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阿在忙着婚礼的时候心里还惦记着他的好哥们,于是他在挥霍银子为珍珍准备聘礼、拾掇婚房的间隙去一趟什刹海的明相府。
他原本是想着揆叙腼腆不好意思同皇上提赐婚的事, 他反正脸皮厚, 就由他开口。谁料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他同珍珍的事终于算是有了结果,揆叙同大格格却还是路迢迢其修远兮, 这让和揆叙好得和亲兄弟一样的阿灵阿略有失落。
揆叙少爷近日的日子若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未免有辱他的“苦难”。阿灵阿内心感慨,这揆叙已将自己逼得比二十一世纪那些毛坦厂中学、衡水二中的学生还要惨, 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皆在念书。
揆叙万忙之中,抬头一脸冷漠地同进屋阿灵阿打了个招呼:“哟,新郎官, 来啦。”
阿灵阿将揆叙要的东西让下人们搬进来, 那是整整六大箱子由阿灵阿重金搜罗整理、正准备出版的《三年秀才五年举人》进阶版——《三年进士五年模拟》的底稿。
揆叙让人带话求阿灵阿给他搬来,并且要求在今年会试结束前决不能向外透露半张纸片。
看揆叙这冷漠的态度,阿灵阿抬手就赏了他一个毛栗子。
“小没良心的, 喏,都给你拿来了。话说这么多你看不看得完啊。”
“谁说我看不完?”揆叙抓了一本飞速地扫了起来,“小爷就给你读完了,然后中个状元气死你。”
“你考中状元我高兴都来不及,气什么?”
“哼。”揆叙举着书本竟然和阿灵阿置气起来。
阿灵阿看着这喜怒不定的揆叙,撇撇嘴说:“亏我御前还帮你和大格格说话……”
“谁要你说话了?”
“我们家珍珍的姐姐是德妃, 德主子和惠主子素来交好,惠主子在你家说几句话还是有用的吧?你不要我两求德妃替你说说?”
揆叙低声嘀咕着:“烦死了烦死了,打扰小爷温习, 聒噪聒噪。”
阿灵阿看着在那儿低声骂自己的揆叙无可奈何,留下那六大箱底稿从揆叙书房中离开。
一出书房便碰见了纳兰容若,向来温文尔雅的容若今日竟也不太对劲,发辫凌乱、眼角竟还有一点红。
“容若大哥。”
容若下意识地捂着眼角,说:“小七爷来了啊,来看揆叙?”
“是。”阿灵阿回望了一眼揆叙紧闭的书房门说,“揆叙似乎有点急躁了。”
“会试汇集天下英才三年一试,本就是千难万难,他如今心中有心事自然更急一点。”
阿灵阿心思一动,问:“可是为了婚事?”
容若一喟,点了点头。
“明相夫人说不了?”
容若摇摇头,“揆叙根本没和额娘提,上回他悄悄问了我,我与他分析了其中利害后他也没去找额娘和阿玛。我猜他是提着一口气要中了进士再提,只是会试我都考了两回……”
阿灵阿想到珍珍给她写信说攸宁对这事的反应,他无奈笑笑:“他和大格格倒是绝配,一个不说一个不提,全都吊着气等,也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你让揆叙先考吧,等过了这阵咱们再替他想想办法。”
容若说完拉着阿灵阿要去花园里喝上两盅,他步行时阿灵阿偷偷一瞧,眼角那点红似乎是指甲印?
明珠花园精巧别致京中闻名,尤其是容若的渌水亭是四季四时各有风光旖旎,堪称匠心独具。
“容若大哥的心思就是不同他人,我在京郊有一片地想弄个园子很久了,不知道大哥可有什么好建议?”
容若略一思索说:“我也是瞎拾掇,万岁爷京郊的新园子畅春园有位新上任的总管叫李煦,他才是真行家,我与他相熟,等你成婚后我为你引荐,你问问他便是。”
阿灵阿自然谢过,同时容若的婢女替他们端上梅花露和梅花糕,容若又去叫管家请家中的伶人来清唱。
伶人乃是一娇小可人的少女,她随着管家缓步而来盈盈一拜。
“大公子,今日可还要听那风筝误?”
