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 白晗打量着床上人不安的睡颜，深深叹了口气。
先前白晚突然晕厥，白晗怕她出事，赶忙先把人抱到书房暗室的床上休息, 又悄悄叫了值得信赖的太医, 解了白晚身上的药性。
只是太医临走前欲言又止。
白晗还以为是白晚身体抱恙, 不断地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她脑海中还残留着太医看向她时一言难尽的表情，太医视死如归地说道：“六公主，十二公主身子薄弱，房事切不可太过激烈，她的伤口有些撕裂，老臣会开一些外敷的消肿药膏，一日三次。”
“！”白晗脸颊瞬间爆红，忙不迭摇头想解释，但太医说完生怕白晗恼羞成怒迁怒于他似的, 跑的飞快，根本没给她张嘴的机会。
也不怪太医想得多, 毕竟人是在自己这里伤的，再加上这该死的暗室。
白晗回头望了一眼床上人睡觉还紧蹙的眉心, 只觉得一阵心累。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白晗不放心把白晚一个人留在书房，再加上白晚晕倒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迷迷糊糊还说起了胡话。
白晗不止要留下陪她, 还得亲自照顾她。
太医送来的药膏就放在一边，但白晗没打算给她涂。
那地方实在太私.密了，她下不去手。
白晗要了酒精、冷水和几条干净的帕子, 用传统的物理方法给她降温。
小毛巾蘸着酒精拧到半干，轻轻擦拭白晚的手心，颈部，往下擦到胸口的时候，白晗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掀开被子。
不能盲目心软，如果她真的动手了，那对白晚来说就是松口的信号，只会让白晚误会自己有接纳这段关系的可能，事后只会更加麻烦。
白晗叹了口气，给她额头上换了一条冷帕子。
白晚睡的很是不安稳，梦里一个劲地哭泣哀求，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像是被人抛弃的无依无靠的小猫一样的语气搔刮在白晗柔软的心尖上，让人不得不动容心疼。
“姐、姐姐~”白晚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挣扎着大喊大叫起来，她眼睛紧闭，使劲挥舞着胳膊。
动作之大都要从床上摔下来，白晗按都按不住。
她紧紧抓着白晚的手，俯身凑到白晚的耳畔：“没事，我在，姐姐在你身边呢，快睡。”
或许是真的听到了，白晚眉心逐渐松缓，人也慢慢安静下来。
她反手死死攥着白晗的手，睡了过去。
白晗困到了极致，可却怎么都抽不出手，稍微一使劲，白晚就像是被按了开关似的，又哭又叫。
无奈之下，她只能趴在床边对付了一晚上。
第二日，白晗是被冻醒的。
她睁眼先打了个喷嚏，抬头就看到白晚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白晗看着她这模样，感觉昏昏胀胀的脑袋更疼了。
“姐姐。”白晚楚楚可怜地看着她，低声唤道。
白晗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说道：“别叫我姐姐。”
白晚一愣，脸色唰的就白了。
白晗说：“你太胡闹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有多危险，那种药能要你的命！”
白晚颤着声音说：“我不在乎！姐姐，只要能把我交给你，我不怕死！”
白晗道：“可我根本不想要你！”
白晚眼泪犹如瀑布，怎么都止不住。
她不相信地摇着头：“不、不可能，你怎么会……”顿了顿，她一把扯住白晗的袖子，“我不在乎名分，我也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我都行的。”
她泪眼婆婆，眼神哀戚地看着白晗：“姐姐，你……”
白晗打断她的话：“你说的那些我也不在乎，但白晚，我跟你不可能的原因根本不是这些，而是我根本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白晚盯着白晗看了许久，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她更咽着问道：“那姐姐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
白晗看着她肝肠寸断的眼神，撇开脸去：“最开始不过是可怜你罢了，后来也就是习惯了，再加上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妹妹，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而已。“
“举手之劳？”白晚喃喃重复道，“那你豪掷千金托人为我寻医问药、为了让我喝药亲自动手为我做糕点，如此种种也都只是举手之劳？”
白晗果断点头：“是，你是我的妹妹，这也是一方面原因。”
话音落下的刹那，白晚眼底的光啪的一声熄灭了，她攥着白晗衣袖的手渐渐松开。
“啊！”白晚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地抓着白晗的衣领，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把我碰上云端又狠狠将我踹下来，白晗，你怎么这么狠心……”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响在暗室，幸亏这间暗室的隔音效果好，否则现在已经有人冲进来了。
