蜜意。
平时一不顺心眼子就尥蹶子的贾赦,被姜暖拿捏的那叫一个精准到位。要不是看在姜暖对两孩子属实不错的份上,她早就敲打她了。
“若是以后姜暖有了亲子,你就敢保证她还能不动歪心思,还能容得下俩孩子”
贾赦辩解“母亲,这几年表妹都将瑚儿琏儿视为己出,尤其是琏儿,那可是她亲力亲为,一手带大的孩子,被她当成眼珠子来疼,这样的母子深情,又怎会轻易就改变儿子相信表妹,她不是那样的人。”
哎贾母叹息,这些事她何尝不知,可贾赦不懂女人的善变,不懂女人的为母则强。有些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手染鲜血,满身罪孽。
“这事你让我想想,不急,等等再说。”
这事得从长计议,她知道贾赦说的有道理,可唐唐一个英勇候,难道娶不到媳妇儿吗还需要扶妾为妻。满京城的高宅贵门里就没听过这种丑闻,这要传出去,不仅英勇候府的脸面被人践踏,还会被吐沫星子淹死。
只要想想那种情景,贾母的脸就黑沉的能滴出墨汁。不想去想那些糟心事,就转移话题问起了别的事。“你递了请复的折子,圣上的认命下达了补的什么缺”
贾赦回道“下达了,官复原职,还在西山大营。”
贾母点头,觉得这样也好,做生不如做熟,不需要一切从头开始。
“嗯,不错。虽说如今没有战事,武将的升迁慢了些,不过不用上战场,倒也安稳,慢慢熬,总能有机会往上升。”
“是,儿子也觉得挺好。”他不是那种有着宏图远志大追求的人,只想舒舒服服过那种富贵纨绔的逍遥日子,可惜如今公务在身,他也只能在尽职尽责的基础上让自己过的舒服自在些。
上战场拼杀搏富贵搏前程什么的,他一点也不想往,刀剑无眼,拼下再多的功勋也得有命享才是
贾赦突然想起个事,跪着往贾母跟前挪了几步,小声道“母亲,宫里有消息传来,圣上中毒了,准备禅位让贤,至于是哪位皇子,还说不准。”
贾母脸色大变,惊惶道“此事当真”
一朝天子一朝臣,贾家是圣上一手提拔,辉煌鼎盛均出自圣上之手,若是换了新的皇帝,贾家这个上一代皇帝的信臣自然很难得到新帝的信任和重用,不打压削弱都已是不错。如今她只希望圣上能挺过毒发,至少在贾家尚未在新帝手底下站稳脚跟前,活的更加长久才好。
贾赦一脸严肃,“当真。”
这消息是老爷子早年安插在宫中的暗线传出来的,那颗钉子如今已经混到了圣上身边做了二等太监,圣上宫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若不是事关重大,那钉子也不会轻易传信出来。
“你最近在军营里警醒些,有什么异常,拿不准就同政儿多商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们兄弟齐心遇坎也能跨过去。府里你不用担心,就是东府珍儿那你要提醒敲打一番,免得他闯出什么了不得的祸事再连累到咱府里。”
“是,儿子知道了。”
贾赦同贾母说完后,就觉得心里踏实不少,再没了之前那种四脚不着地的悬空感,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以前老爷子在世时,他就习惯一切听老爷子指挥,老爷子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丝毫没有负担,只觉得天塌了还有老爷子顶着。可自从老爷子去世,他承了爵,开始当家做领航人,他就有些惶恐无助,有种茫然四顾却不知该朝哪里走的感觉。
打那以后,他遇事,不论大小,都愿意跑来荣禧堂同母亲讲讲,听听她的意见,不见得会采纳,却让他有种踏实感,再去做时就变得底气十足,信心百倍。
慢慢地他发现其实母亲跟他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会凶他、骂他、甚至打他,但却不会不管他。这一发现让他宛如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越发喜欢往贾母身边凑,找寻存在感。
贾赦返回军营任职,继续着之前三点一线的生活,这让他哭丧着脸适应可好久才进入正轨。
不能每晚抱着表妹睡,不开心。
不能每日美味佳肴带美酒,不开心。
不能时时把玩珍玩美扇,不开心。
不能躺卧随意来去自如,不开心。
如此多的不开心汇聚到贾赦的生活,在他的世界下起了持续一个多月的瓢泼大雨。
悲伤,逆流成河
对于姜暖扶正这个问题,贾母找来贾政贾敏兄妹俩商议,对他们坦言自己的顾虑和不赞同。
贾敏说“母亲,我觉得您担心的那个她有了亲子会转变的顾虑完全是您多虑了,您想想,从表姐来府里,经历过那么些事,再到现在将张氏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她可曾有做错什么可曾有哪里让您觉得心冷失望之处她的品性我们都看在眼里,一个本性正直善良的人,哪里又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的”
“现在只需要考虑您所顾虑的那个问题,要如何做才能不让府里沦为笑柄。您那么英明睿智,定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贾敏很赞成姜暖做她大嫂,她对姜暖的性格人品都十分认同,期待这事最终能有个两全之法。
贾母指着贾敏笑骂道“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就会给我灌迷糊汤。”又看向贾政问道“政儿,你怎么说”
贾政沉思了一会道“敏儿说的有道理,儿子也觉得以表妹的品性不至于做出什么背德的事,其实就算她变了也没什么,有的是法子收拾她,这点倒不必担心。”
“至于扶正,英勇候府贵妾姜莲因病去世,英勇侯续娶祖母姜氏一族表小姐姜暖为妻,亲上加亲。”
贾政觉得这事不难操作,当初贾赦纳姜暖为贵妾也只是在府里自家人走个仪式,姜暖基本上没怎么在京城贵妇圈中露脸,这几年更是宅在后院没见外人,他相信就是姜暖现在出现在人前,也不会有人认得她。
至于衙门的备案,他记得当初这个事还是他经手办的,卷宗上只记录着贵妾姜氏,姜莲作为姜家所养的女子,和姜暖都一同出自姜家,养女做贵妾,正经八百的小姐做继妻,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合理。
母女俩乍一听有点懵,反过味后越来越觉得此事可行,虽然经过程也许很繁琐,但可操作性也很大。
贾政又给贾母吃了个定心丸,“至于府里知情的下人,交给儿子处理,保管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母女俩大喜,风风火火去准备婚礼事宜,她得速度点,万一圣上毒发没熬过去,又得守国丧,趁他还喘气,让大儿子赶紧抽空成个亲。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吃好,喝好,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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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轻飘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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