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啊, 你祖父好容易才将你从虎狼窝里送出来,你怎么能再回去呢就算你回去了, 你能护得住远哥儿吗还不是一对姐弟都落到窦氏手中”
房月盈迟疑了下,“那我去求我姑祖母,将远哥儿也一道接过来姑祖母吃斋念佛心最软了,一定会同意的。”
“哎呦喂我的大小姐你现在这是寄人篱下, 本来就自身难保,哪儿还能再求人多收留一个我瞧着贾家是好, 可也不是开慈济堂的。这大户人家心思多、人傲, 你这么一来, 那旁人今后还不把你看扁了”
房月盈一愣,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之前贾娴那副鄙夷的嘴脸来,抓绢子的手不由握紧了些,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远哥儿在水深火热中吧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岂不是成天心在锅里煎似的”
“孩儿啊舅舅、舅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母亲留下的独苗过那等日子你放心, 只要有你舅舅跟我在, 就不会让远哥儿受那等欺负
咱们家离在宜兴, 离姑苏是不远的。这些日子,你舅舅都借一些由头隔三差五接远哥儿去咱们家来,吃吃好的、再给些新衣裳。能过几天好日子过几天。”说着也抹了一把辛酸泪, “可怜我跟你舅舅如今也不富裕,你大表哥要娶媳妇、二表哥要考恩科、三姐、四姐、五妹要出嫁,不然就是省也要把远哥儿好好带大。”
一旁的春杏蹙了蹙眉, 却又不好开口说话。
房月盈听出了舅妈话里的意思,怔怔道“难为舅舅、舅妈了。”
冯氏赧然道“这今岁南方闹洪涝,地里收成不好,我们也收不来租子。年初投的铺子全都亏着,全家都靠你舅舅给人教书赚点银子贴补。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房月盈犹豫着,冯氏见状,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可怜我那死去的妹子,要是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儿子受着这个罪,定是心安不得不过还好,女儿得了处好前程,在国公府过得锦衣玉食,这也够了啊”
听了冯氏的话,房月盈咬咬唇,稍稍缓和了下面色,对冯氏道“舅妈,你且等等。”
说着,便对身边的春杏耳语了一番。春杏脸色变了变,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劝道“姑娘”
房月盈蹙眉,“还不快去我说的话也不顶用了”
见春杏迟迟不动身,那边的冯氏早已盯着了,房月盈起身亲自回了趟屋。
“舅妈您先吃茶,我去去就来。”
“哎哎。”冯氏满脸堆笑。
待出了耳房,走远了几步后,春杏才急急地对房月盈道“姑娘,咱们在贾府里过得也并不富裕啊有些银子那都是老太太留给您攒嫁妆本的”
房月盈的声音里带了隐隐的哭腔,“那能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远哥儿在那继母手下受苦”
“其实舅妈说的也未必全是真”任凭春杏如何说,房月盈此时脚步都是匆匆向荣安堂赶去。幸而这会子老太太、贾娴等人都去游园了,荣安堂里除了当班的丫鬟婆子并无旁人。房月盈走到室内,让春杏开了柜子的锁。
春杏不情不愿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姑娘就是难改性子,又好面子,生怕老家那边的亲戚知道自己也是寄人篱下过日子并非多富贵,又手头没多少银两硬要打肿脸充胖子。
柜子打开后,春杏捧出了一个小匣,上面也落了一把精致的小锁。房月盈在这头催促着,“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打开给舅妈送过去啊”
