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有了感知时贾政发现自己整个身体蜷缩在一个温暖的狭小空间里,稍微动了动手脚就隐约听到女子的痛呼声,吓得他马上停止了动作。
还不等他继续去探究自己的处境,精神力极度衰竭带来的眩晕感便让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意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牢牢地禁锢着,本能地就想挣脱,却被一女子悲戚绝望的哭声止住了动作。
只听一个低沉粗犷的男子声音响起,“王太医,犬子这情况究竟是患了何种病症?出生已经三天了,却始终未清醒过,只能勉强喂点奶水,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一个略带沙哑的老者的声音传来:“荣公,老夫从医至今几十载,从未见过此等病症。不过老夫却曾在古籍孤本上见过有提过寥寥几笔。小公子的症状应当就是那古籍中提到的弱魂症,意为胎儿在娘胎中未长成时,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惊吓和伤害,导致胎儿的魂体受损。古籍中未曾提有何解,想来也只有慢慢调理,细心将养才是,别的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可怜的政儿,都是为娘不好,要是娘再小心谨慎些,也不至于着了别人的道……”
女子急切又悲伤的呢喃,紧接着又是一阵失声痛哭,旁边又传来丫鬟婆子的劝慰声。
男子见里间床上的女人不管不顾地一直哭,呜呜的越来越大的哭声扰得他脑袋一蹦一蹦地疼。
心中愠怒又不好当着太医的面发泄出来,只好吩咐管家送王太医出门。王太医也识趣,心知这其中原由怕是牵扯到了后宅阴司,不是他一个太医能参与的,连忙告辞退了出去。
“贾史氏,你闭嘴。”男子的声音愤怒且不耐。
被呵斥的女人渐渐地收了声音,小声地呜咽着。不知为何,贾政只觉得女子的哭泣声让他莫名地心疼烦闷。
门帘被掀起,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人鱼贯而入。
“老太太,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儿子正准备去给您请安,您快上坐。”
男子连忙搀扶老太太坐下,又转身对下人吩咐:“快给老太太端杯热茶来。”
端坐在上首的老妇人沉着脸,用力地将手中的拐杖敲在青砖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都别忙乎,你媳妇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没人去知会我一声,看来我这个老不死的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
中年男子急忙否认道:“小事一桩,也是贾史氏大惊小怪处置不当,惊动了您,是儿子不孝。”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继续说:“政儿也是无辜,那可是你正经八百的嫡子,你就没什么章程?”
“老太太,柳氏也实属无心之失,政儿的事本就是个意外。要不这样,罚柳氏禁足一月,您看如何?”男子沉吟片刻后地开口提议。
老妇人见自己儿子如此偏袒柳氏,心中自然不喜,虽然柳氏算是她娘家的远房侄孙女,她有着几分中意,伺候了儿子她也是满意,平日也乐意多给她几分脸面,可这却不代表她乐意儿子跟柳氏一条心,更不代表她乐意儿子为了柳氏忤逆她。
这件事她明知贾史氏吃了大亏,却不想插手管,更不愿意因为此事同儿子之间生出嫌隙,毕竟在她心里,儿子的利益高于一切。
过来一趟,走走过场,表一下态度,敲打几句就行了。至于最后事情怎么处置,她就管不着了。
于是便也顺水推舟道:“哎!也罢。儿子是你的,小妾也是你的,你自己衡量着办吧。史氏和政儿糟了这么大的罪,你也要好生补偿一二才是。罢罢,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回去看顾我的大孙子吧,那小家伙这会也该睡醒了,醒来见不到我这个老祖母就该闹了。”
“多谢老太太仁善,赦儿有您老看顾养育,是他的福气,儿子这里也再无后顾之忧,儿子送您出门,您慢着点,地面湿滑。”
贾政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襁褓的双臂在微微颤抖。刚刚那个老妇人来去如风,却丝毫没问及贾史氏分毫,仿佛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
也许是母子连心,他莫名地心疼起眼前这个女人来,一点也不想她难过,不想看见她哭。
拼着全身的力气,微微地睁开了双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看不真切,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呀,太太您快看,二爷睁眼啦,二爷醒了。”一个女人的惊呼声传来。
“啊……?”
