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对天芒族人印象尚可,对他被族人驱逐的事也有疑惑,是否跟枯冢活尸有关,有待验证。
辞别天魃巫,一行人往南而行,一如当年携手游历巫疆的时候,沿着山野小径一路飞掠,兔起鹘落,箬衣剑御风而上,一对璧人站在剑尖,并肩前行。
前方山峦起伏,杜小草站在一株古木上,举目远眺,心情舒畅。
秦紫胤对巫疆十二巫部,却是没什么好印象的,碍着杜小草的面子,没有冷嘲热讽,该记的仇依旧记得牢牢的。
他问天芒族长:“你们巫部东北方向,有没有一条黑金河?那河水中飘着金沙,随手一捞就有一箕斗?
天芒族长满脸茫然。
他儿子噗嗤笑出声:“这位公子,你被人骗了,几百年前是有过这么一条大河,河水不是黑色的,场面笼罩着黑色瘴疠雾气,远看好像水是黑的,水里没有金沙,只有鱼粪,形状颜色跟金沙差不多,以讹传讹……”
被儿子这么一提醒,天芒族长也想起来,“那条河已经干涸几百年了,河底淤地都被一个小巫部占了,开垦成桑田,很是肥沃,每年都会给天芒进献蚕茧,用这种茧缫丝织布,做成的衣衫蚊虫不侵,穿在身上以后下河,速度比平时明显要快,十分神奇,那小巫部靠着养蚕就壮大了……”
杜小草对这种神奇的蚕茧不感兴趣,惊讶秦紫胤怎么会记得这么个小巫部,按天芒族长的说法,这小巫部崛起,是最近几百年的事,秦紫胤那时已经被雷隼困在祠庙中。
双方没机会遇上,怎么结仇?
“难道是这个巫部的人去祠庙祭拜你,允诺你的香火赖账了?”
“我岂是那种小心眼,当年我过险滩,那头老鳄痛骂了我一顿,好在没有动手,任由我入巫疆寻找救你的办法,我们前脚分开,后脚就来了一个黑水巫部,七八个人,领头的相貌狰狞,肤色黝黑,围着我打劫,我躲避时误入祠庙,遇到那头雷隼……”
天芒族长不以为然:“公子,河是有的有过这么一条河,但没有这个巫部,几百年而已,老巫们都还记得清楚。”
杜小草也附和:“也许是雷隼找来的帮凶,要引你入彀,随口胡诌的名字。”
秦紫胤气闷难消,恰好又经过此地,众人便陪着他扰了百余里,来到他口中那条“黑金河”的旧址。
入眼所见,桑田延绵,地上的土壤不是巫疆常见的红土,而是金土,阳光下闪耀一片。
捏起来捻一捻,砂砾形状的泛金颗粒,立刻就酥化成泥,滑腻腻的,闻着奇臭无比。
“这是从前那条河中留下的鱼粪,非常肥沃,这些桑田几百年都没有耗尽地力。”
天芒族长自顾地说,秦紫胤反问他:“这么肥沃的土地,这么辽阔的面积,离你们天芒部也不远,为何不是你们派人来开垦,而是让给了其它几个小巫部?”
“族中天巫占卜过,说此地不吉。”
“那就是有古怪,你们天巫不想揽祸上身。”
秦紫胤心中对“黑水巫部”执念极深,一定要寻根究底,沿着桑田走了几百丈,忽然顿住脚,问天芒族长:“黑水河的鱼粪都沉淀这么厚,当初一定有数不清的大鱼,它们吃什么,食草还是食肉?”
“食草也食肉,族中竹简上有记载,说黑水河中草木丰茂,水深过百丈,水底有巨鱼,一口就能吞下岸边行人,凶悍异常,天芒部的族人都是绕着走,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水面急剧下降,七日内就露出河床……”
秦紫胤打断他:“七日河干,不提原因是什么,只说河底的那些巨鱼,全部腌渍起来,够天芒部吃上十年?”
“没有鱼,几乎没看到什么鱼,当时老巫们也很奇怪,亲自来查看,得出的结论是鱼跟着水一起去了别处。”
杜小草越听越古怪,催动火翎剑刺向地下,想看看地底下有没有异常。
剑芒一路向下,深达数百丈,越来越艰难凝滞的时候,她听到了哗然溅起的水花声。
河水不是去了别处,而是入了地底。
其中一柄火翎剑尖上,隐约还有血迹,它冲入地底时恰好刺中了一头巨鱼。
杜小草闻了闻这血,腥臭无比,与桑田里的土壤臭得一脉相承。
秦紫胤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四下寻觅入口。
天芒族长也惊了,这么一处隐患,就在自家巫部眼皮子底下,哪怕跟活尸没有关系,也寝食难安。
这条大河蜿蜒长达两三百里,宽数十丈,在巫疆这种不缺高山大泽的地方,算不上什么大江大河,也没什么产出,河水中漂浮的鱼粪金灿灿,吸引不谨慎的行人靠近打捞,运气好空手而归,运气不好就喂了河底的巨鱼。
若是事先知晓厉害,绕道不理会,河底的巨鱼也不上蹿上岸吃人。
秦紫胤一路查看过去的时候,还发现一座供奉“鱼神”的神祠,香火鼎盛,往来祭拜的巫民乌泱泱。
天芒族长拉住一人询问:“这河水都干涸几百年了,鱼也都跑了,怎么还来祭拜?”
“我们族长说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没有当年那些神鱼留下的粪便,哪有我们今日安居乐业?祭拜上就对了。”
杜小草趁着他们说话,跟秦紫胤一起进入神祠,抬头看向祭台上的金身泥塑,讶异地发现不是鱼的形状,而是一头鼋。
活灵活现,神态傲然。
天芒族长看到后也呆了,他从未听族中老巫说过,河底的巨鱼不是鱼,是鼋。
那这些河干了以后才来繁衍生息的小巫部,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是自己臆断出来的?
杜小草询问庙祝,是个白发老叟,满脸褶皱,精气神却很充足,对她的疑惑知无不言。
“这位姑娘是外地来的?这座祠庙里原本供着的确实是一头鱼妖,后来有一头鼋给我们这边几个巫部的族长托梦,后来就把泥塑换成了鼋。”
“不怕那头鼋哄你们?”
“不怕啊,没换泥塑之前,桑田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金土越来越薄,换了之后,立刻就大丰收,鼋神庇佑!”
秦紫胤冷笑,看看天色已经不早,耐心等了一个时辰,等来祭拜鼋神的巫民全都离开了,白发老叟也去生火做饭了,催动箬衣剑把金身泥塑劈成了一地渣。
庙祝听到动静,走进来一看,又气又急,哆嗦着指着秦紫胤:
“你……你……你亵渎鼋神,你死定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它来找我。”
他说罢,真的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了。
庙祝年老体衰,奈何不得他,干脆转身离开,去找附近巫部来出头。
秦紫胤任凭他离开,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年拦截他的那七八个黑巫,相貌狰狞,眉心的灵纹似乎就是一头鼋,人长得也像鼋!
天芒族长想笑又不敢笑,绕着这座神祠查看一遍,问秦紫胤:“那头鼋做贼心虚,知道您和仙君来了,缩起头来装乌龟怎么办?”
“掘地三千尺,也得把它挖出来!”
说话间,他还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让那头老鼋晓得是谁打上门来了。
杜小草是火属性妖鸟,对付潜匿在地底的水系妖兽,天然掣肘,担心秦紫胤被老鼋暗算了,一直留意着神祠外的动静。【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