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清越身体恢复许多,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只是伤口易恢复,疤痕却很难消除,各种上好的药膏也只能做到淡化,是以她从未照过镜子,每日一醒来就坐在门口晒太阳,懒懒散散没个骨头。
自打顾清越下床走动以后,昊硕终于被允许外出摆摊,用他的话说再不挣钱他们就无米下锅了。
昊硕虽对顾清越多有微词,但不用游子羡多说,他稍一思量,也大致能想来其中的爱恨情仇,那些名门正派背地里的肮脏事又不是一桩两桩了。对此,他对她倒有些同情,加上她整天像个木头人一样少言少语,习惯了也就当做阿猫阿狗,多一个不多了。
至此,三个人就在这小院子里相安无事的过起了小日子。
顾清越不提,他也未说,只尽心尽力地为她医治,但游子羡明白,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暂时,她的身份,她的过去,迟早会把他们卷入一场纷争中。
天机宫招新因为来的人太多,延长了三个月才结束,向楚翻阅着初审的名单,密密麻麻几十页,不禁皱起眉头,对送阅的弟子发怒:“审查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多人,你们金月堂是怎么办事的。”
那名弟子一脸为难:“凡是来报名之人,基本都在上面,宫主特地交待过,此次招新,不问出身,不问男女,不问资质,不问来历,来者...即收。”
“这不是胡闹吗?!”向楚气的胡子都在发抖:“我们天机宫位列六派之一,又不是什么善堂,什么垃圾乞丐都往里面收。”
“向宗主,气大伤身。”
来人一袭红衣,除了一根桃木簪松松挽在头顶,再无其他发饰,银具遮面,仪态懒散,漫步而来。手一伸,从老者手上接过花名册,大略翻了翻就递给了之前那位弟子:“吩咐下去,把各宫里闲置的屋子都打扫出来,先安排他们住进去吧。”
打发走了那名弟子,见四下无人,女子扶着老者的胳膊,边走边说:“爹,宫主非常人,他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再说了,咱们天机宫今非昔比,要做仙门之首,当然要人多势众。如今,雪域极地妖兽活动频繁,几大派估计马上就要联手派人前往,咱们精英弟子培养不易,不得找些平庸之人充作前锋以此保全势力吗总之我相信苏沐哥哥,他从未让您失望过,不是吗?”
一席话说的向楚怒气稍减,却仍吊着一张脸,满是不悦:“那也应该跟我提前商量一番,乱糟糟一大堆乌合之众,就像那无能的丫头一样,我看着就心烦。”
说到这,他略一停顿:“听说,你还在派人私下寻找她的尸体。”
一提及那人,向茹就心烦意燥,那日就该当场把她戳个满身窟窿,亲眼看着她血流而亡。
向楚摸了摸女儿的手,温言道:“听余尚回来说,她跳了云牙峰,那里万丈深渊,渊底更是毒瘴弥漫,飞鸟不进,她绝无生还的可能。反倒是你,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人,若谁走漏了风声,被其他门派抓住了把柄,不免得不偿失。”
“可是,一日见不到她的尸首,我一日就不得安心。”向亦茹仍是不肯放弃寻找。
“你!”