春杏无奈打开了那小箱子,里头不过整齐地叠放着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并首饰。银票是老太爷生前偷偷背着老爷、继夫人塞给姑娘的,也有到了贾府后,姑老太太给的傍身银子,都是不能动的;散碎银两多半是一些节日、姑老太太高兴时赏给几个孙女的也一并赏了自家姑娘;平时在贾府里,吃穿都是府里给的,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其实并不多,能攒下来的也寥寥无几。
看到这箱子里的光景,房月盈的脸色也变了变。她从前从未如此盘算过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因为不敢想,一想就将自己的窘境撕开在了眼前。到用钱时,方知钱的少。她咬咬牙,从腕上,将年节时候那贾家三表婶给她的一对金镯子中的一个退了下来,沉甸甸的,约莫能换不少银子来。
春杏轻呼,“姑娘,可使不得那是贾三太太送给您的,要是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送给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是收着还是戴着,自然都是归我处理。无事。若是姑祖母问起来,我就说太沉了,戴一对太重又累赘,戴一只收了一只便是。”说罢,房月盈合上箱子,吩咐春杏锁上,自己则用小帕子包了那金镯子和五个十两银锭子,匆匆去了耳房。
春杏在一旁看得直着急。可惜姑娘只一味相信那冯舅妈的说辞,心中惦记着弟弟又十分着急,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反倒责怪她如今托大拿乔了,连她这个姑娘的话都不听。
好心好意相劝,却挨了一顿说,春杏心中委屈,却更担忧房月盈遭人欺骗。
那头贾敏正同木莲等人往荷园走去准备换身衣裳,忽然瞧见房月盈脚步匆匆,神色有异,好像还红了眼圈似的,带着谷雨绕过垂花门便朝前院走去。春杏跟在后头,又是心急,欲言又止。
贾敏心中存疑,索性轻唤了一声“春杏”
春杏先是一惊,生怕这事被旁人撞见,待定睛一看,发现是四姑娘,心中稍稍放下心来。
贾敏冲她招招手,自己也往那边去了,“ 春杏,我刚刚看见表姐急匆匆的往前院去了,好像眼睛红红的还哭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杏先是犹豫着,后想起这位四姑娘虽年纪不大,却是个有大主意的。如今还帮着太太管家理家,比旁的几位姑娘不知强了多少倍。干脆一咬牙,将方才的事对贾敏讲了。
贾敏听罢,也是大为吃惊,“那盈姐姐当真不准备告诉祖母”
春杏哭丧着脸,“舅太太那张嘴可会说了,我们姑娘又生怕在府里被瞧不起,我看着是不打算告诉老太太了。按理说这事,我这个做丫头的也不当对旁人多嘴。可是可是敏姑娘,我实在是担忧,咱们姑娘本就没多少体己银子,若是再被人诓骗了去,将来可怎么了得我不是存心疑心舅太太,只是我生在乡下,乡里之间这种为了银钱而互相坑骗的亲戚实在没少见,我家当年若不是被叔叔婶婶坑骗了,我又何至于被卖给人家做丫头”
“你别丧着气了,你是个忠心的,又一心为盈姐姐着想。我倒也觉得不大妥的样子,总归留个心眼没错。”贾敏宽慰春杏道,“今儿重阳,这会子去叨扰祖母的兴致的确也不妥。我叫人出门跟着那位舅太太瞧瞧,看看有无异端。”
那冯氏已经翘首等待了许久,房月盈走后,她便开始不安分起来,两眼咕噜噜乱转,东看看西看看。偏生左右都有婆子丫鬟好生“照看”,她也不好意思东张西望。
好容易房月盈来了,冯氏一眼便看见房月盈手里拿着的小帕子包,看起来很重的样子,顿时喜出望外。
房月盈屏退左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冯氏见只是五个小银锭子,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也并非是寻常普通市井老百姓,夫家往前数两代好歹也是做官的书香人家,就用这点银子就准备把她打发了
后又看到那个沉甸甸黄澄澄、做工精致的大金镯子,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些。
房月盈面露羞赧,又怕冯氏看不起她,认为她在这里过得也不过如此,忙撑起笑容道“舅妈,平日里我的银子都是姑祖母帮我收着攒嫁妆呢,身边自己零用的也就这么些了。那金镯子不衬我年龄又土气,您就拿去金店换了银两。远哥儿那边就全靠您和舅舅了。”
