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深海的感觉并不好受。
视野被光滑如丝绒的幽蓝吞没,很快落入水底的月光也变得晦暗,能看见的只剩下那对冷血动物的金色竖瞳,即便是在暗中这双眼睛也闪烁着微弱的磷光。
水压让莎拉产生了轻微的耳鸣,而更可怕的是,她的肺部所容纳的空气几乎完全被挤了出去。她挣扎着向上伸出手,想游出去,触摸海平面,将头探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但双腿却被冰冷修长的鱼尾紧紧绞住,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最后一小串气泡从少女柔软苍白的唇角散去,她的眼眸也逐渐涣散。
——不,她不甘心。
——怎么能憋屈地死在这种地方。
莎拉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双手,将手指插/入拜帕水蓝色的长发中,捧起他柔软嫩滑的鳃,将他俊美无俦的脸颊拉近了一些。
她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瓣,攫取着……人鱼冰冷的气息。
很快有触手从海水中伸了过来,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而人鱼带着半透明蹼膜的修长手指,则掐在了她的腰上,将她稍微托举得高了一些。
莎拉那件浅紫色的长裙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如今身上只剩下纯白色的单薄衬裙。是以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立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被触手绑在身后的双手也用力挣扎着。
触手上细小的吸盘安抚般吻过她的掌心,但冰冷滑腻的触感却让莎拉汗毛倒竖。她看不到这些触手是从哪来的,想要回头,下颌却被拜帕用另一只手给扣住了。
少女紫水晶般的虹膜在深海之下显得越发迷人,眼尾由于海水的刺激泛出淡淡红意,月光色的长发顺着水波轻轻摇曳。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拜帕空灵优美如鲸歌的声音:
“……人类真是脆弱。”
睁开眼睛时,浸水的衣裙已经变得干爽舒适,发梢也干透了。
莎拉发现她正侧躺在一块礁石上。
远处的海水静谧如镜,倒映出清冷的银月和幽暗的红月。
人鱼遥遥立于海波间,湛蓝发梢浸润水光,苍白绝美的脸颊在月光下恍如神祇。他身上未着寸缕,锁骨的凹处盈着闪光的水洼,再往下便是紧实的胸肌和优美的腹肌,漂亮分明的人鱼线没入腰间鳞片,又被摇曳的海水吞没。
莎拉感觉嗓子有点哑,她轻咳了一声,警惕地打量着人鱼:“……是你给恺撒下的毒。”
拜帕灿金的眸光也遥遥投了过来。
他咧开薄唇,利齿森然:“是,那又怎么样?”
莎拉的瞳孔微微缩起:“你和他有仇?”
“没有。”人鱼游近了一些,“只是因为我憎恨人类。”
莎拉后退到礁石的中间,掌心浮现出四团小火球:“再往前一步,我就攻击了。”
拜帕冷笑:“人鱼可没有腿。”
火球术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在拜帕胸前的肌肤留下焦黑的印迹。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有着半透明薄膜的手掌,在胸口轻抚了一下,伤痕便全然消失不见。
“在自然魔法中,水是治愈之源。”拜帕嗓音泠然,“也正克制火焰。”
“那是因为火焰还不够多。”莎拉垂下睫羽,观察着刚才凭空搓出火球的嫩白指尖,“……我的力量还不够啊。”
“你想获得力量?”拜帕问。
莎拉瞥了游动在她脚边的人鱼一眼,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如果我有足够的力量,刚才就不会被你……”
白裙少女的侧脸柔美如一道月光。
而深海中的怪物永远无法企及,无法像那位该死的人类皇帝一样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拜帕没来由地有些不悦。
他抬起冰冷修长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脚踝。
莎拉想反手给他一巴掌,手腕却被拜帕用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了。
他指缝的蹼贴在静脉上,带来潮湿寒冷的痒意。
“放开。”莎拉说。
人鱼低下头,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脆弱的人类——拖下水——会死。
他没办法时时刻刻吻她,虽然乐意之至。
莎拉并不明白这一瞬间冷血动物的想法,只见他竟然顺从地松开手,乖乖退回刚才她用火球划出的界线。
这让莎拉对他的恶感减弱了些许。
“你是怎么带着我出现在这里的?”沉静的海浪声中,她轻声问。
“皇宫的地下水道。”拜帕兴致缺缺地回答。
莎拉嫌弃地蹙起眉头——不是她想的那个下水道?