容若朝她温柔一笑说:“季春,今儿的客人过几日就要成婚,你且唱那紫钗记里的花朝合卺应应景吧。”
季春一福,然后开嗓唱了起来。阿灵阿穿来后不是忙着打架便是忙着读书,还没有机会好好听听这康熙朝的“流行音乐”昆曲,可他即使不懂也分辨个好坏,眼前这位一开口那声音简直宛若天籁。
昆曲本要丝弦相合,可亭中狭小只容得下伶人独唱,于是她轻打节拍抑扬顿挫地清唱起来,唱腔绵长悠远,令人回味无穷。
阿灵阿心想,这位要是生在现代参加个《中国好声音》拿个前几名那是绰绰有余。
容若听着听着更是入迷到走神起来,直到被隔壁院子里响起的一声尖利的喊叫打破。
“你又听她唱戏!我不许,小贱人你唱什么唱!闭嘴!”
阿灵阿惊了一跳,而容若则是一副大梦初醒、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朝阿灵阿说:“抱歉了,今日不能再相陪了,等你成亲后咱们再聚,到时请你和珍格格一起品茶。”
接着不由分说就让管家领阿灵阿回去,管家对容若的意思是心领神会,他半拖半请将阿灵阿带出了花园。
“这是怎么回事?”
“唉,那是大公子的夫人。”
阿灵阿恍然大悟,他听揆叙说过好多回容若和夫人不合的事,只是往日从没见过。
“这是日日这样?”
“日日?唉,今儿早上刚闹过,这还没过两时辰又来了。七少爷别替咱们大公子操心了,大公子已经惯了,只是要面子不喜欢外人看见。”
管家直到送阿灵阿上马都愁眉不展。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不要说阿灵阿还是个外人,他骑在马上想着揆叙往日形容过的“天翻地覆”,最后喃喃道:“这简直就是恐婚教育啊……”
不过想起珍珍,他又自信地挺起了腰杆。
没事,我是大清朝独一家的自由恋爱,和他们不一样。
…
阿灵阿这边去什刹海探望一下好基友无意间见识了一回容若夫人瓜尔佳氏的厉害,咱们珍珍这边,日子也不好过。
她近日都在忙着集中学习、重点突破!
李氏算着婚期已经不远,于是着手对她进行大清朝的最后一轮婚前教育。李氏从康熙赏赐的财产里拨出了一座当铺和一座田庄给珍珍做嫁妆,出嫁前的两月就反复磨着珍珍熟悉家务。
重压下的珍珍心里苦叹:我老公不缺钱!不缺!
可这话不能随意告诉李氏,在古代人心里女子的嫁妆是她以后安身立命之本,若是女子嫁过去后夫妻不合,或是夫君早亡没有子女,只要还有一份嫁妆在便还活得下去。
德妃在妹妹出嫁前又从宫中赏了不少金银首饰,再加上家中的田庄铺子银两,珍珍在婚前发现自己虽然是不如阿灵阿家底厚,但竟然也变成了一个“小富婆”。
另外便是陪嫁之人,李氏很早便将徐大柱家的两个女孩赐名叫徐莺和徐鸾,两个姑娘皆是聪明伶俐性格外向,又得李氏早早“培训”,很是适合陪嫁去国公府。
而胆小怯懦的李玲儿,连珍珍都觉得她还是留在宽松和谐的威武府中比较好。李玲儿哭了一场后恋恋不舍与自家姑娘道别。珍珍怜惜她陪伴自己多年,求了李氏放她去已经做上当铺掌柜的哥哥李勇那里帮忙,这样一算李玲儿还是跟着她去了国公府,只是以后要忙碌在那间当铺里而非在她身边。
一切准备就绪,就在珍珍要在自己的闺房里度过最后一晚时,李氏和塞和里氏携手而来,两人面目凝重一齐坐在她床边。
已经散了辫子的珍珍疑惑问:“阿奶,额娘,这是怎么了?”
