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怎么都没想到,她这趟巫疆之行,最大的意外会是箬衣剑。
白帝城那边,想来已经风云涌动,她该立即赶回白帝城平息乱子,却迟迟没有行动。
她回去了又该如何呢?
违心宣布巫疆秦紫胤是假的么?
宣布秦佑安才是的元龙转世么?
若她不这么做,秦佑安的处境会凶险至极,若她这么做了,秦紫胤的处境会凶险至极。
箬衣剑,只能有一个主人。
杜小草心事重重,眉心紧蹙,秦紫胤看得不安,宽慰她:
“仙君不必忧虑,大胤能立国,一多半是仙君的功劳,仙帝之位传给谁,仙君一言而决,我不会去争的,你也知道我一向散漫,连咸阳家主都不一定做得好,何况一国之君。”
杜小草轻笑:“你是不在乎帝位传给谁,只是不想传给你继祖母那一系的后人,秦穆、秦承钧和秦佑安,都是你那位小叔叔的嫡嗣,你若要公布那小叔叔的恶行,大胤皇室的动荡可想而知。”
“皇室动荡罢了,又不是天下动荡,便是天下动荡,又于我何干?”
“这可不像是紫胤公子能说出的话。”
“从前我也不信自己能说出这种话,但不知为何,我说出后神清气爽,念头通达,当年我就是太傻,非要把七十二洲的兴衰安危背在身上,才会被宵小离间,要杀你永绝后患。”
秦紫胤越来越觉得,是那头雷隼用秘法遮蔽了他后来的记忆,这些记忆还存在他脑海里,并没有被抹除,如此才能解释,他在知道真相后,愤怒会那么强烈,那么感同身受。
杜小草怕他走了极端,耐心地劝:“大局还是要顾的,你小叔叔虚伪狠毒,他的后人么,有些还不错……”
“你是想说秦佑安还不错么?那就拭目以待,看看他失了箬衣剑之后,会不会露出跟他先祖一模一样的可恶面目,等我们去了白帝城之后,你千万小心,别又让人背刺了。”
杜小草不满,拿起火翎剑,“当年你背刺我一剑,我是不是该找补回来?”
秦紫胤赶紧后撤一步,凭他现在的修为,怎么扛得住火翎剑穿胸?
“先给仙君赊欠着,等来日我道行暴涨,再偿还可否?”
杜小草哼哼两声:“想不到紫胤公子也会耍赖啊?”
“性命攸关,不敢慷慨。”
“你该感谢本君大度,没有不听半句解释,就要打杀了你。”
“仙君犹若天人,些许误会说开了便好……”
“巧舌如簧!从前你可没这种本事,整天像个小古板一样。”
“我悔了,再不会听那些老顽固的话,听说十大门阀里还有轮回家主,想必都是我认识的,这次回去挨个登门拜会,看看这些老不羞怎么自圆其说……”
秦紫胤正说得愤慨,忽然皱眉,眉心处的药鼎灵纹刺痛,色泽也从淡金变得赤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而出。
杜小草惊了,立刻扶住他,低声唤他:“快醒醒,你怎么了?”