白晗也不劝她，看着她哭闹。
白晚差点没把自己哭背过气去，她抽噎着最后一遍问白晗：“姐姐以前对我没有那种心思，那以后呢，现在开始有不行吗？”
白晗沉默片刻，道：“我没有对你产生那种心思的任何理由。“
白晚目露绝望：“白晗，你真狠心，我已经这么低三下四求你了，为了你，我交出了自己的清白，断送了自己的未来，你却告诉我，你根本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面对白晚咄咄逼人的质问，白晗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再补一刀。
她的沉默让白晚更加伤心不已。
白晚咳嗽了两声，一口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她使劲抹了一把，嘴角划过一道嫣红的痕迹，喘着粗气道：“既然连你都不要我了，那我干脆死了算了！”
白晚转头就朝着墙面撞去，白晗愣怔了一瞬赶忙去拉，但还是慢了一步。
“咚——”的一声，白晚脑门瞬间血流如注，顺着眼角留下来，她双目血红地看着白晗，凄凉笑道，“虽然你不爱我，但即便我死，也不会忘了你的。”
“！”白晗毛骨悚然，浑身的汗毛瞬间起立，她眼睁睁看着被子被鲜血染红，手忙脚乱赶忙伸手去捂白晚脑门上的伤，粘腻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刺疼了白晗的双眼。
你这哪是不会忘了我，你这是想让我终生愧疚啊！
白晗不敢耽搁，赶忙又叫了昨日的太医。
太医已经下了值夜，刚睡下就被从床上挖起来，披了件外衫匆匆忙忙入宫，一看到白晚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看向白晗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白晗：“……”
系统毫无同情心地说道：“他一定是以为你们玩了什么惊险刺激的游戏，结果玩脱了。”
白晗耳朵尖都红了，恼羞成怒道：“思想肮脏，回去就打报告申请给你查杀病毒。”
系统嗤了一声。
白晗板着脸站在一侧，面无表情看着太医为白晚检查。
太医道：“吐血之症不甚要紧，只是情绪大起大伏，十二公主的身子恐怕支撑不住，再者，这热度还未完全降下来，不知……”
白晗的脸都快冒烟了，她深吸口气，冷冷道：“有话快说。”
太医：“十二公主还未上药？”
白晗：“……”
白晗手捂着嘴，轻轻咳嗽两声，转开脸不去看太医责怪的表情。
太医见状也不再问，临走前又叮嘱道：“六公主，十二公主底子太单薄了，即便是乐趣，也需得身子养好了再……”
白晗大脑一团浆糊，太医的话从耳朵进去就融化了，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甚至不记得怎么把太医送出去的。
直到站在书房外，冷风一吹，白晗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使劲搓了搓滚烫的脸颊，想到床上躺着的人事不省的白晚，头疼欲裂。
白晗想她赶紧醒来，然后把人送走，一身轻松。
但她又怕白晚醒来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是再闹出点幺蛾子，恐怕下午六公主意欲对十二公主图谋不轨，十二公主奋力抵抗，最后依旧被伤害，羞愤之下求死的消息大概就要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白晗抚了抚额头，认命地返身回去。
“！”一进门，就对上白晚直勾勾的眼神。
那眼神凄凉又悲惨，看的白晗头皮都要炸开了，她差点直接退出去再摔上门。
白晗咽了咽口水，讪讪说道：“你醒了？”
白晚眼睛眨也不眨，也不说话。
白晗挪过去，余光扫到桌子上的药膏，想起太医的话，舔了舔唇：“你额头上的伤太医看过了。”
眼看着白晚脸色微变，白晗补充道：“你放心，是我信得过的太医，她的嘴很严，不会传出去的。”
白晚冷哼一声：“无所谓了，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即便现在瞒下来，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与其那时候被羞辱，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白晗哑口无言，很想给她科普落红根本不能作为处女的判断标准。
但现在说这些，显然没用。
白晗沉默片刻，没接茬，继续刚才的话：“你那里要尽快涂药，拖得时间长了伤口可能会溃烂……”
白晚闻言，却只是冷冷一笑：“我命都不要了，还怕那个？这样也好，我若是因为那处死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因为姐姐死的，即便不光彩，但只要一想到在别人眼里，我和姐姐曾经是那样的关系，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涂药？”
白晗简直要气笑了：“白晚，你有完没完了，你到底想怎样？”
白晚沉默片刻：“我不过是想姐姐爱我。”
白晗说：“你是我的妹妹，你也说了，我对你那么好，我如何不爱你？”姐姐对妹妹的爱，不香吗？
