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领的差事,谁出力。
秦佑安的职责是“堪舆”,只要他绘制的堪舆图能通过钦天司审核,就是大功告成。
杜天师的任务是“铲除淫祠”,无论他用什么卑劣招数,只要能灭了祝青筠和桑弘洋,就能荣耀返京。
众人想不通的是,云梦杜氏和睿王府并无仇隙,杜天师为何这么针对秦世子?
至于秦佑安是不是真的跟两位野神“关系匪浅”,在座众人看法不一,普遍认为没甚么交情,否则以睿王府的权势熏灼,早就调停说和,派遣“自己人”来招抚祝青筠和桑弘洋,而不是让崔、杜两位天师接连前来火羽城。
秦佑安在血云压城之后,故意带着杜小草出了一趟远门,就是担心被人污蔑,果不其然。
这次前来的杜天师,有个尊号叫“伏梦”,擅长攻击神魂,天然压制祝青筠和桑弘洋这种阴神,一心斩杀两人立功扬名,又忌惮两人的凶名,所以才想出馊主意,想让秦佑安出面把人诓进太守府,设下天罗地网伏杀,确保万无一失。
秦佑安岂肯做他的马前卒?当面怼了回去。
杜伏梦如意算盘落空,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悻悻扔出一张东凫堪舆图,挑刺说“山形水势过于粗疏”,对邪祟的标记也不清晰,耽搁了他“铲除淫祠”的进度。
秦佑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他讨要钦天司案牍公文。
“原来我一直没拿到回执,是诸位大人对此图不满?无妨,我继续勘测便是。”
杜伏梦拿不出案牍,他是随口诋毁,并非钦天监给出的定论,讪讪推脱:
“我只是提些建议……”
“不必,本世子绘制的堪舆图如何,不需要你指手画脚,此图尚在修订之中,尚未完全确定,钦天司的大人们还没说什么,杜天师倒是挑剔得很,既如此,你舍了此图便是,千万别沉迷自误,最后还要把你差事失败的事推到本世子这张图上!”
话不投机,气氛难堪。
虞太守身为东道主,赶紧出来打圆场,劝大家专心饮酒听曲,莫理俗世。
杜伏梦颜面尽失,愤怒迁怒:“淫祠滋扰东凫,害得城中尸骨堆成山丘,一日不铲除,一日不得安生,何来兴致饮酒作乐?你们都忘了家中刚刚抬出去的尸骨了么?”
宴厅里的宾客面色难堪,唯有裴煜神色如常,自顾自斟了一杯酒:
“杜天师既然知道我等家家悬白幡,就该速速去办差,为何入城已经三日,还没有丝毫动静?”
“尚未筹备妥当,何必急在一时?”
“是啊,淫祠祸害的又不是云梦杜氏,杜天师当然不急迫,我们撇下家中丧事,来此觍颜陪酒,为的就是杜天师你大展神威,灭了祝青筠和桑弘洋,谁知天师你酒足饭饱,转脸就来怪我们乐而忘忧,我们非是不忧,是指望天师大人您排忧,天师切勿让我等失望啊。”
裴煜说罢,掷下手中酒盏,扬长而去。
他一走,满堂宾客也随之起身告辞,热热闹闹的宴厅,转眼只剩下三五人。
杜小草也被兄长带回裴府,先去了裴夫人的云霞院请安,坐在花厅里品茗闲聊。
话题是裴兰的婚事,她与崖山闵氏家主的婚期一拖再拖,拖到春暮也没动静。
原因么,是闵氏那位年轻家主,上山狩猎的时候遭遇凶手,重伤垂死。
杜小草诧异:“闵氏落魄至此了么?堂堂家主,还要上山去狩猎?”
“山迢水远,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呢?我让人去打听了,受伤是真的,这伤怎么来的,就不好说了。”
裴夫人意有所指,说闵氏家主攀上了另一个大世家的旁支族女,不想迎娶只有妆奁毫无臂助的“表妹”。
裴兰这边,也不想嫁他那种落魄公子。
郎无情,妾无意,婚事眼看就得黄了。
“好在你明年才及笄,出嫁的事不急在一时,只要今年把她这个姐姐嫁出去,什么都不耽误。”
裴夫人随意地说着,让及雨去吩咐厨房,准备一桌接风宴。
“把我珍藏的那些好食材全都拿出来,一家人热闹热闹,可惜吕世子还在白帝城没回来,这么久了,连个音信都没有……”
裴夫人笑呵呵地抱怨,忽听外面哎哟一声,似乎是及雨摔了个跟头,气恨叱骂乱跑的小丫头。
小丫鬟又急又怕,颠三倒四地回话:“夫人您快去看看,大小姐她不行了……”
及雨气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好好的胡吣什么?大小姐年纪轻轻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就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及雨姐姐,我没撒谎,大小姐拦着不让请大夫,血崩得满床都是……”
小丫鬟说得骇人,生怕及雨不帮她通传,扯着她的衣袖,嘀嘀咕咕地央求:
“大小姐这俩月胖了许多,精气神却差了,一天倒有半天昏睡着,吃的也少了许多,有时候还呕吐呢,说是伤了胃,让她请大夫也不肯……”
杜小草是闺阁少女,听得懵懂,裴夫人是过来人,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秦佑安也在场,立刻就带着几个心腹嬷嬷去了兰舍。
若那小丫鬟说得属实,裴兰哪里是“病了”,是“有了”!
深闺贵女,无声无息地大了肚子,这种丑事传扬出去,裴兰就是个死,杜小草这个“二小姐”都要被牵连名声!
入了兰舍,还没走到阁楼跟前,就隐约闻见一股血腥味。
宽敞精致的宅院,伺候的人手却不足,院中只有两个干粗活的呆笨婆子,见到裴夫人气汹汹地进来,忙不迭扔下手里的差事,弯腰站在路边迎接。
裴夫人视若不见,直入花阁,推开门就看见裴兰从河东带回来的两个大丫鬟手里端着染血的铜盆,白布巾上污渍斑斑。
两人见到裴夫人,唬得手脚发软,端着的铜盆咣当一时摔在地上,泥泞狼藉一片。
裴夫人让跟来的嬷嬷把人捆了,嘴里塞了核桃,免得畏罪自残。
两人呜呜嗷嗷说不出话,小脸惨白得像僵尸,眼泪簌簌的模样,看得人心中叹息。
从名分上说,裴兰是火羽裴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奈何闵氏下堂,裴半山也死了,裴夫人对她这个继女忌惮又厌烦,日常酸言碎语,奚落嘲讽,没让她无声无息死在后院里,贴了妆奁把她嫁回崖山去,已经是难得的仁慈。
裴兰若真聪明,就该暂且忍耐,离开裴府之后再想门路,哪怕半途逃婚,也比眼前这一出来得高明。
杜小草疑惑的是,裴兰是怎么在裴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珠胎暗结的,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裴煜的脸色也很难看,当着秦佑安这个未来妹夫的面闹出这种家丑,简直无地自容。
他不好进入妹妹的闺房,站在窗前厉声质问:
“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我去宰了他!”【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