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嬷嬷往后退了一步, “你——”
“我怎么知道?”顾棠笑了笑,“你身上垫了不少布?用布垫出来的东西跟自己长出来的有很大差别。我有点好奇,王府里除了太妃, 还有谁知道你是男人吗?”
简嬷嬷紧张地抿了抿嘴, 看着顾棠的眼神复杂极了。
“你是故意的。”简嬷嬷再次重复方才说过的话, 语气很是恍惚,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不是嬷嬷。”
顾棠轻声道:“是啊……我的确是故意的。你知道为什么是我嫁进王府吗?”
她看着简嬷嬷,简嬷嬷眉头皱着,一句话没说, “你骗了我——”
后头还有半句, 顾棠猜测不是“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人”。
顾棠嘴角一翘, 露出个愁容惨淡的笑容来, 就是那种“我已经把头仰到45度, 却还是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的”的笑容。
尤其是在对方心情也不好的时候, 老能打动人了。
“齐王爷跟我妹妹有染,就是那个现在住在王府花园, 少了三颗牙,洞房那天抢在我前头伺候了王爷的顾三娘。”
“怎么——”简嬷嬷震惊地说了两个字,忽然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果是王爷, 的确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顾棠深吸一口气, 认真地说:“我从小得我母亲教诲,又是伯爵府唯一的嫡女, 世子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我原本已经相看了人家,哪知道被齐王爷横插一杠子, 直接去求太后赐婚了。非但如此,他还四处宣扬两年前就对我一见钟情。我……还有什么名声?”
简嬷嬷叹了口气。
“他既然这样折辱我,那就不要怪我报复了。”顾棠笑了,“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不会叫他如意的。”
简嬷嬷眼神闪烁,道:“你……如今也报复了顾三娘,又跟宫里太后皇后公主交好,连太妃都被你压得不能反抗,王府已经是你做主了,你又何必……”
顾棠道:“简嬷嬷,你知道我刚看出来你是男人的时候,我是打算跟太后检举揭发的,这事儿一旦说出去,你应该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你是跟着太妃一起来王府的,你一直在她身边伺候,不管她承不承认,连齐王爷的身份都会遭到质疑。那时候他才真的是一无所有。”
简嬷嬷似乎是有点紧张,顾棠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甚至在衣服领子边上露了露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
“自然是为了简嬷嬷你了。”顾棠一笑,这次是欣喜愉快的笑容,“你模样长得俊俏,我能想象到你眉毛一旦长出来,变成剑眉之后,是何等的风姿。”
虽然没说话,但是简嬷嬷脸上表情出卖了他:懵逼。
顾棠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好容易当了王妃,还是亲王妃,我的儿子生下来依旧会是亲王,齐王还是陛下的伴读,若是在情分还没耗尽前他先死了,你自己想想……陛下今年才二十出头,他能庇护我们孤儿寡母多少年?我有大把的好日子,我为什么要破坏呢?”
“告发你是鱼死网破,他当不成齐王爷,我这个齐王妃八成也要去庙里出家了此残生,我有更好的法子报仇,我为什么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想要整个齐王府!”
简嬷嬷松了口气,这理由的确是更加合理,但是她脸上表情越发复杂了。
“我来王府也三个月多了,核对账本不过是表面抛出来的挡箭牌,私底下我找婆子丫鬟说话,看着平平无奇也很正常,但是这叫我看出来一件事儿。你虽然是太妃身边的心腹,还是最得宠的嬷嬷,但是你不想王府好。”
“同时太妃也同样不想你好,太妃还知道你是个男人,这就很奇怪了,是什么把你们两个拴在一起的呢?简嬷嬷,你能告诉我吗?”