白晚陡然激动起来，撑着手肘半坐起来：“我要的不是这种爱，我要你只爱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我要你立刻把乌宛弄走，再也不见她。”
“……”白晗无语道，“我跟乌宛，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白晗，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白晚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她。
白晗：“……”事实就是这样，我为什么不相信？
白晗跟她说不通，有些不耐烦：“随你怎么想，我自问心无愧！”
白晚轻笑一声：“原来是还没到手，难怪不要我，心还在她身上呢。”
白晚咧嘴，眼底满是嘲弄：“看来那个叫乌宛的有几分手段，我和她长相如此相似，我甚至连做她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吗？”
原身本身是拿乌宛做白晚的替身，现在却变成白晚想做乌宛的替身。
贵圈真乱。
白晗转过脸。
白晚轻笑一声：“她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和我谈谈都不行？”
白晚见她不反驳，眼神更是凉了，哭哭啼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她看着白晗的眼神略显诡异，“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除非你以后时时刻刻看着我，否则下一次听到我的消息，说不定就是我的讣告。”
白晗冷冷一笑：“白晚，你如果真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我又何苦为你觉得可惜，你要死便去死，别以为就能威胁我？我在乎那点名声吗？”
原身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加个畜牲的头衔也不嫌多。
白晚闻言，冷笑一声：“我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白晗心头一跳，定定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自己的死都没能换来她的一句软话，但事关那个丫鬟，表情都变了。
白晚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孤注一掷说道：“我虽然人微言轻，但这深宫中本就危机四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随便动点手脚就能让一个小丫鬟死无葬身之地，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白晗，你觉得，我若是因为被乌宛强.暴而不堪受辱自杀，你还能护住她吗？”
“！！！”秽乱后宫，践踏皇权，不管是哪一宗，都够株连乌宛九族的。
白晗震惊地看着白晚：“你疯了？”
白晚掀开被子，拖着病体强撑着站起身：“我就是疯了，在我发现爱上你的那瞬间，我就已经疯了，我也死了。”
说罢，她不顾身上衣服还浸染着鲜血，就这么推门走了。
白晗愣怔一瞬，赶忙拿了自己的披风追上去，将人囫囵围住了。
若是让她这么招摇过市，就算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了。
但只要白晗一松手，白晚就扯下披风扔在地上，甚至还刻意挺胸，像是在炫耀胸口的血似的。
白晗无法，最后一次为她披上之后，强行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挣脱。
白晚终于安静下来，她撇头看了白晗一眼，轻轻侧头，虚虚靠在白晗的肩膀上，步子迈得又小又慢，好像要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
乌宛回来的时候，白晗正陪着白晚在御花园里晒太阳。
她没法拒绝。
白晚动不动就要鱼死网破，现在的乌宛正处于成长期，白晗根本不敢赌。
再加上那天过后，白晚没再做出格的举动，甚至都没让白晗亲手照顾她，不过是陪着而已，左右白晗也没其他事要做。
系统冷哼一声：“你就是怂，你害怕她真的去死，到时候你身上就背着一条人命了。”
白晗：“……”就算白晚不用乌宛威胁自己，只是自己寻死，白晗也会心里不安，夜不能寐的。
午后的阳光温暖过了头，白晗躺着躺着，困意逐渐上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察觉到有人靠近，一道黑影在眼前闪了闪，身上陡然一沉，下巴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大概是有人替自己盖了毛毡子，白晗也就没睁开眼。
但许久，那人还是没离开。
白晗眼皮微微动了动。
“吵醒你了？”耳畔传来白晚温柔的声音，但见识过对方疯狂的一面，白晗怎么都没法再把她当成原身记忆中乖巧脆弱的小妹妹。
察觉到白晗眼底的戒备和疏离，白晚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原本冲着她脸伸过来的手拐了个弯，拿掉她肩膀上一根头发。
“咳咳咳。”白晚重重咳嗽两声，唇瓣都褪去了血色。