向楚一向对这唯一的女儿没辙,虽气急,但也只能压下火来,再次劝说:“我也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怕她回来抢了你的苏沐。我听说,顾清越可是当着他的面跳了悬崖,也没见他有任何举动。”
“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不过镜花水月,你就安心的再扮她几日,等招新结束,我寻个好日子为你们把婚礼一办,你做了他名正言顺的夫人,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再想办法恢复你原本的身份,从此和苏沐琴瑟和鸣,我也就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了。”
说道这,他又是感慨了一番,女大不中留。
听了父亲一席话,向亦茹心安了不少,不过爹不让明目张胆的找,她私下吩咐余尚就行了,反正余尚最听她的话了,她一定要亲自确定顾清越变成一堆白骨。
回到寝殿,她立马脱了那身刺目的朱红,换上轻薄的明黄,配上七彩流苏,头发挽成漂亮的发髻,带上最喜爱的发钗,眉心贴上花细,看着镜子中熟悉的面容,她心情愉悦了许多。
真不知爹爹怎么想,非要她假扮顾清越,还要遮面示人,穿着她最讨厌的朱红,像干涸的血一样令人反胃。那丫头,性格古怪孤僻,又久居深宫,身边亲近的仆从也被解决掉了,死了都没人发现的人,爹爹也太谨慎小心了。
不过,为了能让苏沐哥哥名正言顺的继承宫主之位,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来,好久没见苏沐哥哥了,她吩咐厨做了些小菜,装好食盒,兴致勃勃地走到苏沐的寝殿,门外照旧是安阳和许枫持剑把守。她快步上前,却被两人伸手挡住。
“副宫主在闭关,不见外人。”
这两人是苏沐的贴身侍从,安阳还好总是和和气气,而许枫就像个冰块一样油盐不进。她直接转向安阳,巧笑嫣然:“我给沐哥哥送些吃的,还劳烦安大总管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安阳露齿一笑:“向姑娘客气了,不是我等为难,实在是副宫主闭关前特意交代,向姑娘一向心系副宫主,想必也不想打扰到副宫主修炼吧。”
一句话说的向茹不知如何反驳,其实她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实在是过于担心。自那日从云牙峰归来,他就常常闭关修行,对外说是精进修为,只有她明白顾清越的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答应了苏沐哥哥对那件事守口如瓶,所以此刻她干着急也没办法。不行,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进去,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好及时护他周全。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安阳和许枫虽然厉害,她的剑法也是不弱。如此一想,向茹将食篮一放,手中剑光一闪,便闪身入内。门槛还未跨过,便被许枫一剑挡住,她知他们不敢下重手,所以剑剑直逼要害。
安阳边挡边劝:“我等不想伤了姑娘,还请速速离去。”
“你们不放我进去,我就一直耗在这。”又一次偷袭失败后,向茹气急道。
三人又过了几十招,许枫已没了耐心,正想一招制胜,忽然身后一阵劲风扫过,三人的佩剑全部掉落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
殿门缓缓开启,走出一个蓝衣男子,长发尚未束冠,如泼墨一般披散在肩侧,他双手背在身后,似闲庭信步般漫步走来,剑眉斜飞入鬓,星目寒谭如冰。
“副宫主!”
“副宫主!”
安阳和许枫立刻单膝跪地,请求责罚。向茹看到来人,立刻卸了刚才凌厉的气势,委屈的红了眼眶:“我就是担心沐哥哥你的安危,情急之下才不管不顾的。”
苏沐揉了揉眉心,转身对安阳安排道:“传我令,新入宫的弟子按各自的资质,分往各堂,剩下的就先从最基础的杂役做起,这件事你亲自负责。”
又对许枫说道:“此次雪域极地的仙门会晤,由你负责,先下去安排吧。”
许枫和安阳领命告退后,苏沐这才看向向茹,叹了口气,说:“你先随我进来吧。”
待向茹坐定后,苏沐直接开门见山:“大婚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吗?”
向茹看了看苏沐喜怒不辨的脸色,勘酌着用词:“爹爹说,天机宫树大招风已成众矢之的,仙门各派蠢蠢欲动,这是让你坐稳宫主之位最稳妥的办法。”
“呵...”苏沐听后仰头轻笑一声,说:“真是让向宗主费心了,所以,让你扮成顾清越也是他的注意了?”
向茹听出他话里的不悦,连忙解释:“我知你不愿与她相提并论,更何况让她的名字入你苏氏一族的祠堂。但这都是权宜之计,待你登上宫主之位,可以极快对外宣布她抱病而亡,这样你就可以永远摆脱她顾家的血咒了......”
哐当一声,茶杯被苏沐一袖扫落在地,他看着她,眼底似有波涛汹涌呼之欲出:“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从你的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我累了,你下去吧。”说罢,苏沐头也未回,起身向殿后走去。
向茹被苏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追随的脚步迟疑起来。印象中,她不管做了什么,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像今日这般不假辞色,倒是从未有过。而且,苏沐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被掌控的人,他在人后的坚忍、冷漠、强硬,甚至无情,她自小到大都一一看在眼里。此时此刻,她倒是对父亲的安排有些踌躇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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