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春明大街走到东市,虽然已经接近傍晚,但宵禁之前,东市依旧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高翼魏崇很熟悉地把李景恒引到其中一座不大显眼的酒肆。从店家小二的反应看,高魏二人应该是这家酒肆的常客。他们俸禄并不高,再豪华点的酒肆就消费不起了。
落座后,魏崇介绍道:“将军,别看这间酒肆有些简陋,东家是卑职的河东同乡,他们家的酒,可是正宗的河东汾酒。”然后高声吩咐店家赶快上酒。
李景恒顿时稀奇,来到这个年代后,他喝的都是现在最流行的新丰酒,还没尝过汾酒的滋味呢。“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杜牧这两句诗,他从小就背过了。
尝着千年前的汾酒,李景恒也把挂在腰间的一个锦袋摘下,叫小二送来一个盘子,把锦袋里剩下的炒豆都倒了出来。
魏崇深吸一口香气,感叹道:“好香啊,这是菽。”
正当李景恒教魏崇高翼如何炒豆时,酒肆外陡然传来一阵怒骂声和老人的讨饶声,瞬间就把酒客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怒骂声的来源是一个刚刚从酒肆走出去的酒客。
魏崇朝外看了一眼,轻蔑道:“破落户又在欺负百姓了。”
外边传来的讨饶声愈加凄惨,李景恒问店家怎么回事。
店家有些不忍道:“今天下了些雪,所以门前融了一滩泥水。刚才有个卖炭翁赶牛车走过,恰巧把贵人溅了一身泥,那贵人就要老翁把牛车赔给他,正在抢牛车呢。”
“呸,什么贵人,一个破落户而已,也就只敢欺负这种城外的穷苦人。”魏崇不屑道。
“你认识?”李景恒问道。
魏崇回道:“那破落户叫武元爽,常在这家酒肆吃酒,听其他同乡说过,也是河东人。他父亲武士彟倒是一个人物,原来是个木材商人,跟着高祖太原起事,后来做了工部尚书。这个武元爽应该是前两年来的京师,想找他父亲的生前朋友帮忙活动活动,谋个差事,不过听说没人搭理。”
“走,出去看看。”
见李景恒起身,魏崇和高翼也跟着走了出来。
李景恒走出门,正看到武元爽揪着老翁的衣领,把那个老翁从牛车上拽了下来。老翁连忙抱住武元爽的大腿,却被武元爽的另一只脚狠狠地踹了面门,登时血流不止。
“住手!”李景恒看得三尸神暴跳,大喝道。
武元爽还想继续抬脚往卖炭翁的脑袋上踩,却发现他怎么都无法动弹。
用定字诀定住武元爽的李景恒快步走到武元爽面前,狠狠地给他甩了两个耳光。
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作响的武元爽这才恢复了行动自由。
李景恒蹲下查看,发现那卖炭老翁已经奄奄一息。李景恒怒气更甚,不动声色地用仙力护住老翁的心脉,让仙力在老翁的体内慢慢恢复伤势。
“你!”清醒过来的武元爽待要发火,发现打人者年纪轻轻,却身着绯袍,腰配银鱼袋,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随从,登时气势弱了九分,害怕道:“足下为何打我?”
李景恒把卖炭翁扶到酒肆门口的台阶上休息,听到武元爽的问话气笑反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凶残地殴打这位老翁?”
武元爽指着自己衣角几点泥斑,理直气壮道:“好叫郎君知道,这老头儿驾车不长眼睛,将我的锦袍污成这样,如何不该打!”
“你还要抢这位老翁的牛车?”
“足下此言差矣,何谓抢?在下只是用牛车充抵这件锦袍的赔偿罢了。”
这时,卖炭老翁也恢复了生机,可怜巴巴地拉着李景恒的一处衣角,哀求道:“这位郎君,您是个好人。小人老眼昏花,污溅了那位郎君的衣袍,只要那位郎君消气,再多打几下小人也无怨。可是您一定要帮小人保住这辆牛车啊,没了牛车,小人以后就没办法到长安城卖炭了。”
“老人家放心,你的牛车谁也抢不走,打你的人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本官即是左武候中郎将李景恒,若是在本官眼前还能发生巧取豪夺之事,那本官这个左武候中郎将,还不如还给圣人。”李景恒拍拍老翁的手,目光重新回到武元爽身上。
“你……你……你是云梦公?”武元爽四处活动谋取差事,最爱小道消息,怎么可能没听过最近名声鹊起的云梦县公李景恒。
李景恒冷笑道:“你这身袍子才多少钱,一头黄牛又值多少钱?何况你的衣服仅仅只是沾了几点泥水罢了。我朝律法,因他故殴打人,继而夺其财物者,以强盗论处,赃物值一匹绢即徒三年。你说这头黄牛值几匹绢啊?”
“这……这……这……”大冬天的,武元爽冷汗直冒。他常借着自己的家世拉虎皮扯大旗不假,但是有眼色,只敢欺负欺负卖炭翁这种住在城外来长安城讨生活的泥腿子。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有人为这等贱民出头撑腰。
李景恒继续愤声道:“念你犯罪未遂,又是我朝三品子弟,暂且从轻发落。武候何在,将其杖责七十,逐出长安!”
东市武候铺的武候早已赶到现场,闻令立刻将武元爽押走。“云梦公饶命,我是应定公之子。”的喊叫声渐行渐远。
“多谢将军!”卖炭翁对着李景恒连连磕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本以为前路灰暗,没想到天降救星,救了他的性命。
李景恒连忙将老翁搀扶起来,言道:“本官身为左武候中郎将,负京城昼夜巡警之责,此乃分内之事。高翼,老人家行动不便,你受点累,把老人家送回家里去。”
“喏!”高翼连忙称是。他和魏崇都是贫苦百姓出身,因为战功有了官身,从来没见过哪个皇亲贵胄能对平民百姓如此关爱,这让他们更加尊崇李景恒了。
“使不得,使不得!”
李景恒却不容那卖炭翁拒绝。看着远去的牛车,李景恒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那滩泥水,心里有些惭愧,如若不是自己在南衙无聊戏弄天气,也不会留下这滩泥水,让卖炭翁受此无妄之灾,看来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戏弄天气了。
不过,李景恒看着重新恢复秩序的东市,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他知道今日之事虽是偶然,却也是历史的必然。【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