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暗杀,裴煜接下来半个月,都严阵以待,防护符阵不分白天黑夜开启运转。
他安然度过了花灯节,既没被剥皮,也没被蘸盐,赵镰的狂言没能兑现。
裴夫人赌着一口气,过节那日,把库房中珍藏的几百盏八角琉璃灯全都挂了出来,阖府金碧辉煌。
入夜以后,还让仆婢在院中各处放孔明灯,成千上万盏橘色纸灯挤在夜空中,招摇了一个多时辰,吸引了满城人的目光。
秦佑安陪着杜小草,站在水榭高台上赏灯,星空已然被灯盏淹没,气氛喜庆热烈,一片富丽华美中,还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幽然浩瀚。
从山巅高台俯瞰火羽城,光影团团簇簇,轰然的喧嚷声隐约可闻,火树银花中挤满了赏灯人。
杜小草翘首远眺,目眩神迷。
去岁她也是赏灯人中的一位,今宵却只能远远观望,不知往来人群中,有没有熟悉的面容。
吕文昭煞风景地溜上来,揶揄杜小草:
“眼馋是?没用,今晚你只能乖乖呆在府里,敢出门去赏灯,小心被崔硕人掳走……”
杜小草觳觫。
崔硕人就是去年花灯节上掳她魂丝作画的纨绔,博陵仙后的胞弟,去年在火羽城吃了大亏,昏睡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苏醒了,还敢再来火羽城?
吕文昭双手抱剑,眼角眉梢都是讥诮:
“有靠山的人无所畏惧嘛,他不但故地重游,还把赵镰那混蛋一块带来了,气得裴煜要出去揍他,裴夫人怕儿子吃亏,锁死了防护符阵,任何人不许进出。”
赵镰指使温羡设局害人在先,失败后迁怒裴煜,除夕夜派人暗杀他泄愤,却失手了。
裴煜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他把刺客的尸体打包送到白帝城,趁着赵镰眠花宿柳的时候,把尸体扔到他床上。
赵镰黎明醒来,陪他缱绻一宿的娇媚花魁不知所踪,原地躺着一具惨白梆硬的僵尸,吓得他咬牙切齿怒骂裴煜。
这才隔了几天,人就来了火羽城,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到他不安好心。
花灯节只隔着一天,赵镰就登门拜访裴夫人,求娶裴二小姐为正妻。
裴煜以家主之名,把人一脚踹下府门台阶,跟他同来的崔硕人也被拒之门外。
裴府防护符阵开启,牢牢挡住恶客。
这场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围观看热闹的人还没过瘾,就已经散场。
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刚才那短暂的叱骂撕打,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霞院里,秦佑安和吕文昭正襟危坐,面前的红木案几上,摆着两个巴掌大的芥袋。
这是府中新来的供奉倪婆婆施展“摘星手”,趁着府门外骤然而起的混乱,从赵镰和崔硕人腰间顺来的。
倪婆婆不是裴府的仆婢,是秦佑安为了确保杜小草的安全,从白帝城带过来的嬷嬷,修为高深,性情缄默,做得一手好绣活。
她没像雷妪、柴妪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杜小草,像个真正的粗使婆子一样,潜伏在燕阁里,言谈举止,跟寻常仆妇并无不同。
今日第一次出手,不为杀人御敌,而是从赵镰和崔硕人腰间窃走芥袋,速度飞快地抹掉芥袋上的神识烙印,摆在案桌上。
秦佑安和吕文昭各自拿起一个芥袋,神识飞快扫过,对堆成小山的金银珠玉、法器符箓、银票金叶子视而不见,专心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快就找到了,是两张诏书,一摞画轴。
画轴一共十二个,画面清一色都是美貌女子,看衣装插戴,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有两位还是巫疆蛮女,都被崔硕人掳了神魂,封禁在画卷中。
这倒也罢了,众人都知道崔硕人的龌龊嗜好,昨日花灯节人潮汹涌,正是他猎艳的好机会。
两张诏书就有些吊诡了,一张盖着仙帝玺印,责令秦佑安去金花镇北两百里除祟,不得延误。
另一张是仙后懿旨,把杜小草赐婚给赵镰为正妻。
裴煜一脸不屑:“乱点鸳鸯谱!她崔明月是仙后是如何,也不能擅自插手门阀贵女的婚嫁,这懿旨不作数,我让大宗主去白帝城找她理论。”
大胤门阀势大,姻亲关系错综复杂,皇室为了不惹麻烦,从不轻易给任何一家赐婚,纵然赐了,门阀家主也敢驳回。
渐渐地,赐婚只针对皇室子弟,比如秦佑安,他是仙帝亲侄,喊仙后一声婶婶,仙后扯着这个幌子,才能名正言顺地下懿旨赐婚。
赵镰和杜小草,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秦佑安映着日光,仔细验看懿旨,笃定地告诉众人:
“这懿旨是伪造的!”
吕文昭一惊,拿到手中仔细地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是吕相之孙,日常见惯了仙帝的御批,仙后的懿笔却见得不多。
秦佑安是皇侄,在宫苑中长大,对崔明月的笔迹走势了然于心,确定这是一份临摹出来的伪诏。
“这些字单独看,都是仙后的笔迹,却不够浑然一体,明显是从仙后其它字迹中生硬照搬来的。”
懿旨也好,诏书也好,不一定非得要仙帝仙后亲笔书写,让御书监代笔,盖上玺印也可以。
这份伪诏为了唬人,刻意模仿仙后笔迹,反而露了马脚。
吕文昭啧啧冷笑:“矫诏是诛九族的重罪,矫懿旨也要夷三族,赵镰想报复想昏了头吗?”
“凭一个赵镰矫不了诏,这懿旨上的字虽然不是仙后写的,凤印却是真的,崔硕人是仙后的胞弟,可以自由出入关雎宫,他趁着仙后不注意,偷偷盖上去的。”
崔硕人为何与赵镰合谋,尚且不知,但这份懿旨是双刃剑,一旦曝光,受伤的只会是杜小草。
裴煜想通关窍,气得一脚踹飞地上的案几。
凤印是真的,懿旨就是真的,笔迹只是小瑕疵,没谁规定仙后必须亲笔写懿旨,代笔的人刻意模仿一下仙后的笔迹,也不是大罪过。
仙后是崔硕人的姐姐,岂会让他背上“矫诏”的罪名?
她只要咬定这份赐婚懿旨就是她的本意,崔硕人好赵镰就不会有事。
现在嘛,懿旨先一步落到秦佑安手里,赵镰的诡计落空了,后续还有一大堆麻烦等着他和崔硕人。
秦佑安不但扣下了诏书和画轴,连芥袋也不打算归还给崔硕人和赵镰,谅他们也不敢声张。
崔硕人倒是气势汹汹地折回头来闹,秦佑安一口咬定:没捡到。
“崔公子还是去别处找找看,裴府上下几百人,没人捡到你和赵公子的芥袋,门房上的人说,两位公子入府的时候,腰间就被没有悬挂芥袋。”
“放屁!我们来裴府是为了宣旨,出门前还仔细查看过芥袋,来你们府门口转一圈,芥袋就没了,不是你们偷了捡了,会是谁?”
崔硕人怒不可遏,俊俏的面容狰狞,翩翩风度也难以维系。
他怎么都没想到,素来矜贵高冷的秦佑安,也会施展鸡鸣狗盗的下三滥手段,坑得他措手不及!
芥袋里封印着美人的画轴,堆积如小山的法宝和珍宝,他虽然心疼,却也舍得,唯有诏书和懿旨,事关重大,出了纰漏他就惨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