烛火昏暗,外头黑的一点灯光都没有,简嬷嬷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屋里更亮的是那一点烛火,还是这位齐王妃的眼睛。
“我……”简嬷嬷开口,这次他没有伪装声音,只是一个字之后,他停了好久,好像是被自己真正的声音吓到了。
顾棠没有催他,能男扮女装在王府待了二十年,那肯定是有血海深仇的,而且原主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这位嬷嬷,那她报复的时候不打算把人牵连进去。
“我姓简,我本来就姓简,我叫简舟砚,我是平阳侯简家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你是太妃的弟弟?庶子?你母亲是平阳侯得宠的妾?还是她是庶女,你是嫡子?”顾棠瞬间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简嬷嬷摇了摇头,“她是山匪的女儿。”
这是轮到顾棠惊讶了,“怪不得,我总觉得齐太妃挺违和的,她基本不与京中贵族家里来往,行事说话都不太对劲儿。”
开头最艰难的部分都说了,不管再说什么都是顺理成章,况且这些事情在简舟砚心里憋了二十年,这还是第一个能说的人。
“那会儿家里就剩我跟姐姐,平阳侯府在南方,进京的路都要走两个月,路途如此遥远,姐姐怕她远嫁之后我没人照顾,被下人教着学坏,就带我一起上路了。”
“也许是姐姐的嫁妆让人眼红,也许是她带着我上路让人觉得平阳侯所有的东西她都带在了身上,也许是家丁有人跟山匪勾结。我……”
简舟砚停顿了一下,“我那会儿七岁,当时我是真的失忆了,我家里所有人都被杀了,他们想必试探了我很多次,又或者是胆大包天觉得刺激,还是为了装得更像,想从我嘴里套出点什么来,我从平阳侯世子变成了没名没姓的小丫鬟。”
“她的父亲伪装成送嫁的管家,她的弟弟顶替了平阳侯世子的身份……”
简舟砚几乎是说两句就停一下,“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东西都记得很混乱,她说我是丫鬟……她从来不叫人跟我一起住,还说我……她说我不来月事可能是有病,给我拿了好多药吃,还用这个当借口,就不用给我配小厮了。”
这还真的是有点惨,顾棠拍了拍他的手,“你继续说,说出来就能好一点。”
“这一家子人很是狠毒,他们把陪嫁的人都换了,全换成了山匪,我那会儿在她身边待着,也出不去,但是听说陪嫁的人水土不服死了很多,后来连老管家也死了,她弟弟也死了,就剩下她一个。”
顾棠道:“想必是她爹帮她处理了那些人,但是为了不走漏风声,她又用计害死她爹跟弟弟?”
简舟砚点头,“我印象里,那会王府也有流言的,什么送嫁来的管家倚老卖老,贪主人家的东西,还教唆小主子跟王妃对着干。”
“她对外说我十二岁,但其实那个时候我应该只有六七岁,就是为了让人以为我是逃难的,没人要的,为了可怜我:看这小丫头,十二三岁了还跟六七岁的身量差不多,要不是王妃心善,她怎么能活下来?”
顾棠又去拍了拍他,“往好处想,你的仇人就剩齐太妃一个了,剩下的都内斗死完了。”
“那平阳侯府呢?”简舟砚无助地反问道,“平阳侯府已经没有了。”
顾棠道:“她没给平阳侯府过继嗣子?”
简舟砚摇头,讽刺道:“她那会儿哭得伤心欲绝,说没有这个必要。她的弟弟已经死了,纵然平阳侯的香火续上,也不是她的家人了。”
顾棠忽然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她慢悠悠道:“齐王府的继承人,应该是有我顾家的血脉,还应该有简家的血脉的。”
简舟砚完全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顾棠笑了笑,“你姓简,我姓顾。”
简舟砚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握拳,力气大到全身上下都抖了起来,“你、你——”
“我胆子好大?”顾棠轻笑出声,“我原先是打算等齐王爷死了之后过继孩子的,可这会儿我忽然想自己生一个了。不过要再等等,等齐王爷真的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再说。”
简舟砚都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主意让他全身的血都燃了起来。
“万一……要是生了个女儿呢?”简舟砚语无伦次道:“你要等齐王爷药石无医,那其实就一次机会,等他死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再生第二次了。”
“那就去过继去招赘。”顾棠笑道:“也要看你努不努力了。简嬷嬷,你好好保养身子。能不能一举得男,就看你的了。”
简舟砚握紧了拳头,好像人生又有了目标。
顾棠道:“不过第一件事情,你得帮我肃清王府。这事儿我能自己做,就是慢了点,有你帮忙,能省很多事儿。”
简舟砚点了点头,顾棠又问,“齐太妃喜食甜,是不是你故意的?”
