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也没见史氏回来。贾敏推测着史氏离开时气急败坏说的那几个字“冤孽”、“败家子”什么的,这事儿应当是跟大哥有关系。
果不其然,贾代善一从外头回来,就直接奔了荣禧堂,和史氏吵了起来。
“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史氏难得的失态,“什么叫我生的儿子?难不成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你的?赦儿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没有一点错?”
“我有错?我最起码知道器重长子,你呢?你那心眼儿都偏到爪哇国去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心政儿也要有个度,你偏不听。每每见到政儿都是和颜悦色,见到赦儿就是冷若冰霜。那赦儿心里能不失落?他天资本就愚钝,现在倒好,破罐破摔了!你要听我的,早点给赦儿收个通房,他这不也没这些事儿了?”
提到这个,史氏就更气不打一处来,“通房?亏你说得出口,这跟徐家姑娘的亲事已定,人还没过门,你就收通房,哪有的道理?这人笨,好歹叫徐家看着人朴实可靠啊!”
贾敏站在门口,觉得自己此时过去也不合适,一般这种情况下,父母都会以一句“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给打发了。
木莲去了一趟松苑,只从贾赦院里的丫鬟荔枝那里听到一点信儿,说是大爷一回到家,就被老爷踹了一路,拎进了祠堂。
“祠堂?”贾敏疑惑道,什么事严重到要进祠堂?
木莲摇了摇头,再打听就实在打听不到什么了。就连门房的那些婆子、管事,一个个嘴巴也跟缝上了似的,根本问不出个什么来。连贾赦的贴身小厮青松都被拖出去打了五十板子,撵到了庄子上。
贾敏知道,自己母亲在管家治家这方面还是很有几分雷霆手段的。恐怕大哥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才下令下人都不许说。
到了第二日,上午上的是琴艺课。琴艺贾敏拿手,虽带着些原主的记忆,贾敏还是觉得有些手生。又加上一早上就心不在焉,难免弹错了几个音。
教琴的是位姓傅的女先生,贾家几个姑娘里她一向最喜欢贾敏。可今天贾敏的不在状态,她也留意到了,于是不悦地道:“若是心中有事,就莫要碰琴了。等你心里澄明了再来弹。”
贾敏十分歉意地起身对傅先生行礼。
贾娴略带嘲讽地道:“能不心不在焉么?毕竟也是自己的兄长。”
贾敏淡淡地瞥了贾娴一眼,道:“是我的兄长,难道不是姐姐的兄长?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贾娴一时语塞,自知说不过贾敏,不过眼下贾赦这档子事儿,却是让太太和爹爹又离了心。前两天在祖母的干预下,爹爹又开始往太太屋里去了,对姨娘也冷淡多了。这下可好,只要爹爹对太太失望,就会重新与娘亲近,说不定姨娘还能把握机会再给自己添个弟弟,今后她和姨娘就有依靠了。
想到这里,贾娴心里痛快多了,也不想上赶着同贾敏计较,有那样一个混账的嫡亲兄长,将来说亲也未必好听。贾娴柔柔地道:“我自然也是担心哥哥的,也不知哥哥在祠堂一夜,又冷又饿的会怎么样?”
贾敏眨了眨眼,“我早上偷听到爹爹跟娘保证说,就关哥哥一个晚上意思一下,不过做个样子,今儿上午就放出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贾娴惊讶万分,转过头来,“什么?那女子都闹到家门口来了,爹爹当真就只罚哥哥意思一下?”
贾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花边事!到底还是贾娴的丫头耳朵长啊!瞧这光景,八成是个青楼女子,被哥哥招惹上门了。
这样一来,贾敏也觉得头大,不由在心里叹道:大哥啊大哥,你可长点心吧!少年时候把青楼女子招惹到家门口闹事;中年时候惦记过母亲屋里的鸳鸯。您好歹也是位国公府嫡长子,这是没见过女人么?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偷偷找人给大哥送点吃的过去吧,顺便打探打探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被仙人跳了。
好不容易捱到琴艺课结束,贾敏跟房月盈道了声歉,“姐姐,今儿就不同你一道走了,我去我母亲那儿有点事。”
虽不住在前院,可多少也听到了些话语。房月盈自然知道别人家的事不便自己掺和,便笑着说了句“没事”。
哪知贾敏刚出学堂门,就见木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回的消息看来史氏已经没有心思拦截了,在府中不胫而走:原本跟贾赦定了亲事的大理寺少卿徐家,现上门要来退亲。
跟昨天的消息联系起来,应当就是:得知了未来的女婿还没成亲,就在外头喝花酒,还招惹了青楼女子上门,我们徐家实在是不敢把女儿嫁过来,还是将亲退了,各自安好吧。
这样一来,就算昨儿的事情被多少捂住了,今天徐家这么大模大样地一上门,内宅里的各人又不是傻子,猜也猜个大概出来了。
若是这样,贾赦的光辉生涯基本到这里也就画上圆满句号了。本来人就庸碌,到现在连个举人都没考中。光等着将来袭爵,可偏偏祖父去世后,圣上也没提让父亲袭爵的事,承袭爵位并非是像很多人想的那样顺理成章,老子死了,嫡长子就能继承。更多的是看圣人的意思,他高兴给你继承,不过拿笔批一句的事,甚至还能给有些降爵的恩典,延续同等爵位一代或三代后再降;若不高兴,拖着你也是常有的事。
父亲虽然早年在宫中做过当今圣上伴读,还当过御前侍卫,可圣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这样一来,贾赦就彻底没了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亮点,除了背靠荣国公府祖荫,家里人丁也算简单,史氏这个婆婆目前也没有什么恶名传出。旁的还有什么?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家也是大理寺少卿的嫡长女,若女子容貌出众些、品性也贤德,想找门差不多门第的亲事也还是容易的,完全可以再选户女婿上进的人家。
贾敏知道自己母亲最好面子,这下可真算是脸面丢尽了。
她有些心疼起史氏来,也对兄长恨铁不成钢。忽然,一个念头在贾敏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存疑道:“大哥昨晚儿上关祠堂的缘由,咱们都没听到个全乎的,徐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菖蒲一愣,“这我哪儿知道?兴许是……听说的?”
