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宁时间有限,不能在任务中呆太久。
将目标锁定珍珑棋局之后,便离了郊外,前去寻找段誉口中的棋会。
段誉给出的信息有限,顾安宁只能亲自去打探消息。
他拿出一把浅黄色的油纸伞,遮挡住头顶的太阳,轻飘飘地站立在路中央。偶尔有姑娘们经过,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顾安宁全部无视,发了好一会儿呆后,去了城中一所清雅的茶馆。
茶馆里燃着淡淡的熏香,单单从香味就能品判出来,此间格调不低。
屏风隔了几个小单间,最前面的蒲团旁放了一把上好的七弦琴,午间客人不多,只是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无人弹奏。
顾安宁收起伞,左右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了雅间里散落地棋子。
他正要过去,店里的小厮先走了过来,“客人可是第一次来?若有需要,请直接吩咐小的就好。”
顾安宁心不在焉点了点头,“你们这儿可能下棋?”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小厮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确定顾安宁并非为了饮茶而来,而且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委婉道:“您是否约了友人?可要小的安排一间雅间?”
“只有我自己。”顾安宁回道。
他终于注意到这边下棋的人不多,大多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品茶,心里的兴奋去了一半。
到了外面依然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同在府邸中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小厮看出来顾安宁兴致不高,连忙推荐道,“咱们雅间环境清幽,小的见您通身气派不似寻常人,甚是仰慕崇敬您这样的人,若您愿意过去,小的愿意找掌柜通融一下,送您一盘糕点,您觉得如何?”
顾安宁摇了摇头,“你可知珍珑棋局在何处?”
还不等小厮回答,便有客人接口道:“你想去试珍珑棋局?”
顾安宁点了点头。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屏风后面走出。
他身上穿着灰色长袍,头发束得整齐,唇边微须,脸上的表情还算温和。
中年男人出来的那一刻,顾安宁从缝隙里看到了里面棋盘上散落的棋子,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珍珑棋局由擂鼓山聪辩老人主持,你若是想去,不妨直接去擂鼓山聋哑谷。”他道。
顾安宁皱了皱眉,“此处是何地?”
中年男人愕然,没想到看起来风光霁月的青年公子,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洛阳。”中年人道,“我名范百龄,于棋艺上略有所得,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同我做个伴,一起前往擂鼓山?”
“甚好。”
范百龄邀请顾安宁去了他的隔间,让小厮送来一套茶具,又多要了两份点心。
“这里的点心是用茶粉研磨制成的,入口还不错,你可以试一下。”他道,“还不知公子名讳?”
刚刚坐好,正想拿出品相上佳的陪葬棋盘炫耀的顾安宁动作顿了一下。
不久之前,段誉也问过这个问题,被他用一句“忘记了”挡了回去。
他们都这么在意姓名吗?
“我姓顾,”顾安宁停下拿棋盘的动作,回想起段誉曾经喊过自己“顾先生”,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云子,“名……棋。”
“顾棋,人如其名。”范百龄道,“可要对弈一局?”
顾安宁冲他笑了一下,“正有此意。不过这里的棋具似乎品质略次,不如用我的?”
他爱棋成痴,陪葬的棋具自然不止一副。那副楸木棋盘送给段誉之后,顾安宁又带了一副香榧木棋盘出来。
范百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棋盘质地坚硬,看大小便知,无法藏匿在身上。顾安宁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脑回路肯定跟正常人不一样。
所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范百龄想明白,顾安宁就把他的沉思当成了默认,毫不遮掩地取出了约有半方大的棋盘,和两罐晶莹透亮的棋子。
一股寒意自棋具中发出,范百龄没由来的打了个寒噤。
不过他同样痴迷于棋艺,见到这副品质上乘的棋具后,立刻理解了顾安宁为什么不愿意用茶馆中的棋具,连带着将方才的寒意也抛到了脑后,也没了心思去想,顾安宁是怎么把这么大的物件带过来的。
范百龄欣喜地伸手触摸棋盘,“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顾安宁同样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自然是最好的。”
两个同样爱棋的人一拍即合,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顾安宁本以为下完这局,任务就可以完成,他却没想到,范百龄虽然跟他一样喜爱下棋,天赋却并不出众。他的棋艺比段誉好了不少,但跟他相比,还差了不少。
棋子与香榧棋盘碰撞,发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响声。
顾安宁所持的黑子落下,胜负已分。范百龄塌下肩膀,重重的呼了口气,“顾小兄弟天资出众,年纪轻轻就能达到如此境界,实在佩服。”
顾安宁毫不在意他语句中的不当之处,除了围棋,其他事情都不能吸引他太多注意力。他问道:“你可否能解珍珑棋局?”