塞和里氏未语先哭,她拿帕子抹着眼角说:“我思来想去,虽然这七少爷来咱家赌咒发誓过往后不纳妾,可他们大户人家同咱们不一样,我思来想去的还是要先叮嘱你几句。”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塞和里氏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她瞧了瞧李氏,李氏叹了口气,“七少爷兴许是往后是真不会纳妾,但像他这样的出身又是在国公府那样的地方长大,成亲前身边就是收一、二个通房也是不稀奇的。”
珍珍呆了一下,开始回忆阿灵阿有没有时间纳通房的问题。
两人认出对方的时候只有七八岁,就算是清朝,他老娘也不会这么残害他这个未成年人吧,就算是狗皇帝这个天赋异禀的,那也是打十二、三岁开始才大展身手的。
两人重逢之后阿灵阿就更不可能干这事了。
除非他想下半辈子守着《葵花宝典》过日子!
“你嫁过去了若是碰上不要急,也不要慌,先拿住了七少爷才是,以后这通房若是对你恭敬你便好吃好喝供着,若是不恭不敬你再慢慢处置,千万别心急。”
这些事李氏是从小看过来的,就说她父亲吧,也是有两个老姨娘就是最早伺候在身边的通房。
珍珍面上抽了抽:“阿奶我知道了。”她又轻声说:“反正我知道小七爷他肯定没有。”
对,没有,若是他敢背着她有,哼哼,那洞房花烛夜她一定亲手帮他开启修炼《葵花宝典》的新大门!
“没有?”李氏见珍珍脸上不似有假,结果更加惆怅起来,“这可怎么是好啊……”
珍珍这是真糊涂了。“阿奶,没有还不好啊?”
李氏轻抿眉头,瞧着一脸懵懂天真的小孙女到不知该怎么同她说。
塞和里氏说:“额娘,要不要……”
李氏说:“哦,对对,你去拿来吧。”
这是要拿啥子哟?为什么额娘和阿奶的脸上都一副不可说的表情。
珍珍被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话给彻底弄糊涂了。
塞和里氏过了一会儿神神秘秘地拿了一个用一块藏青色的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回来,珍珍伸头看了一眼,问:“额娘,那是什么?”
塞和里氏尴尬地一笑。
“这是阿奶和额娘给你准备的压箱底,你明儿再看。”
珍珍揪着眉毛说:“干嘛明天看,现在不能看吗?”
塞和里氏瞪了她一眼。
“都这么晚了,明天要嫁人的人还不早点睡,要是熬夜把眼睛熬红了怎么办?”
珍珍忍不住在心里望天,面对老娘即将开始的叨叨她果断选择投降。
“好好,我这就睡,这就睡。”
她一咕噜地躺到床上,塞和里氏替她盖上被子,笑着说:“哎,这才乖,早些歇息吧,明早要起很早呢。”
她挑了一个放珍珍压箱底首饰的箱笼,把那个小包袱轻轻塞了进去,还又拿了一块帕子仔仔细细盖上,生怕露出来。。
等她两一关门,珍珍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真是的,不知道好奇心最折磨人嘛,说不让她看她不是就更想看了嘛。
她踮着脚摸到箱笼边,把盖子微微抬起一点,飞快地伸手把那东西给摸了出来。她解开外头裹着的布,里头竟然是一本书。
翻开一瞧,珍珍差点没大笑出声。
行吧,塞和里氏神秘兮兮地塞到她嫁妆里的,竟然是一本清朝“婚前教育”手册!