事实上,皇宫的引水设施非常完备,他们自然不会和排泄物一起被冲出来。但拜帕显然读不懂她此刻的神情,便也没有告诉她具体的路线。
看着暴虐的人鱼一脸懵懂,对于除了她之外的事物都毫无兴趣,莎拉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你能把我送回去么?”
“不能。”拜帕说。
空气陷入一刹那的寂静。
“为什么?”莎拉发现,和拜帕讲话必须有明确的语义。
如果只是眨眨眼或者歪歪头表示好奇,他不懂——那样二人只会大眼瞪小眼。
“我不知道路。”
拜帕百无聊赖地搅动着尾巴,在海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我告诉你?”莎拉和他商量。
“你要和我一起游回去?”拜帕低低地笑了一声,“脆弱的人类。”
莎拉虽然多少会游点泳,但四周皆是茫茫海面,早已看不见帝国的王城。若是真的要游,她大概会累死在海里,或者被一个浪头拍翻。
这时人鱼已经再度游到她的脚边,抬起苍白的双手撑上了礁石。
“上来。”他说。
莎拉:?
“你要我怎么上去?”
拜帕稍有不耐地扯了扯唇角,一字一句:“坐-在-我-胳-膊-上。”
“你一只手可以游泳吗?”莎拉质疑,“还抱着我这么大一只……”
话还没说完,她的臀部已经被人托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放入臂弯。
“……不用手也能游。”人鱼冷淡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坐稳,不要东张西望。”
莎拉收回辨认方向的目光,指向西边:“王城在那个方向。”
拜帕没动,只是原地拍动着尾巴。
“你怎么不动。”莎拉问。
“你最好抱着我的脖子。”拜帕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怕游得太快,你会掉下去。”
少顷,他低低地补充:“我可不会回头去捡一个讨厌的人类。”
莎拉气笑了:“既然讨厌我,为什么在皇宫的时候要吻我的腿?”
拜帕金色的竖瞳骤然缩起,莎拉听到了喉结滚动的声音,他肩背的肌肉也紧绷起来。
“因为……太香了。”人鱼笑容扭曲,尖牙在月光下流转着泠泠寒光。
莎拉无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人鱼的唾液有疗伤的功效,他不是为了这个而吻她,而仅仅是追逐着鲜血的气息,就像深海中追逐着血丝的鲨鱼。
不过,一瞬间的颤/栗之后,她便恢复了镇定。
猛兽也好,怪物也好,她会把他驯服。
让他只能亲吻她一个人的脚。
——为了水元素的技能。
就在出神的时候,莎拉听见头顶传来翅膀翕动的声音。
身穿银色盔甲的骑士们骑着雪白的狮鹫,从王城的方向朝这里飞来。
为首的骑士赫然有着一张熟悉俊美的脸颊,祖母绿的双眸在月下光芒流转。
“恺撒!”莎拉抬起手朝黑发青年晃了晃,“你没事!”
看到她被人鱼挟持,恺撒长眉微凝,随手丢掉占卜她所在方位的水晶宝珠,扯着狮鹫的缰绳便从低空掠过,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清冷的月光中,少女纤白柔嫩的手与皇帝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交握。
“抓稳了。”风声呼啸,恺撒半长的黑发掠过莎拉的眼角。他的唇色尤为淡薄,还显出重伤未愈的苍白,但那只手却稳定有力,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皇帝的碧眸与人鱼的金眸在虚空中交汇,电光火石,仇恨汹涌。
宫廷法师分析得出,恺撒所中的毒来自深海,是人鱼的不传之秘。凶手只可能是眼前这一位,黑发青年削薄的唇线紧紧抿起,眼眸有种无机质的冰冷。
拜帕本就厌恶人类,对于人皇更是恶感叠加,而他竟然——想要抢夺他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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