或许是那日伤到了根本，也或许是心里有郁疾，白晚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每况日下，原本就瘦削的身子现在更是单薄的跟张纸一般，只剩下了皮包骨。
白晗看着她呈现淡淡青灰的脸，于心不忍，抬手将身上的毛毡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白晚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欣喜地望着白晗。
白晗不自然地转开脸：“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过是……”话还没说完，手腕被猛地抓住。
白晗面色大变，还以为她又要跟上次一样。
但这次白晚只是克制地看着她，眼底略含期待：“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们能回到以前吗？你别躲着我，我再也不敢了。”
两只大眼睛泛着水光，可怜巴巴望着她，白晗沉默了一瞬就心软了：“我可以当先前的事没发生过，但能不能回到从前，我不保证。”
只要白晚一靠近，白晗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晚上，那个暧昧的密闭空间，即便是看着衣冠整齐，捂得的严严实实的白晚，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浑身赤.裸，卯着劲勾引自己的白晚，眼神局促地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原身意志力强悍，能把那份情谊和冲动压制下来，但白晗不行。
她脸皮薄，再加上这具身子皮肤太白，一害羞就连指尖都泛着红，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不对劲了。
白晗哪敢不避着她。
好在白晚也没逼她太紧，只是喃喃问道：“姐姐会有喜欢的人吗？”
白晗心中警铃大作，果断开口：“不会有的。”所以你死心，别再作妖了。
白晚听到白晗的答案，又问道：“为什么？”
白晗声音凉薄：“我为什么要爱别人，有谁值得我爱，白晚，你都看到了，也应该知道我的爱好，我图的不过是一时欢愉。”
她优美的嘴唇吐出最残忍的话：“当然，我可以要了你，但你要的我给不起，你又是我的妹妹，我不想哄骗你伤害你罢了。”
白晚眼眸微晃：“姐姐愿意招惹的，都是不重要的，不放在心上的？这么说，我在姐姐心里，也算是特殊的存在了？”
白晗：“？”
白晚轻笑：“好，如此也就够了，姐姐，永远都是我的姐姐。“
白晚说完，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但白晗还未看清楚，她就已经转过身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裹紧了白晗披在她身上的毛毡子：“寒气上来了，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走，白晗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到总算解决一个大麻烦，她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脑袋，没想那么多，收拾收拾东西也回去了。
完全没注意到就在两人的背后，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
乌宛在宫外，一直担心宫内的白晗，生怕旁人伺候不好她，也怕别人伺候得太好，白晗换掉自己。
她将要做的事情压缩压缩再压缩，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回来，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匆匆换了件衣衫便来找她的主子。
可万万没想到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或许根本不需要她，甚至可能还会觉得她碍眼，幸亏不在。
乌宛穿着特意换上的新衣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就连背影都能感受到她此刻极致愉悦心情的白晗离去的方向，双拳紧攥。
……
白晗回去之后就睡了，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舒服，期间一直在做噩梦，就好象被无形的什么东西束缚住一般，怎么都挣脱不开。
等她醒来，她发现，原来她被感冒束缚住了。
鼻子不通气，嗓子又干又疼，脑袋昏昏沉沉，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整个人就像是被泡在了岩浆里，要融化了。
白晗费劲地睁开黏糊在一起的眼睛，恍惚看到好多虚幻的人影在眼前漂浮着，一瞬间就给吓醒了。
她瞪圆了眼睛，又使劲揉了揉，勉强看清楚站在最前头的那个是太医，而床脚一直盯着她的根据轮廓辨认，有些像是乌宛。
白晗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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