哎,想她一二十一世纪来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没吃过猪肉那也是早就花式瞧过猪走路的。
不过说真的,正儿八经的古代版小黄图她还真没见识过。
于是塞和里氏一语成谶,出嫁前的最后一晚,咱们的准新娘猫在被窝里,熬夜翻完了那一整本生动的“武打”画册。
…
前一晚看了半宿少儿不宜图的珍珍睡着后做了一夜奇奇怪怪梦。等她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还没亮,但院子里已经能听见人走动的声音,若是竖起耳朵仔细听,其中一个能听出是她额娘塞和里氏。
她拍了拍脸颊,把昨夜所有梦都赶出脑袋,又留恋地蹭了蹭温暖的被窝,随后在睡了好几年的床上努力把自己摊成个大字型。
她原本只想再微微眯一下,没想这一眯竟又睡了个回笼觉。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塞和里氏在她耳边叨叨:“就没见过哪个要出嫁的新娘子睡得像她这样安稳的,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被窝里流口水,哎,你说就她这样我怎么放心让她嫁人。”
约莫女儿大了都会这样讨亲妈的嫌弃,珍珍已经习以为常,今日还甚是不舍塞和里氏这日常的亲妈式“嫌弃”。
她慵懒地自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挥,试图把钻入梦中的唠叨给赶走,结果下一刻整条被子就从她身上消失了。
珍珍冷得哆嗦了一下不得不睁开眼,徐大柱媳妇一脸尴尬地抱着她的被子,她身边站着的是插着腰一脸又气又笑的塞和里氏。
“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倒睡得安心,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多少人等着你,快起来了!”
塞和里氏吼完,徐大柱的两个女儿徐莺和徐鸾端了水盆进屋,她两一人架了一边,硬生生把还在“回笼教圣地”被窝里修炼的珍珍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两一左一右对视一眼,带着狡黠的笑意在珍珍耳边喊开了。
“小姐,快醒醒,亲戚们快来啦。”
“是啊小姐,花轿也快来了,新郎官等急了!”
珍珍最怕的就是这两位大姐一唱一和,塞和里氏叨叨不过是单声道,大不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这两姐妹唠叨起来那是立体声混响,“嗡嗡嗡”地萦绕在耳边不散,效果简直就是立方级的。
她两才开了个口,珍珍立刻举手投降。
“起来起来,好姐姐,我起来了,我醒了。”
两姐妹相识一笑,手脚利落地服侍珍珍洗漱。
大婚之日,新娘子本身的周全最重要。若是因为吃坏了东西闹肚子耽误了吉时,或是身上有气味在洞房的时候被新郎嫌弃,那既是尴尬也不利于婚后生活,所以这日吃的食物都是尽量清淡又扛得住饥的。
大女儿是被挑进宫的,根本就没婚礼这事。如今轮到二女儿出嫁,威武家中条件财力早已不同往昔,这桩婚事又得皇帝和太后亲自过问,威武一家在婚礼的方方面面上都费劲了心思,就连吃食这件小事上也做得滴水不漏。
塞和里氏给珍珍准备的早膳是一屉蒸包子,再有一碟桂花糕。珍珍咬了一口包子皮,当舌尖尝到鲜美的火腿时,她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她尝得出来,这是她阿奶拿手的三丁包。
塞和里氏笑着在她肩头轻轻一拍。
“愣着干嘛,还不快趁热吃,你阿奶天没亮就起来剁馅儿和面了。”
珍珍小小地“哦“了一声,笑得和偷了鱼的猫一样幸福地吃起了独食。
前几年秀芳出嫁的那日珍珍是全程都在旁观,今儿终于轮到她自己原封不动地把这过程给走了一遍。
用过早膳后,威武和塞和里氏先带着她去靠近后海的吴雅氏家庙里叩别祖先。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回来沐浴、开脸、穿喜服、梳头,化妆,忙忙碌碌中珍珍连话都同塞和里氏说不上几句,就如同一只牵线木偶由着一群亲人们摆弄。
二姐今日要出嫁,博启作为唯一的小舅子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
一早上他都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前院和后院之间替两边传话。此时他急匆匆地跑进后院,掀开帘子一头钻进他二姐的闺房。
一屋子围着珍珍转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盯着他,博启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来了来了,花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明天应该三点更,以后缝周三晚上不更,怕被锁。
尤其还是洞房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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