贾史氏赶忙低头查看怀里的襁褓,果然她的政儿睁眼了,睁着清亮幽黑的大眼正往她这里瞧,粉嫩的小嘴还不时的吧唧几下。
“我就知道我的政儿是个好的,我就知道,我……”
女子呜咽着,有些语无伦次。
“太太,二爷醒来您该高兴才是,快收了泪,您还在月子里呢,可得小心着自己眼睛,坐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赖嬷嬷,我这是高兴啊,我控制不住,我的政儿醒了,醒了啊!你看政儿的眼睛多黑多亮,一看就是个机灵孩子,才不是那几个贱人说的天生痴傻。哼,敢诅咒我儿,以后这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且走着看。”
赖嬷嬷安慰道:“太太,那几个贱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您先好好做个月子是正经,有什么能比您的身子骨重要啊?二爷既然醒了,想来也该饿了,让奶娘进来喂奶吧。”
贾政感觉自己这身子的娘用脸贴了贴自己的小脸,又轻轻地摇晃了几下。“娘的乖政儿饿了吧,马上就能喝奶喽。政儿要多多的吃,快快长大。”
贾正努力地朝她咧嘴,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这是他目前能给这个女人最大的回应和安慰。
“赖嬷嬷你看,你看,政儿笑了,他冲我笑了。”
“是是是,二爷笑了,笑的真好。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呐,二爷也是心疼您,您可不许再哭了啊!奴婢让奶娘进来喂奶吧,离了您眼想必您也不放心。”
贾史氏笑着连声说着好,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至于那个男人和老不死,还有那群妖艳贱.货,……呵呵!
女人目光黑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冰凉的笑。
就这样,贾政开始了他这辈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饭。虽然是婴儿身成人心,却也没有什么好扭捏害羞的,上辈子贫困潦倒时什么没吃过,对比那些,眼前的乳.汁简直不能再美味。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给他吃什么都行。
享受美食的当口,他那有些昏沉的脑子却开始不断地分析整合刚刚听到的信息,快速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从这些人的话语中得知这里应该是古代社会,毕竟老爷太太嬷嬷太医这样的词语就绝不是现代社会会使用的。
能请得动太医的人家必定不是个平常百姓家。又听太医称呼那男子为荣公,古代爵位排序:公、侯、伯、子、男,那男子为国公,那这里就应该是个国公府。
他名亦叫政,家中嫡子,排行二,上头好像有个兄长叫赦儿,养在老太太身边,是不是跟他从一个肚子爬出来的还不确定。
亲爹是个有权有势的国公,还有一群小老婆,想必自己这具身体会成为早产儿应该同那些女人有关。
亲娘贾史氏,正在月子里,咦?等等,贾史氏……贾史氏,那不就是说亲娘姓史,嫁人后冠以夫姓贾,那这家人姓贾,自己姓贾,名政,贾政。
按照自己的名字政是个单字,那兄长应该就叫贾赦。
上辈子他那个贾政的名字不知被外面那些熊孩子编排了多久,从小就被扣上了“假正经”的外号。小时候不懂这名字的由来,只觉得难听又厌烦。
后来贾老头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本泛黄破旧的叫《石头记》的古书,准备用来引火用。闲来无事随手翻看,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同书里的人物重名,难得的是那人也被戏称为“假正经”。
真是个特别的缘分,导致了他将那本破书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后来又找来改名叫《红楼梦》的完整版细细看了一遍,尤其重点关注了一下那个“假正经”。
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个贾政果然名副其实,至于书中其他的人物和事件,他只能说no作no die。
经历过了生死,居然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让他心有一丝惶恐迷茫,可更多的却是兴奋期待。