简舟砚犹豫了一下,继续点头,道:“是的。甜食、大肉,易让人生病,我记得当年我姐姐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恢复记忆的时候,齐太妃已经跟老王爷成亲半年了,只是她毕竟山匪出身,装大家闺秀总是不太像的。我装成喜欢吃甜的,总说我记得小时候就爱吃这些,还说我记得我有个姐姐,她如何如何,齐太妃果然上钩。”
“太妃的脚已经站不了多久了,而且很容易破溃,听我姐姐说,我父亲当年就是这么死了的。”
简舟砚的笑容很是愁云惨淡,“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
这是已经到了糖尿病足的地步,顾棠又多问了一句,“她眼睛是不是已经看不清了?手脚麻木?”
简舟砚点了点头。
那就是还有白内障加周围神经性病变,才四十出头而已,再加上这次太后叫她抄经书,整日坐着不动,说不定能把这母子两个一起送走。
“我还有第二个要求。”顾棠道:“你是识字的。”
她用的是肯定句,简舟砚迫不及待的点头,“齐王府藏书不少,我一直在看,一直在学,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是个人。”
顾棠从简舟砚身边经过,简舟砚紧张的后退了一步,顾棠道:“别怕,我就去拿本书。”
顾棠拿了床头常看的那本书,里头夹着简舟砚写的“顾棠”二字,顾棠把这张纸摊开放在了圆桌上,“你字迹工整,上次虽然是读女诫,断句也没有问题,我想是没人教过你女诫的,你应该是第一次看?”
简舟砚来之前心里还是憋着火的,但是到了现在,他几乎完全是被顾棠牵着鼻子走了,除了点头,就是点头。
“既然如此,等报仇事了,你去考科举。”
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多,简舟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顾棠道:“难道你甘心当个嬷嬷?就算你是齐太妃的心腹,齐王爷可曾听你的话?你去科举,你去当官,我们能光明正大的来往。只要你名声够好,我就能请你当齐王世子的老师,请你教养这个孩子。”
简舟砚几乎退到了床边,他背靠着床架,用力到牙齿不住的上下碰撞。
顾棠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没想过这样的生活?那你现在可以想一想了。”
“我……”简舟砚的确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生活,他甚至有点挫败感,跟王妃一比,他的二十年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花了二十年让齐太妃得病,培养下头人的野心,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还帮着他们糊弄齐太妃,给齐王爷选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二十年终于是让他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可是跟王妃一比,他做得这些就完全不够看了。
他报仇的结果,是毁掉齐王府,他自己怎么样,他是完全没想过的,无非就是一死。
可王妃的计划……整个齐王府都会落在她手里,她还断绝了齐王的血脉,从此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简舟砚一时间有点失神。
说实话,简舟砚大体还是比较单纯的人,他想什么顾棠也能看出一二。
顾棠安慰道:“其实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齐太妃身体健康,齐王爷人品上佳,不过要是这样,也就不会有她来代替原主报仇。
简舟砚叹了口气,把思绪拉了回来,道:“王妃娘娘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还真有。
“齐太妃让你教那些妾们读女诫?”顾棠问道。
简舟砚点头,道:“她是想给你没脸。”
顾棠嘴角一翘,打算让简舟砚夹带一点私货,“你言语里要流露出太妃不喜欢我的意思来,还说等明年要再去求太后,给指两个厉害的侧妃,叫我毫无立足之地。”
简舟砚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你是想……让她们尽力去扒着王爷?”
顾棠赞许地点头,“对,就是这个思路,你严厉的对她们,要让她们觉得不生孩子出来就是个死,明年侧妃进门她们还是个死。我白天去看王爷,我对他不好,我对他冷冰冰的,我辱骂他打击他,到了晚上,他可不得从这些人身上努力找自信了吗?”