秦紫胤不言,头痛欲裂几乎失去理智。
杜小草用力按住他,盯着他眉心处仔细看了片刻,心中有了猜测,从腰间兽囊中拿出一个拳头大的虫豸,通体赤红如血,舒展开以后形似蜈蚣,是她从枯冢恶童身上缴获的蛊母,可以对付巫疆绝大多数蛊虫。
她刚把这头蛊母靠近秦紫胤的眉心,就吸出七八只极小的蛊虫,凭她的五感六识,都险些察觉不到。
她操控蛊母,沿着秦紫胤周身各大窍穴逡巡一圈,几乎都有蛊虫被吸出。
秦紫胤的剧痛消减,神志恢复,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上不断爬出虫豸,不用猜也知道跟雷隼有关。
随着蛊虫离开,秦紫胤的容貌、气势都微微有些变化,这变化是一点一滴发生的,很不明显,但集中在同一时刻爆发,就很显眼了。
一刻钟之后,秦紫胤已经从弱冠偏少,恢复盛年,比杜小草记忆中的还要沧桑三分,容颜一如她记忆中的温润俊逸,还有那种冥冥杳杳不可言说的、烙印在记忆最深处、最细微的悸动,让杜小草眼泪簌簌。
原来真的是你……
这世上可以有许许多多的假紫胤,但紫胤公子留给昔日若吾仙君的记忆,确实独属于如今的杜小草的,“秦紫胤”可以作伪,她心中的那些百转千回、少女情思不可以作伪。
山巅之上,篝火之旁,两人相对,久久无言。
杜小草一再催动蛊母,直到再无动静,这不意味着秦紫胤身上的蛊虫全部被拔除,超出这只蛊母能力之外的那些,依然可能蛰伏。
给秦紫胤下蛊的人手法高妙,起码瞒过了杜小草,她跟秦紫胤相处了这么久,始终没发现他身上有蛊虫。
今日会如此,应该是秦紫胤自己本能反抗,碰巧她又在身边,有一只极品蛊母帮忙。
放眼巫疆,有这种下蛊本事的人,不超过一手指数。
雷隼?
他的战力也许凶横,手段也许高妙,却很难有太高的蛊术,这种巫术向来是巫部立身之本,传承只限自己的族人,且诡异百出,靠逼迫是没什么效果的,被反噬暗算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绝对信得过的人,不敢随便研习对方的蛊术,万一被当蛊反炼了怎么办?
杜小草试探着问秦紫胤:“你记不记得这些蛊虫是谁给你下的?”
秦紫胤摇头:“记忆还有缺失,给我的下蛊的人不会让我随便记起他的模样。”
他缺失的那些记忆,恰好就是他离开白帝城,一路前来巫疆的那一段,他看着杜小草:
“我猜跟你有关,我识破了族人和世家的真面目,他们怕我失控,怕我依仗仙帝的身份清算,想要暗中害死我,但我毕竟是紫胤公子,谋略过人,又占了大义名分,他们想要害死我没那么容易……”
杜小草蹙眉,秦紫胤若是幡然醒悟,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妖鸟葬墟”,葬墟距离巫疆险滩,并不是很远。
以他当时几近失守的心境,稍加诱骗,就能把人诓骗过去。
当务之急,是拔除秦紫胤身上的蛊虫,那就必须是一个地方了。
杜小草斟酌再三,叮嘱秦紫胤:“你先戴好面具,别让幕后黑手察觉到端倪……”
秦紫胤苦笑:“我身上的蛊虫消失了那么多,早就惊动幕后黑手了,遮掩无益。”
杜小草坚持:“戴上。”
日日对着思念千年的这张脸,她情何以堪?必须用面具遮住。
暗中给他下蛊的人,虽然是不安好心,却也算救了他一命,否则他要么衰朽老死,要么悲恸而死,再惨一些还会被咸阳秦氏族人暗中害死。
祸兮福兮,不外如是。
秦紫胤目光灼灼的看着杜小草,热切地让杜小草不安,杜小草趁他倾诉千年别离、满腹委屈、愤懑恼怒之前,竖起两根食指,交叉挡在他唇上:
“话多惹人厌。”
“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总是嫌我惜字如金。”
“那是从前,几百年了,大山变大海,物是人非,翻什么老黄历?”
“哪怕再过几百年,大山变成十次大海,我心一如初见,永世不变。”
“……”
杜小草涨红了脸,她发髻上的小桃妖憋红了脸,忍笑忍得难熬,对“紫胤公子”的钦佩之情滔滔不绝三千丈。
秦紫胤却怒了,不由分说拔下它,扔进他的小洞天,让它不能偷听偷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