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对此不予置评。
及雨却看不惯薛坠玉,冷哼一声奚落她:“还没死心呢?你父亲已经被仙帝鸩杀,诏令不得收敛尸骨,抛给野狗啃咬干净,你的祖母撞柱,母亲悬梁,姑母也被丈夫入土为安,阖家都是孤魂野鬼了,你还端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
一屋子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仙国大事她们不懂,只听及雨这番话,字字血泪。
杜小草因为五感六识敏锐,从裴夫人心腹嬷嬷的低语中知晓,薛坠玉的处境比及雨讥诮的还要艰难。
她寄予厚望的外公、舅舅,两位姨母,三四个表姐妹,都对她弃之不顾,在花朝宴上当众说她已经“殉节”。
然而薛小姐就是不肯死。
及雨不知道是真看不惯她,还是奉了裴夫人的命令,一再往薛大小姐伤口上撒盐,diss她蠢得没救,都落到如今的地步了,还不晓得是被谁暗害的。
“薛小姐,我们裴府可是你的大恩人啊,要不是夫人花了十万两银子赎你,你就只能进帝城的教坊司了,从前那些被你鞭打羞辱过的纨绔恶少,会排着队的去嫖你,还不如现在,只要伺候我们裴公子,就能安生度日。”
这是实情,但薛坠玉无动于衷,木木呆呆地坐在木椅上。
及雨气得狠踹了一脚木椅,扭身走了。
杜小草却从她话里听出猫腻,薛坠玉的高门显贵出身不是假的,就算一时落魄了,还有母系亲人得势,他们或许真的希望薛坠玉死了,却不会乐意看到火羽裴氏这么折辱他们的血亲。
所以,裴夫人是哪来的底气,敢让儿子这么欺辱薛坠玉?
馋她的美色?馋她的五瓣金梅灵纹?
这两样东西是很稀罕,但还差点分量,还得有其它利益和黑手,才能让裴夫人如此肆无忌惮。
无论如何,有薛坠玉这么个美人坯子在,分散了裴大少作妖的气力和精力,修为也日臻精进,距离开灵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他的蓝宝金麒麟腰佩,因为麒麟火无端消失,没了温养神识灵纹的妙用,已经不再佩戴了,裴夫人如鲠在喉,始终放不下这件事。
杜小草十分忧愁。
她真不知道麒麟火这种东西,只是捡起那枚腰佩的时候,眉心的水墨荷尖倏然灼热,隐约还听到一声雀鸟的欢悦唳叫。
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事后回想,八成就是麒麟火,被她眉心的灵纹稀里糊涂吞噬了。
吞都吞了,只能佯装不知此事,否则以裴夫人的狠心,敢让人把她扔进丹炉祭炼十天半月,逼出麒麟火。
又不是她故意去碰金麒麟的,罪魁祸首是芳绫芳绡,敢把主子这么要紧的东西扔出去钓鱼,反被鱼钩戳花了脸,折得不冤。
裴夫人那边,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儿子突破开灵境的大事上,嫌天愚院“屋舍狭仄”,把人挪去火羽城外的东溪别苑,那里修建了专供裴氏族人破镜用的密室,有阵法加持,灵气磅礴。
裴夫人带着心腹亲自照顾儿子,杜小草、垂珠这种大丫鬟也不允许靠近。
闲了两天,及雨过来传话,说别苑新买进来一批小丫头,柳娘子照顾不过来,让天愚院里闲着无事的人过去帮忙。
杜小草想了想,让垂珠领着一众小丫鬟看家,自己带着白桃去见柳娘子。
外面的旱情越来越严重,米价比往年飙升十倍不止,穷人家只能卖儿卖女。
裴夫人趁机买进两百个小丫鬟,这数量明显反常,一望而知不安好心。
杜小草到地方的时候,发现这些新买进来的女孩年纪很小,超过十岁的没几个,普遍六七八岁,不知道是为了好调教,还是牙行里只能买到这样的。
火羽城地处东疆,大部分村寨都依山傍水,日常耕田捕鱼,养蚕织缎,一大家子都能吃饱穿暖,轻易不会卖了女儿给牙婆。
牙婆又最喜这些山清水秀之地出来的女孩,个个水嫩得像花骨朵一样,平日就盼着人家遭了天灾,好赶着牛车去收人。
天灾不常有,一袋粟米换一个丫头的好机会可遇不可求,似甄七娘这种野路子,平时在本乡本土踅摸女孩子,媒婆兼着牙婆的,现在趁势添了本钱,想大赚一笔。
今天这场面,甄七娘也没缺席,领着七八个小丫头站在树荫底下乘凉,杜小草仔细看了几眼,没发现相熟的面孔,略松了口气。
焦溪一向出美人,又赶上这种灾荒年,牙婆像水蛭见了血一样扑过去,一不小心就被她们叼走几个女孩子,甄七娘日日在村里,占着天时地利,居然也没诓到人?
杜小草心里奇怪,甄七娘更是目瞪口呆,一双三角吊梢眼眨了又眨,揉了又揉,半响才敢确定眼前的漂亮女孩,就是她半年前卖进裴府的杜家大女儿。
这一身细纱绫罗,那一头珠钗玉簪,缤纷耀眼,清丽娇艳,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她。
从前因为常年干农活曝晒得黧黑面皮,现在奶白奶白,手里捏着一方锦帕,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袅袅娉婷,脚上的绣鞋都缀着一圈黄豆大的珍珠。
甄七娘看得两眼发直,硬是没敢出声跟她打招呼,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她一个牙婆胡乱说话,打死了白死。
杜小草暂时也顾不上她,先去见过柳娘子,帮着她指挥一众粗使婆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一溜排开摆上二十几个大药桶,从井里提水、烧水,给两百个新买进来的小丫头们洗澡、剪头,清除干净身上的虱子跳蚤,粗粗调教一遍。
七八个粗使婆子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的,粗暴摁着一群小丫头,破衣烂衫全部扒得精光,随手就扔进旁边的火堆,烧得哔哔啵啵。
有的丫头羞恼害臊,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哭骂,被婆子劈面扇了几耳光,揪着头发拖到大药桶旁边,也不管热水烫不烫,直接把人扔进去洗刷。
这些婆子人手一根猪鬓毛刷,像是给猪脱毛一样狠命涮洗。
桶里的小丫头敢呼痛躲避,立刻就会挨打,几次下来,婆子们手再重,哪怕皮都给搓破了,也没谁敢躲了。
短短一盏茶时间,第一批二十几个小丫头就白绽绽出桶,头发全都被婆子拿剪刀胡乱绞了,毛茬茬连个小揪揪都不剩下,皮肤也通红通红的,一字排开站在桶边,一人被扔了一套粗使丫鬟的蓝白布裙,自己去旁边穿上。
第二拨洗刷开始,却闹了点乱子,有的小丫头舍不得从小带大的护身符,有人舍不得娘亲临别塞的荷包,死命攥在手里,怎么打都不撒手。
而裴府的规矩,是光溜进门,一样外头的东西都不许夹带。
胳膊如何扭得过大腿?
一个精壮婆子直接上前把人敲晕,扒光了扔进药桶里洗刷,再拎出来的时候,人醒了,护身符和荷包也早就烧成灰烬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