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雨没能靠近杜小草，反被一股剐骨蚀魂的罡风吹得踉跄倒退。
回过神的时候，看见杜小草手中拿着一柄月盘大的团扇，像极了闺阁贵女使用的那种，风致矜贵，却蕴藏着令她心悸的能量。
一直困扰着她的灵蝉，也重新飞回团扇中的柳枝上。
这扇，这柳，这蝉，固然让伏雨忌惮，但最让她肝颤的，是团扇把柄上那一簇不起眼的金色穗子！
并不大的穗子，容纳了数百上千的蛟龙筋。
蛟龙体魄巨大，身上的主筋抽出来，扔到地上像一座山岭，却被祭炼成跟绣花针差不多的“丝线”，点缀在一把小小的团扇上。
在伏雨的印象中，“若吾仙君”并没有这样一件惊世骇俗的法宝，大胤也不可能有，只能是她那位老主人打听到孙女的下落，亲自送过来的。
老天君早就识破了她的跟脚！
没有追过来当场杀了她，是想把她留给孙女砥砺心境罢了。
一瞬间，伏雨万念俱灰，刚刚凝聚起来的凶戾之气，无声泄去。
杜小草把玩着手中的团扇，一开始她也没有认出蛟筋，直到伏雨暴露出真面目。
这些蛟龙不是她亲手斩杀的，却是疼爱她的祖父亲手斩杀的，还炼制成了扇穗，端是有趣。
这些被斩杀的蛟龙，只要看看蛟筋的色泽，每一头都远在伏雨之上，说不定就是从伏雨那些长辈们身上抽下来的。
伏雨想吞噬掉她这头大妖，激发血脉神通，暴涨道行，却不知这样做的后患她无法承受，哪怕她真的得逞了，下场也不过是成为扇穗中的一根。
杜小草泠然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语气中一丝怜悯都无，全然是失望。
“伏雨，你会变成今日这般，说起来还要怪我，怪我对你太好了让你不知好歹，滋长了野心，失了敬畏心，凭你也敢谋害老天君的掌上明珠，你去问问你还没攀上的师父，他敢不敢来对我下手？他都不敢做的坏事，你做了，还妄想让他收你为徒，你是他物色好的顶缸，除了死不会有第二条路！”
伏雨面露不服。
她最烦听别人喋喋说教，最恨做小伏低，却身不由己地忍了几万年，她忍得够了，再也不远做回从前的小侍婢。
她宁愿死了！
杜小草坐在她面前的石桌边，气定神闲地数落她：
“你最大的底牌，是你那见不得光的假师父，最大的依仗，是从我魂魄中分出去的小宫女，如果没有被我戳穿真面目，还可以来我身边装好人？”
最后这件事，是伏雨平生最恨，怒不可遏的诘问杜小草：
“我遮掩的那么好，你为什么还会发现？”
起码不该这么快被发现，让她猝不及防地要面对前主人的报复，如果她能像吕文昭这般蛰伏在睿王府，有的是下黑手的机会。
杜小草冷嘲：“要想人未知，除非己莫为，我当年死得那么惨，再傻也会也会起疑心，本来我怀疑的人是秦紫胤，抽丝剥茧后发现你更可疑，在金花镇外的山林里，崔明月指使白蟒袭杀秦佑安和吕文昭，你没忍住嘴馋，把那头白蟒吞吃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你有了戒心。”
伏雨一怔，不懂这有什么可疑的？
吃了一头白蟒而已，她本就是蛟龙，最喜欢吞噬同族，金蛟、水蛟甚至杜小草，都是她垂涎的美味佳肴。
杜小草看着她愣怔的模样，笑得无奈：
“忘了我还是若吾仙君的时候，我跟七十二洲的世家闹翻的时候，力战不敌，让你帮忙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伏雨嘿然不语。
她蛰伏在杜小草身边几万年，一直伪装小白花，娇怯怯楚楚可怜，胆子小的没眼看，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吃人杀人吞噬同类这种煞风景败人设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干的。
然而在金花镇外，她技巧娴熟地吃掉了白蟒，还把白蟒身上值钱的部位分门别类，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一看就是老吃货了。
之后，她操控小宫女祸害白帝城，吃得肆无忌惮，杀得酣畅淋漓，误导杜小草她“本心”就是如此，移花接木，瞒天过海，差一点骗得正主信以为真。
功亏一篑。
伏雨被揭底，面色越来越阴寒，忽然笑了起来：
“仙君果然聪慧，可惜醒悟的迟了，事到如今，你已经一分为二，大道断绝，有个天君祖父又如何？他也不是万能的，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我没能吞噬小宫女，却能操控她，你杀了我，她也活不成，我跟她，或者说我们三人之间休戚相关，再互相看不顺眼，也得忍着。”
“如果我不忍呢？”
“那就玉石俱焚，一起完蛋！”
伏雨谨慎地后退一步，眸光凶戾地瞪着杜小草：“你如今脱了困，又联络上族人，前途远大，你走你的阳关道，别想着掀翻我的独木桥！”
她满脸怒容，竭力压下心中的觳觫，很想一尾挥出，把杜小草砸成肉酱。
可惜只能想想，哪怕杜小草因为魂魄双分，道行大不如前，也不是她轻易能碾压的。
形势不如人，就要讲情谊，讲一起长大的那几万年。
杜小草默默地听，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直到伏雨搜肠刮肚再也说不出新鲜事，才叹息一声：
“原来你还记得这些，原来你只记得这些。”
伏雨讪讪，羞臊又难堪，牙齿几乎要咬破了下唇，全凭苟活下去的理智硬撑着。
她已经不敢去直视杜小草，怕暴露那双血色竖瞳中越来越汹涌的杀意。
杜小草跟她撩起已经覆灭的血月蛟一族，“我生得晚，没有亲眼目睹那场大战，救了你以后，因为长辈们都反对我留你在身边，特意去找了许多古籍来看，那些记载说得最多的，就是血月蛟族蛮横剽悍，对别人凶狠，对自己人也凶狠，每一代蛟王都是养蛊养出来的，每一辈的王族子弟，只能活下来寥寥三两人，能活下来的才是王，死了的都是废物。”
伏雨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这样难道不好吗？就算不好，也是我们血月蛟族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杜小草轻笑：“没什么不好，羽界的大妖部，不管嘴上说得如何动听，私底下大多如此，但没谁会喜欢养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朝夕相伴，我的长辈们不喜欢你，要驱逐你，并没有什么不对，我该听他们的话的，那样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