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不行,你好歹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吧?那也将来有个一家之主的样子。结果你妹妹在你眼皮子底下噗通一下掉水里去了,你要能及时拉住,不就没有后来体弱多病那些事儿了吗?
自此,史氏看见长子就心烦,还不如不见,也就不提醒着自己这么优秀的夫妻二人,竟然生出了一个什么都不行的笨儿砸!连培养都没心思培养了,还不如把重心放到天资聪慧、好读书的老二身上、以及容貌集合了自己和她爹两个人优点的小女儿身上。
可人家孩子也是一番好意,您这当娘的每次都这样,以后母子俩感情好的了吗?那不是把儿子往未来媳妇儿那赶?
赖平家的眼尖,一眼注意到了他手中捏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温声问道:“我们赦哥儿好像还给四姑娘带了心意,是不是啊赦哥儿?”
“嗯!”贾赦终于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从袖子中拿出了纸包展开,菖蒲等人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是一包粽子糖。
赖平家的又是一声叹息。这位大爷也真是太实在了,生在世家大族,就是天生不会,耳濡目染地看也看会了啊!这四姑娘最爱风雅,你把你平时爱收藏的那些扇子、字画拿一样来,不都能博个欢心?妹妹高兴了,母亲不就也高兴了?每回来不是带包糖、就是带盒子糕。那对上头庶出的三位姑娘,什么娴姐儿、姝姐儿小馋猫似的,爱吃甜食指不定会喜欢;再不济花儿、粉的的,肯定不会送错。你也不看看你妹妹是个什么仙葩种子!凡人喜欢的东西能入她眼么?
她也不忍心打击孩子积极性,毕竟赦大爷这种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还被弟弟妹妹超过去,已然挺可怜的。
史氏有时候看自己的蠢笨大儿子也有几分不忍心,上次他不知从街上哪里买了个糖人,颠颠跑来送给敏儿,都快化了。结果挨了敏儿好一通冷嘲热讽。于是叹了口气道:“好了,你的心意妹妹知道了,放在这儿吧。敏儿喜欢字画,你不是最近喜欢收藏扇子么?有没有扇面雅致的可以给敏儿一两把呀!”
贾赦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似的,眼睛里放出光彩,笑道:“有来自东……”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有人进来了。木莲笑意盈盈掀起帘子,“政二爷来了。”
贾敏见又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穿着天青色直缀,腰间悬着一块玉佩,进门先行礼,“政儿问祖母安、母亲安,不知妹妹身上可大好了?”又抬眼见着大哥,不由又施礼,“大哥也在?”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配上这么一张俊秀小脸,任谁看了都会喜欢。史氏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还好生出了老二!
贾赦是彻底打算闭了嘴。本来他想说,那天遇到东洋来的船,他得了把东瀛的扇子,样式和中土的不大一样;还有大不列颠的羽毛扇。
史氏对贾政笑道:“政儿啊,快过来,吃饭了没有?”
听听,一个进来就问字写完了没?一个问吃饭了没,亲疏高下立现。
此时此刻,贾赦很自然地发挥了自己与大衣柜肤色相近的优势,靠边一站不做声了:反正你们都看不到我。
贾敏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道:我亲娘啊!您这偏心眼儿未免偏得也太明显了吧!好歹还暗戳戳的啊,您这么做,考虑过我大哥的感受么?
贾政与母亲寒暄一阵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本书,“敏儿,那日停靠岸,二哥上岸逛逛,寻来一本琴谱,你不是最喜欢古琴么?给你!”
贾敏接过琴谱,翻了翻,她认识字,字不认识她,什么宫商角徵羽的,比五线谱还难懂。于是淡淡笑笑,“谢谢二哥。”
贾敏的态度让贾政有些意外,要是以往,她早就爱不释手地翻起来了。难道是刚大病初愈,人有些乏了?
接着,贾敏接过木莲递过来的贾赦的那包糖,拆开来捡了一颗,小巧如粽子、入口即化,“真甜,谢谢大哥!”