他对自己目前的这个官二代富二代身份很满意,上头有父兄撑着,下头有娘亲宠着,只要贾家不按书中写的上杆子作死,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那是妥妥的没跑啦。
虽然有可能会是个爹不疼,兄不喜的小透明,但他还有一个偏宠他的生母,只这一点,他就满足了。
至于他目前睡不醒的毛病,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精神力在爆炸中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想要恢复,及难,需要大量时间慢慢蕴养修复。
受伤的精神力无法负荷身体的正常运作,只能陷入长时间的睡眠来自我修复,这个时间也许很漫长,但他别无选择。
他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的精神力一定会慢慢恢复,甚至会再次进阶。
时间就在贾政醒醒睡睡间慢慢流走,随着年龄的增长,沉睡的时间也在逐渐减少。
清醒的时间里绝大部分都是陪伴着贾史氏,享受着彼此之间那种浓浓的别人无法插足的母子亲情。贾政对贾史氏全心依赖孺慕,贾史氏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百般照顾,连小贾政两岁的亲女贾敏都得退居一射之地。
贾政打心里接受贾史氏这个亲娘,万分享受来自亲娘的宠溺关怀。至于贾家的其他几个主子,贾政见到的次数有限,也只是认清了脸孔而已。
一家之主的爹不怎么来亲娘屋里歇息,就算来也十次有九次赶上他在沉睡,因此父子俩基本不熟。
亲兄长贾赦还是贾史氏带他去给老太太请安时才见的多些,这些年不知被老太太如何教养的,贾赦每日来荣禧堂这边给贾史氏请一次安,公式化彼此问候几句,硬邦邦的没什么感情,母子俩几乎零交流。
贾史氏面上也只淡淡的一笑了之,完全一副面对陌生人生疏客套的模样。
至于年长贾敏一岁的庶女贾枚,更是从未入过她的眼,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全当她是空气。
当年害她早产的那个柳氏,在她长时间低调蛰伏耐心等待下,终于让她抓到机会出了次手,生下庶女贾枚之后血崩去了,临终将孩子托付给老太太,由老太太亲自扶养。
贾代善爱屋及乌,将对柳氏的喜爱转移到贾枚身上,待她更是百般呵护万分宠爱。因此贾枚虽为庶女,实则并不比贾敏这个嫡女差分毫,甚至还更强些。
这个豪门世族大家庭渐渐地从内部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以老太太为主,成员荣国公贾代善和长子贾赦,庶女贾枚。另一个阵营则是以贾史氏为首,成员次子贾政和嫡女贾敏。
贾史氏这些年逐渐成长,对国公贾代善也心灰意冷,渐渐死心。
锋芒内敛后的她便逐渐显露出当家主母精明强势的一面,将荣国公府内宅事务管事大全尽数抓在手中。
老太太年岁大了,愈发精力不济,早已从之前势必强压贾史氏一头到现在凡事不得不暂避锋芒。
而当初参与陷害贾史氏早产的那几位姨娘,早已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处理了,不是被卖就是被驱逐到偏远的庄子里自生自灭。
只除了一个柳氏,那是贾代善的心尖宠,又得老太太庇护,贾史氏一时间奈何不得她,才让她有机会生下了贾枚。
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她寻到了机会,她就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盯紧目标,一击必中。她的政儿这十几年的罪不能白受,代价就是拿她的命来填。
至于剩下那些个姨娘通房也被她收拾整理的服服帖帖,再不敢挑事。
这期间不是没有人怀过身孕,却总是因为各种意外流掉。贾代善母子不是不怀疑贾史氏,可惜没有确凿证据,也奈何不得她分毫。
出手就会留下痕迹,贾史氏心惊胆战了一段日子后发现并未东窗事发,这才终于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殊不知要不是她心爱的儿子给她扫了尾,她早就暴露了。
贾政不想猜测亲娘的想法,更不想评价她的行为。对错与否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只在乎亲娘的安危,只想让她这辈子平安喜乐、富贵荣华。
这么多年下来,贾代善同贾史氏之间也只剩下相敬如宾,隐隐还透漏出两看相厌。【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