闻言范百龄露出尴尬羞赧的表情。
主持珍珑棋局的苏星河是他的师父,因为师叔丁春秋的一系列骚操作,范百龄同其他几个师兄弟被逐出师门,再没有见过苏星河。但是他们却知道,苏星河之所以设立珍珑棋局,不过是为了代师收徒,传承逍遥派武学罢了。
范百龄师兄弟八人的天资都算不上顶好,无论是武学还是他们的爱好。素来有“棋魔”之称的范百龄,虽然没有亲自试过珍珑棋局,却也自一旁观看过。
以他的能力,是解不出来的。
顾安宁察言观色的能力为零,没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为难,依然认真看着对方,等待答复。
范百龄轻轻咳了一声,“我技艺不足,尚不能破解棋局。”
虽然不太想承认,范百龄切切实实在面前的青年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喜。
顾安宁道:“我这便启程,前往擂鼓山!”
说完,他收起了桌上的棋具。
范百龄终于意识到顾安宁的特别之处,“顾小兄弟这一手可真是妙,我竟看不出其中玄机。”
“雕虫小技罢了。”顾安宁没有想过隐瞒身份,只是解释起来有些困难。对于鬼怪来说,墓葬品陪着一起入土,就是它们的所属品,顾安宁这招确实是基本操作。
顾安宁本想跟范百龄告别,独自前往擂鼓山,没想到范百龄说放心不下他,想起过去。痴鬼对范百龄“棋魔”的好感度很高,没有拒绝的理由,同意了他的邀约。
走出茶馆后,顾安宁重新撑开油纸伞,遮挡住头顶的太阳。随着他的动作,范百龄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顾安宁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纯然,这是个满身秘密的人。
既然是秘密,自然不可能轻易讲出口。
两人因棋结缘,即使从外表上看,二人年纪相差甚远,范百龄对顾安宁的好感却不少。再怎么说他也活了大半辈子,分的出来,顾安宁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下棋。
范百龄对顾安宁提不起太大的警惕,他没有再询问顾安宁身上的异常,而是选择亲自用眼睛去看。
洛阳距离擂鼓山不算太远,顾安宁外表看起来是个柔弱书生,实际上感觉不到疲倦。一路到达擂鼓山,范百龄发觉,顾安宁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不谙世事的心性、低于常人的体温,以及……范百龄从未见他吃过东西。
聋哑门在擂鼓山的山谷之中,这里位置偏僻,人烟稀少,风景也似乎比别处更优美些。
范百龄与顾安宁到来之后,聋哑谷的弟子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低头示意,然后带着二人向里面走去。
“他们都是聪辩先生收留的聋哑人。”范百龄解释道,“聪辩先生也不能讲话。”
顾安宁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撑着伞往前走,看到了不远处的石桌,以及上面的棋局。
聋哑谷朴素又简陋,这里的棋具比不上顾安宁的陪葬品精致,甚至连茶馆里的棋具也比不上。
可是在看到棋局的一刹那,顾安宁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黑棋一百八十一颗子,白棋一百八十颗子,已有半数摆放在棋盘上。
苏星河装作“聪辩”,不可能开口跟他客套的。为了避免麻烦,范百龄也没有上前相认,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客客气气的点头示意。
顾安宁一门心思扑在棋局上,他喃喃道,“这是‘十厄势’?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
说完顾安宁落下一子,抬头期待得看着苏星河,“请务必竭尽所能!”
苏星河觉得顾安宁太过自大了,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带着顾安宁过来的范百龄。
范百龄道,“顾小兄弟虽然年纪轻,棋艺却甚是了得。连我都不能保证,能在他手下走上几个回合。”
苏星河了解自己的徒弟,姑且相信了他。
他低头看着棋局,落下一颗白子,顾安宁所持的黑子顿时死掉一片。
顾安宁表情不变,比任何过来破解珍珑棋局的人都要淡定。苏星河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顾安宁手中黑子落下,情势忽然大转,白子陷入包围之中,呈现出来颓势。
下到这里,这盘棋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苏星河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相反,他松了口气,伸手捋了捋嘴边的胡子,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顾安宁,半晌露出激动又满意的神色。
传闻中既聋又哑的聪辩先生忽然开口,“你随我来。”
顾安宁皱了皱眉,不满道,“棋局尚有转圜的余地,为何不继续?”
苏星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
“与这盘棋有关?”顾安宁问道。
“不错。”
范百龄自动退下,苏星河领着顾安宁来到了一处山崖跟前,他做了几个动作,崖前石门大开。
“布下这盘棋的另有其人,他就在里面,你去吧。”苏星河道。
顾安宁不疑有他,径直走进了密道。
门缓缓关上,若非拥有雄厚内力,不可能从里面打开。苏星河可以预料到顾安宁的选择。
须发皆白的老人转身离开时忽然顿了一下。
密道里光线昏暗,燃了几支蜡烛。可是刚刚顾安宁过去,似乎他……
没有影子。
苏星河不由细想对弈时的情形,他们在树荫之下,影子不算明显,专心棋局没人注意过这个。如今细细想来,顾安宁确实是没有影子的!
苏星河按下机关,重新打开石门,飞快地进入了密室。【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