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沉默以对,从芥袋中取出那两颗鲛珠,今晚能从事发海域脱困,全靠此物襄助。
这鲛珠是在甲字号客房里,神秘老妪敲门馈赠的,当时三人都被老妪身后十几具骷髅人惊住,对她的态度全是提防戒备,生怕她暗藏歹心。
现在来看,老妪是事先知道靠山龟会出事,特意来送保命之物。
她为何要冒着被“顺藤摸瓜”的风险,救杜小草一个陌生人?
老妪拿出的那个龟壳上,用羽文写着六个字,生搬硬套到刚刚的“海难”上,一头巨龟被戳成筛子,千余乘客死伤殆尽,可不就是“大天倾”、“生灵血”?
杜小草记得周姓长舌妇说过,最开始被安排来侍奉甲字五号房的两个侍婢,拿了金叶子打赏离开以后,被管事安排的新去处,就是一位随身跟着十几具骷髅的“老妪”。
老妪一早就上了船的,里应外合灭了靠山龟。
杜小草想明白这些,斜睨秦琦:
“昨晚你在我们那间客房,有没有见过一个奇怪的老妪?想清楚了再回答。”
秦琦涌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是纨绔又不是傻子,不缺眼力劲,哪儿还不明白杜小草的暗示?
果断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老妪好歹救了他一命,他不能坑了救命恩人,万一惹毛了人家,把他也削成骷髅怎么办?
三人边聊边沿着一条崎岖的山道前行,绕过一座小山丘以后,眼前豁然开朗,可惜仍然没有灯火和人家。
他们曾经升起篝火烤干衣物的小山洞,已经被一群形貌古怪的黑衣人占据,为首之人一脚踹飞灰烬,犹有余温,鼻中冷哼:
“算你们机灵,连夜跑了!”
黑衣人没有让手下去追,能逃离龟背的都是修士,哪怕不能御剑逃遁,脚程也快得很,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钻,任谁也难搜出来。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升起篝火的人是怎么穿过迷阵,逃到此地的?
出事海域四周,事先就布下了困阵和迷阵,没有内部人指点,想走出去千难万难。
杜小草自己,也不知道老妪馈赠给她的两颗鲛珠,还有“破障”的神通。
一行人稀里糊涂,朝着东凫山峦的方向疾行,黯淡的星空上乌云汇聚,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雨滴寒凉森冷,四周却只有低矮逶迤的灌木,暮春时节,枝叶就已经枯萎败坏,高高低低的地面,乍一看像是崎岖山路,仔细看却是不知道废弃多少年的荒冢坟茔,阴气森森。
秦琦这种纨绔,吓得魂不附体,磕磕绊绊摔了几个跟头,直接摔晕了过去。
秦佑安无奈,只能背着他前行。
杜小草也变回小黄鸟,站在他头顶上探路,凭着过人的五感六识,依稀看见远处出现一点亮光,在滂沱雨幕中缓缓移动。
她低低告诉秦佑安:“东南方向有行人出现,手里拎着灯盏……”
“绕开他。”
黑天半夜,暴雨倾盆,忽然出现的提灯行人,也许是当地的村民,也许是山野精魅,无论是哪一种,都避开的好。
杜小草苦笑:“咱们这边有鲛珠照路,他也看见了我们,朝这边过来了。”
避无可避,擦肩而过。
对方也是个衣冠华丽的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衫同伴,手中拎着一盏雀灯,灯口噙着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光泽柔润明亮。
两人年岁相当,面容俊美,明明被雨淋成了落汤鸡,还满面春风,恣意飒然,看见秦佑安负重前行,拱手上前打招呼:
“这位兄台,也是跟友人一起游历山水?冒雨负笈人生一大乐事……”
秦佑安面无表情。
拎着雀灯的青衫年轻人苦笑:“暴雨浇头,露宿荒郊,哪还是什么乐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才对,万一染了寒病,小命都没了……”
说话间,空中电闪雷鸣,一次次照亮四周山林,隐约能看见右手边的一片山坳里,有一座宅院。
华服青年大喜:“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就记得这附近有户人家嘛,寄人篱下非所愿也,檐下躲雨大乐事也……”
杜小草这两年来见多了荒唐不羁的贵公子,各有各的怪癖,眼前这人多半也是小世家出身,没去勾栏瓦舍放浪形骸,跑到荒郊野地纵情山水,也算一桩雅趣。
只是他要进入的这座宅院,有些不伦不类。
青砖黛瓦,逶迤精巧,各色花木高大葱茏,跟周围的死气缭绕对比鲜明。
宅院大门外,本该摆放石狮子的地方,却摆了两尊泥塑神像。
杜小草飞过去查看一番,回来告诉秦佑安:
“是聚灵阵,把方圆百里内的灵气就聚拢到这座宅院里,那两尊泥塑,应该是本地的山神土地,没有金光护体,是没被大胤敕封的淫祠野神。
他们刚刚行走过的山道,分明是一处乱葬岗,草木枯败,秽气遮天蔽日,这样的地方冒出野神,多半是鬼魅。
此物有违“生老病死”的天道循环,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除非被仙朝敕封为山水神灵,才能名正言顺享受香火功德。
眼前这尊“寄人篱下”的泥塑野神,一看就有古怪。
摆在秦佑安眼前的难题,是要不要进入小院避雨。
进入院中的那对华服公子,已经闷头冲了进去,站在屋檐下对着秦佑安大喊:
“兄台,雨大难行,且来避一避,若是怕有妖魅,咱们不进去便是,只借用主人家的屋檐躲雨。”
秦佑安不理会,继续冒雨前行。
走来走去,硬是走不出这片山坳,始终是绕着小院转悠。
如是转了三圈,火气上涌,疾奔到小院屋檐下,冲着两尊泥塑一顿敲打。
离奇地是,挨打的是泥塑,吃痛的却是跟华服男子站在一起的青衫提灯人。
秦佑安看在眼里,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拔出箬衣剑,当成柴刀一样挥在手中,要削掉泥塑的头颅。
青衫男子气急败坏,蹁跹风度再也维持不住,手中的雀灯霍然一晃,森森黑气笼罩了在场所有人。
整个东岳之地的山水灵气都被封禁,这尊淫祠岂能例外?
他手中雀灯的威力,不如平日的十分之一,全靠消耗灯芯中收集的厉鬼维持,不大一会儿,就露出颓势。【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