贾敏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听说?听谁说的?出了这种事,娘已经让门房看到的下人都闭嘴了,连我让你去打听都打听不到,这徐家是站在门口看着的不成?”
要么就是家里有人故意把消息泄露给了徐家,要么……这事就是遭人算计了。想想也不难理解,现在大哥除了顶着一个荣国府嫡长子的空名头,别的什么都没有。徐家巴不得此时出点事情好退婚呢。这速度快得就跟早就知道了,在这儿等着似的。
木莲晓得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可兄长的事情,哪有妹子出马的?于是好言相劝道:“姑娘,这事儿就交给老爷、太太去办吧,咱们也插不上手。”
“这是我亲哥!徐家亲事一退,将来在京城更没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你知道一门长媳对一个家宅的重要性么?都姓贾,贾家不好了,我也好不了。放心,我不去,找个爱管闲事、人脉广、主意又多的人去打听就行了。”贾敏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合适人选的脸来。
到松苑的时候,整个松苑人心惶惶,地上有落叶也没人扫了。昨天被拖出去打的青松,打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嗷嗷叫。这大爷一向糊涂,他犯得荒唐事,身边下人跟着遭殃啊!
贾敏连续看到两个丫鬟小厮,全都一脸菜色,好像下一刻倒霉的就是自己。
终于,在东次间开着的窗前看到了熟悉的那抹绿色身影。依旧跟一根竹竿子似的,不这次穿的颜色浅些,厚实些,倒像一根碧绿的莴苣了。
一见到贾敏,贾敬顿时喜上眉梢,立马放下来手中的“科学小实验”,颠颠地跑了过来。“敏妹妹你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木莲和菖蒲听了满脸通红,心里暗骂敬大爷为人不着调,就算是自家堂兄妹也该避讳些!
贾敏开门见山,直接对他问道:“我大哥的事儿你听说了?”
果然,贾敬一梗脖子,抖了抖袖子,“听说了啊,这么大事儿怎么不听说?我就说,姓俞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非不听,耳根子软,被俞彦青连哄带拽去了花船上喝酒,说是听听曲。不知道怎么的,就签了什么文书了,要给那个唱曲的秋娘赎身,还说要许诺她当姨娘。听说喝醉酒的时候,还破口大骂了存周、还有我婶儿。”
贾敏听得汗都下来了,急忙问道:“他说我娘什么了?”
“说你娘偏心眼儿、存周伪君子、亲爹不管事儿,表面上敬重他这个兄长,其实一直看不起他。搂着那秋娘的细腰嗷嗷哭,还非要拉人家二胡唱起来。”
要知道喝花酒对那个时代的男子来说,虽不检点,可也不算太大的事情。但不敬不孝,往严重了说,可就是罪了。贾赦还往外说了史氏偏心次子,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跟一些朝堂之事、皇子之事描描,搞不好会弄来杀身之祸。
贾敏重重地拍了拍贾敬的猴爪子,“敬哥哥,你可知现下到了咱们荣府生死存亡之际,拯救的重任就挑在你肩上了。”
贾敬也看出了贾敏眼中的恳求与诚恳,拍了拍排骨般的胸脯道:“放心,一切有我呢!说吧,妹子让我干什么?只要不偷鸡摸狗、拖猫拽鸟都行。”
“你去打听打听那天去画舫都有谁去,那俞彦青为何非要带我兄长去,还有那个秋娘的底细;那位徐家大小姐……”
“哦,你这是让我去查案?”贾敬迟疑了一下,便操着他那变声期独有的公鸭嗓子再三保证,“包在我身上!我身边小厮的相好的她三姨是徐府二道门管厨房的婆子,我这就去问。”【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