简舟砚又闭了闭眼睛,“你说得没错。”
顾棠道:“那就先这样。简嬷嬷,你可以告辞了。记得多锻炼身体,多吃些鸡蛋。”
简舟砚直到回到屋里,都不敢相信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原本是打算干什么去的?
对,他看出来王妃跟王爷不是一条心,他看出来王妃没想齐王府好,他……他的确是去寻找同盟的,他是打算用简嬷嬷的身份去寻求同盟的,但是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居然什么都说了,他原本打算带到坟墓里的东西,他全说了。
可他真的没法拒绝。
简舟砚手捂在了脸上,悄无声息的落泪,只是手挡着,这眼泪连他自己都没看见。
第二天一早,顾棠吃过早饭,先去看了看齐王爷。
因为昨天晚上顾棠刷过他一次的缘故,齐王爷心里憋着气,虽然他折腾一次就不行了,但是依旧拉着丫鬟胡闹到了天亮。
到现在他最多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顾棠可不管那么多,她直接就把齐王爷推醒了。
是个人就有起床气,齐王爷也不例外,一看是顾棠,他就更生气,“你要做什么!连觉都不叫人睡了?”
顾棠一脸的担忧,说话比齐王爷有道理多了,“王爷,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睡?”
“怎么?我睡觉碍着你了?”
“王爷。”顾棠语重心长的叫了一声,“我也是为王爷好,养生之道,在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您这会儿睡多了,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她柔声细气的说完齐王爷,又厉声呵斥两句屋里伺候的小厮,“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人的?任由主子胡闹?以后辰时就把王爷叫起来,白天给他读读书,中午睡觉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听见没有!”
屋里伺候的四个小厮,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人翻了个白眼。
顾棠全然不在意,就是这样的人伺候,齐王爷才死的更快。
“去厨房端碗白粥来,要熬得稠稠黏黏的那种。白粥最是养人了,以后每天早上叫王爷喝一碗。”
当然白粥也是碳水炸弹,升糖指数几乎能跟白砂糖媲美。
顾棠就在床边坐着,一直等到小厮端了白粥进来,看见齐王爷吃完了粥,这才往床边一凑,又给齐王爷拉了拉被子,“王爷好生休养,我今儿得进宫禀告,兴许下午才能回来。”
等顾棠离开,齐王爷迫不及待把靠背用的枕头一扔,道:“谁都不许吵我!等王妃回来了再叫我!”
这么搞了几天,齐王爷的作息越发的混乱了。
换句话说就是每天三四点睡,七点被叫起来吃粥,然后继续睡到下午两三点,再吃一顿饭,到晚上六七点再睡一觉,晚上九点醒来,开始通宵达旦。
这种作息身子自然不会好,顾棠隔三差五的来压迫一下他,齐太妃压力也大,不免就带了些怨气在儿子身上,就算有的时候齐王爷不找丫鬟伺候,也会报复性熬夜到三四点。
转眼半个月过去,齐王爷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顾棠再次请了太医过来。
脉搏一号,他这些日子是怎么养病的就瞒不住了。
这次太医当着齐王爷面只说一切都在好转,不过病去如抽丝,还是要养一养,但是私下跟顾棠说,就没这么婉转了。
“王妃娘娘。王爷屋里的人得换,另行找妥帖的婆子来伺候他。”能在宫里当太医的都是人精,说话也很有艺术感,“找些年纪大的婆子,年纪大的人更会照顾病人。”
这都暗示的很明显了,年轻的不论男女一个都不能留,找年纪大的婆子来,就不怕王爷再胡闹了。
顾棠用了巧劲儿憋气,面颊涨得通红,表面上看就是听懂了太医的话觉得丢人。
她抿了抿嘴,轻声叹息道:“我……我帮着去赈灾,没想王爷居然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太医对她同情的无以复加,差点连“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两人这边正说话呢,屋里齐太妃也生气王爷为什么还不好,加上每天抄经书的巨大压力,她还在骂骂咧咧的指桑骂槐,“这个不行咱们换一个。”
顾棠尴尬的冲太医笑笑,红着眼圈小声道:“我送您出去,您别在意,太妃她……我替给您赔个不是。”
太医的同情上升到了怜悯,回宫去跟皇帝禀告的时候不免也带了这种情绪出来。
总之就是王爷自己作死,太妃只知道宠溺儿子,王妃一个人过得很辛苦。
等宫里再一次派人来训斥王爷跟齐太妃之后,顾棠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她的肃清计划可以开始了。
她拿来开刀的第一个人是王爷的贴身太监卫忠平。
“你名字里带忠字的!你就是这么伺候王爷的?这就是你的忠心!”顾棠气得面颊通红,狠狠拍着桌子冲卫忠平发作。
卫忠平心里是不太在乎的,他可是王爷贴身的小太监,而且王妃对王妃是个什么态度,他怕是比太妃都了解。
王爷根本就不喜欢王妃!