什么什么?屋里八个人十六双耳朵纷纷竖了起来,姑娘在夸大公子?夸大公子的糖甜?
史氏:我的敏敏儿定是昨晚梦里啃脚丫子啃反胃了,都开始想念糖的滋味了。
贾政:开什么玩笑?我被比下去了,我被大哥比下去了!
贾赦:我被夸了?我被夸了!哈哈哈,终于有人夸我啦!
赖平家的在一旁松了口气,这么长时间以来,四姑娘总算给赦大爷一个好脸子看了。虽然夸的是糖不是人,可好歹也算一句认可啊。瞧把孩子乐得,小脸涨得黑红黑红的。
贾敏正欲在多说几句,就从半开的小窗瞥见一抹绿色呲溜一下钻进了院子,健步如飞奔了过来。
“贾四贾四!你瞅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贾敬一掀门帘,兴冲冲地道,瞥了一眼屋里,稍稍收敛了些,“呦,大弟二弟、二婶都在啊!”
史氏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大清早的,谁家竹竿儿成精了?”
刚开始贾敬见他们笑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着朝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登时明白了过来:自己今天穿了一身青绿,加上个儿又高又瘦,可不就跟个竹竿似的?
史氏蹙眉,“你们东府是多久没做衣裳了?你穿的都是哪朝哪代不伦不类的衣裳?”
贾敬一展广袖,“这不挺好?道士都这么……”
“嗯?”史氏朝他一瞪,贾敬立马像耗子见了猫,改口讪笑道:“进士进士。”
赖平家的忍俊不禁,“敬哥儿打趣咱们了,我活了半辈子,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那榜上的进士哪个是您这副打扮的?倒像是道观里的居士。”
贾敬满不在乎,索性不理会这个话题了,伸了伸手,从大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小药瓶,“贾四,这瓶是我花了一年的功夫,集大成之作,珍珠粉美颜丸,吃一粒皮肤嫩滑,一瓶吃完保你青春永驻。你说我来叨扰你们,哥哥也没啥可送的,就送你了吧。”
看到贾敬送的这个东西,史氏才知道,自家大儿子郑重其事送包粽子糖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甚至头一次觉得,其实大儿子也不错,至少念得是《论语》,不是《道德经》,更不是《周公解梦》、《八宅明镜》。
赖平家的耳目多,听到的消息也多,顺着贾敬的手白了一眼,道:“快拉倒吧,敬大爷!您以为我们不知道呢?您炼这个玩意儿的时候,拿了一粒哄了身边的小丫头吃,小丫头吃了之后,脸上就起了连片的大疙瘩,还颗颗泛油光的,疙瘩上还凸着白点儿,一挤一个坑。听说那丫头因为这,寻死觅活的呢。您就作孽吧!”
一屋子人哄笑。
贾敬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就作孽了?为着这个,桃花说毁了容要上吊,我老子说要劈了我,还说要不就让我将那丫头收房。后来找了郎中号了脉,说是那桃花内火大,贪嘴吃得东西油,晚上睡得又晚,这才长了油疙瘩,跟我那丹药没关系。”
史氏哪肯信这个?赶紧把那药丸往贾敬手里一塞,“药好啊?留着自个儿吃吧,咱们凡夫俗子的,吃不起这仙丹。”
贾敬撇撇嘴,“本来就不是给凡夫俗子吃的,我敏妹就是小仙女,只有她才配得起吃这药。”
贾敏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浪里个浪啊!听听,什么才叫骨灰级会说话?有这么一张嘴,何愁撩不到妹?她瞟了一眼自己亲哥,心里叹道:所以大哥啊,您可长点儿心吧。
三个少年按高矮年纪站一排,挨了史氏一顿训诫后,就被妹妹病刚好,需要静养,为由头给撵出去了。
听说贾代善给请了翰林院退下来的老学究做夫子,还有一位年轻夫子是本朝进士,本职在翰林院修书。贾敬寻思这是捞外钱来了,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干脆这两天玩个痛快。