说着便又开始拭泪。
冯氏听她连这么沉的金镯子都不当好的,更加确信房月盈在荣国府里是傍上大树好乘凉了。于是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月盈你放心,我是远哥儿的亲舅母,为了我那妹子在天之灵得以安生,也定不辜负嘱托。”
那边贾敏也不好明着去劝说,毕竟顾及着房月盈的面子。若叫她晓得是春杏来跟她讲的,只怕春杏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遣了个外院的小厮,跟着那冯氏出了荣国府。冯氏离去后,挎着小布包心满意足地上了朱雀大街。
先是鬼鬼祟祟去了一家金店,找人将那镯子估了个价。接着便货比三家,比照了几家金店的价格后,换成了一水的银钱银票,又下了个馆子,最后才去了一家客栈接人出来。从客栈里出来的,竟是个白白胖胖的少年,看起来年纪约莫和贾赦差不多大。
冯氏对那少年言听计从,少年却横眉冷对。
小厮在门口听到了一耳朵,大约是那少年责怪冯氏怎么去了那么久,自己都要饿死了。
冯氏哄道“我的儿,你以为那荣国府是那么好进去的你老娘我也是废了好大功夫,左右打点才进去见到了你表妹。如今你那表妹已经是攀上高枝了,穿得绫罗绸缎,一身珠钗玉器,可比在江宁府做县令小姐风光多了只可惜在国公府里待了也有一年,一点心眼子都没长。一听到我说远哥儿被那窦氏欺负,便哭红了眼圈,当即就要给我取银子去。”
听到有银子,那白胖少年脸色才稍好了些,“哎呀,早就说了您一个人来京城不就好了还非要我过来,这些日子又是坐马车颠簸的,吃也吃不好,这客栈的床也硬,你说能跟表妹那边要来不少银子,我还以为有多少呢,没想到就这么点儿”
冯氏叹道“就不少啦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要不是你那死鬼爹学会了赌,还被人打瘸了一条腿,何至于咱家落到这步田地你姑父那个人也是个没良心的,你姑姑才走多久,他就迎娶了新妇进门,还是个悍妇。幸而那房家老爷子是个聪明的,提前将你表妹给送到了京城,你那表弟就没那么好运气喽”
白胖少年撇了撇嘴,“年初我还见着表弟了呢,哪里过得差了长得都快赶上我胖壮了,瞧那大肘子、酱排骨顿顿吃着,哪里像受虐待的样子”
冯氏嘿嘿笑着,儿子哪里知道这才是那个窦氏的厉害之处,这招在内宅妇人的手段里是常用的,叫做捧杀。
两个人摇摇晃晃,从客栈离开后,上了一辆驴车。
小厮跟了一段后,便回去跟贾敏复命了。
贾敏听完汇报,蹙了蹙眉,“真的你可看清了”
“小的看得真真的,没有去渡口坐船,而是赶驴车去了城外官道。那官道只往一个去处,便是冀州。”
“那这就复杂了。”贾敏喃喃道。
木莲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姑娘,这事儿说到底也是表姑娘的家事,按理说咱们不该管。管不好讨不到巧不说,还落一身埋怨。”
贾敏道“当然了。”她可没那个心思做老好人,管不好还吃力不讨好,说不定无意中伤了房月盈脆弱的自尊,到头来还怪她哩
只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盈表姐也确实是个可怜的,本就境遇不好,身边也无什么傍身银子。瞧这光景,那舅舅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人,恐怕得了甜头反而隔三差五来要钱。真真无意中就做了扶弟魔了。全然冷眼旁观也不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点热乎气儿人情味都没有,以后自己有难,旁人也一样旁观。
“这事儿,我是小孩儿做不得什么主,也拿不了什么主意,还是去告诉祖母吧。”贾敏思来想去,下定了决心。
木莲想起方才春杏的话,有些担忧道“那会不会老太太直接了当地找来表姑娘,那表姑娘不就知道是春杏说的了吗会不会将春杏姐姐赶出去”同是丫鬟,春杏是个对主子忠心的,她也不忍看到她落这么个下场。
“你也太小瞧我祖母了,她可是经历过大风浪的,浮沉大半辈子了,和我娘不一样。”史氏到底还是带了些侯门千金的骄矜,有时候对事简单粗暴。
打定了主意,贾敏便同木莲一道去了荣安堂。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