王爷到现在都没跟王妃圆房!
这样的王妃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想归想,他作为一个太监,基本素质还是有的,卫忠平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实在是冤枉,奴婢一心为了王爷,绝无二心!”
顾棠一副被他这油嘴滑舌的样子气到的模样,半天才道:“那我问你,王爷的病为什么还不好!”
卫忠平小声道:“娘娘也莫要太过心急,太医也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奴婢也是在宫里伺候过的,那些太医给主子们开药,生怕出什么问题,从来都不敢开药性猛烈的药,那自然就好得更慢了。”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出去给他找大夫看了?”
这明显是都是口不择言了,卫忠平越发的轻视她,“这也不太好,王爷是个亲王,还曾经做过陛下的伴读,怎么能去看民间的大夫?”
顾棠狠狠一拍桌子,她力气原本就大,这一下连茶杯都拍的跳了两下,“那你告诉我!你给王爷吃的什么虎狼之药!”
卫忠平给吓了一跳,“娘娘!奴婢是个太监,奴婢哪儿懂这个,奴婢着实是冤枉!”
顾棠冷笑一声,扬声道:“去把所有陪过王爷出门的小厮都叫来。”
很快,顾棠面前就站了十一个人。
顾棠冷冷道:“太医说王爷吃了虎狼之药,王爷病到现在没好,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想要知道是什么药,好叫太医对症开方子,卫忠平说他不知道,是你们的的错,你们都给我跪下!谁说了谁才能走!不然就给我跪到死!”
下一句话就更直白了。
“你们也别想着去通风报信找王爷求情。我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说,太医开不对方子,王爷好不了,我就把你们卖去琼州,一辈子都别想回来。琼州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想这字儿念穷,就该知道了!”
顾棠说完就离开了,这会儿已经入秋了,才下过雨地上挺凉,跪到下午,就有人说话了。
当然也没直接出卖卫忠平,他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贴身太监,没人敢。
这人极其隐晦的暗示,“既然是虎狼之药,想必价格不菲,娘娘查一查谁从账上支过银子就知道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顾棠笑了一声,道:“可惜你们说的太慢了。”她拍了拍身边的木匣子,道:“这是你们的身契,你们不再是王府的人了。我去查了你们的月俸和得了赏赐的清单。”
顾棠又拿了一本册子来,一个个念了过去,“王辰,你除了衣服,只能带走二十两银子。”
“王吉,三十两。”
这么念了一遍,这些人都慌了,打头的王辰哭啼啼道:“娘娘,奴婢想去再给王爷磕个头,也全了主仆情谊。”
顾棠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把王爷害成这样,就别见王爷了。”
前院的哭声越发的大了。
顾棠处理这些人原本就选在王爷的外书房,虽然这外书房是个五进的大院子,但是这些人故意一个个的哭,一个个的念王爷如何如何,在最后一进修养的王爷也听见了。
他眉头一皱,道:“前头怎么了?我还没死的!哭什么丧!”