过了晌午后,几个女孩子就都来了荣禧堂里。老太太让几个家里的孙女,多带带房月盈。贾敏便拿出了双陆棋和叶子牌,供大家玩。
贾娴是玩叶子牌的高手,以前贾敏是不屑于玩这些东西的,她们玩,自己也就在一旁看着,今天反倒饶有兴致地上手了,但是手太臭,输了又输。不过这几把却都不是贾娴赢的,赢的人反而是房月盈。
一开始她要称赞几句,什么表姐手气好。几轮下来,贾娴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就沉不住气了。还道房月盈是乡下来的,没玩过这个,没想到京城叶子牌的规矩听了一次就明白了,还比她玩的都好。
贾姝见终于有人能压压自己长姐的嚣张气焰了,反而暗暗和房月盈配合了起来;贾妍胆小怕事,两边都不好得罪,便低头一声不吭,自顾自出牌。
一桌子的气压低低得不行,跟头上顶朵雷雨云似的。
贾敏瞟了一圈,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一会儿贾娴这个乱咬人的别又阴阳怪气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于是放下牌,道:“哎呀,你们都是高手,我也不会玩。还是去小厨房给你们端些点心来吧。”
“要去赶紧去。”贾娴连输了几局之后,便有些不耐烦了。
贾姝倒是喜出望外,“四妹,我要吃桂花糕,还有莲蓉酥,还有葱油卷子。”
“知道了,就属你能吃。”贾敏笑笑起身,赶紧拉着菖蒲出了门。
贾娴正不耐烦地想着怎么破局,忽然门口来了一个老妈子。
木莲认出来是前厅内院管事的陈妈妈,甚少到后宅来,不免有些诧异,“陈妈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呦,是木莲姑娘啊。”陈妈妈反应过来,近日四姑娘身子刚康健,恐怕这些天也还是都在太太屋里住呢。于是笑眯眯道:“那就烦劳木莲姑娘跟太太通报一声,外头来了位贵客,说是太太先前在金陵的旧友——东平伯夫人与她家的公子。”
木莲蹙眉道:“不巧,太太下午被东街胭脂铺的掌柜急匆匆叫走了,赖妈妈也跟着去了。茶可先上了?她可有说她来找太太什么事?”
“那倒也没说,我也不敢问哪!”陈妈妈一听说太太不在家里,顿时急了起来。那伯夫人又不是什么寻常上门的客人,说打发就打发走的。再说了,人家说和太太是故交,天晓得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可巧老爷也不在,老太太今晨便去城外白云寺上香去了,恐怕还得在那听经几日。就算现在派人赶紧去东街寻太太回来,来回也得至少有半个时辰了。总不能叫人干坐着,这可怎么是好?”
“陈妈妈别急,你先赶紧派人去东街跟太太说,伯夫人那边好茶点心务必招待好了,莫要叫人挑出咱们国公府什么礼数不周之处来。我这就去跟四姑娘说。”木莲觉得四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却聪明伶俐,有主见着呢。
陈妈妈忙点头,“已经着人去寻太太了,茶和点心也都上了。”
贾娴支棱了一下耳朵,听出些个大概来,待那木莲走后,便问陈妈妈道:“陈妈妈,是家里来亲戚了吗?”
陈妈妈笑道:“倒不是亲戚,是太太旧时的故交,东平伯夫人。”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招待啊,没得叫人说咱们府冷待人。”
“是。”陈妈妈自然也晓得,所以才在这儿等着木莲去叫四姑娘啊。
贾娴当即看出了陈妈妈的心思,冷笑一声,心里道:嫡女嫡女,她贾敏不就是顶着一个嫡女的名号?除了投胎投得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其余的自己哪点比不上她?便是祖母让太太教自己理家,史氏也不过假模假样地走个过场。平日里自己连个去贵妇、贵女圈结交的机会都没有,去一些赏花宴也不过跟三个妹妹一起,跟在太太后面。太太一不往外推她、捧她,二又没个施展才情的时机。论琴棋书画,为人处世,自己哪样比贾敏差?
今儿可巧太太不在,外头不就一个现成的机会?【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