小厮出去一问,回来慌张张地道:“王爷,王妃要发卖王吉他们,连卫公公都在地上跪着!”
“她这是要做什么!”齐王爷气得一阵眩晕,批了衣服就出去,只是一站起来就有点腿软,他都快一个月没怎么下床了,每天的步数都不超过二十步,就连姿势都是他躺在下头不用费力的姿势。
齐王爷被两个小厮架着,快步走到了前院,“顾氏!你要做什么!连我的人你都敢发卖!谁给你的胆子!”
顾棠就是想把他引出来,一看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前襟还大敞着,就觉得这人是真的自信,也是真的找死。
虚弱成这个样子,还敢顶着风跑出来,真以为自己有上天庇佑不成?
还有他这几个小厮,也是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急忙就扶着人出来,这个就得感谢简嬷嬷了,若不是他持之以恒的纵容下人,估计王爷身边总还是会有几个真的会伺候人的。
“王爷!”顾棠一脸正直,严肃的嘴角都是往下的,“我这也是为了王爷好——”
话没说完,就被齐王爷打断了,“为本王好?谁叫你动他们的身契的?你哪里来的胆子?真以为我不会休了你?”
卫忠平都要开始偷笑了。
顾棠怒道:“王爷!你也不想想,陛下前两日才差人训斥了你,你呢?你病好没有?你病再不好,你叫陛下怎么看你!我今儿不处理了这些纵容你的下人,明儿陛下就得再差人来训斥你!你觉得陛下还有耐性训斥你几次?”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齐王爷整个人都凉了,这一凉下来,他直接打了个寒颤。
是啊……陛下这半年训斥他好多次了,尤其是赈灾之后……
他得赶紧把病养好……他得叫皇帝看见他改变了,那就没什么比处理下人更好的手段了。
顾棠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掉坑了,这也是根据时代背景,人物性格量身定制的套儿。
她在宫里跟公主太后皇后聊天,也听了不少,什么公主上课打瞌睡,先生打伴读的手。
陛下小时候功课没做完,三个伴读都被罚站等等。
所以主子犯错,就是下人没伺候好,没起到提醒告诫的作用,总是主子是没错儿的。
齐王爷最近又得了不少训斥,皇帝也的确是逐渐不耐烦起来,那他害不害怕呢?
齐王爷怕极了,虽然从来不曾跟人说过,虽然从来说的都是“我是陛下伴读”,但是他究竟几斤几两,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
什么纨绔子弟,酒囊饭袋,说的就是他啊。连不学无术都是好词儿呢。
“撵走!”齐王爷无力的挥手,叫顾棠看出了对命运的无奈,“都撵走。”齐王爷有气无力地说。
顾棠上前把人一扶,轻声安慰道:“王爷,你想要什么下人没有?过了这一关,咱们再说别的。”
她又帮着齐王爷拢了拢衣裳,手指轻轻从他颈间划过。
齐王爷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出了一层细汗,被风吹得无比凉。
顾棠把齐王爷胳膊一挽,扫了一圈院子里伺候的其他人,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卫忠平,“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再敢教唆王爷做不该做的事情!我饶不了你们!”
说完话,她这才松开王爷的胳膊,道:“还不快扶王爷回去!若是叫王爷吹了风,我饶不了你们!”
当天晚上,齐王爷就感冒了,加上他羸弱的身子,病情来势汹汹,两三个时辰之后他就开始发烧,太医开了柴胡汤,嘱咐三个时辰就喝一次,一直到退烧。
到了早上,顾棠站在外头看了看,道:“我今儿要进宫,就不进去了,王爷怎么样了?”
齐王爷病得这样重,卫忠平也有点害怕,王爷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王妃怕是要他的命。
毕竟是当过太监的人,真要讨好人,态度谦卑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回娘娘的话,王爷的烧已经退了,人正睡着。”
顾棠放心的舒了口气,道:“好好伺候着。”
进了宫,顾棠故意心不在焉的,有的时候还红一红眼圈,这明显就是有心事,太后屏退左右,问道:“是不是齐王爷不好了?”
这就是预先打预防针了,顾棠忙摇头,道:“不是,早上出门的时候,王爷烧已经退了,听下头伺候的人说,睡得很香呢。”
“那又是怎么了?他又惹什么事儿了?他躺在床上还能惹事儿?”
顾棠眼泪嗒嗒掉了下来,看着可怜极了,她攥着帕子小声道:“我最近在查王府的下人……也不知道王爷都是怎么过下来的。他那几个小厮,最长的那个当了四年的小厮,屋里有两千两银子,还在外头置办了一个三进的宅院,里头好东西也不少。王府给他们的月俸是五百文……”
“娘娘,他一年才六两银子,去掉花销,他得从三皇五帝开始当小厮才能置办出来这么一大份家产。”
太后笑了一声,她是真的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吐槽的,她轻轻在顾棠背上拍了拍。
顾棠嘤的一声就钻到太后怀里了。
“娘娘,就这样的人,我要处理他们,王爷还不高兴,不管自己生病,衣裳都没穿,直接就从屋里出来了,他屋里伺候的人也完全不合格,就这么叫王爷出来。”
顾棠又哭了几声,“我一边生气王爷糟蹋自己身子,一边又觉得这些下人都有私心,没有几个为王爷好的,怕是要换不少。”
“还有上回太医说王爷吃了虎狼之药,我就想知道这药究竟是什么,怎么拖了这么久还不好,若是能找一两颗来,也好叫太医对症下药,只是他们这会儿倒是忠心的很,一个都不肯说,王爷也毫不在意,竟是我瞎操心不成?”
“还有卫忠平,他天天说自己忠心,但是……他做的事情又哪儿是忠心的呢?他还说自己是太监,是宫里出来的,虽然没有明说,可总是暗示我要处置他只能宫里人来,我没资格。”
“娘娘,我看着是王妃,可是我真的……太难了。王爷的妾,太妃娘娘,还有王爷自己……怎么就没一个人为我想想呢?”
后头就只剩下哭声了。
太后轻轻在她背上拍着,也有点伤心,这话叫她想起来当年先帝还在,她还是皇后的日子。
后宫来来往往的嫔妃,总有几个是皇帝特别喜欢的,可惜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她。
她也有个当太后的婆婆,对她也仅仅只有表面上的和平,又老跟她说什么,“你是皇后,你要大度,你要母仪天下”。
所以皇后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帮着皇帝管理后宫,帮着皇帝孝敬婆婆,还有后宫两三千的宫女太监也要她管。
今年个宠妃不高兴了,想要特权,明年风水轮流转,又换到另一个人受宠,还要翻旧账说她这个当皇后的不公正。
总之事情管好了是她应该的,没管好就是她失职。
太后有拍了拍顾棠,“女人那……一旦嫁得不好,就只有慢慢熬了。”
把男人熬死就好了,你看她现在当了太后,岂不是很开心?
但是这话没法明说,太后只能又换了一个思路,“别怕,我给你撑腰!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齐王要有不服气的,你就跟他说:咱们去太后面前分辨分辨!”
顾棠笑了一声,低着头起身,道:“我方才失态了,太后莫要怪我。我原本为了重阳节琢磨出来个剪纸菊花,只是给岔开了,我给您剪个菊花。”
语速有点快,明显是不好意思岔开话题来着,太后只装作没听出来,笑道:“那你先去洗把脸,我叫她们准备纸张去。”
顾棠先剪了个菊花丛下九只鹌鹑的剪纸画,这也是古代常用的吉祥画,取谐音是九世居安的意思。
再下来是个菊花跟松树一起的剪纸画,就是松菊永存,祝福人长寿的。
太后果然很高兴,等公主学了女红回来,顾棠又用了纸雕技巧,给公主剪了个立体的花园,这里头就不仅仅有菊花了,还有各种别的花卉。
不过最中心的那一朵垂瓣菊花,轻轻一碰花瓣就会动。
“跟真的一样。”公主高兴极了,道:“把这东西放我屋里,谁都不许动!”
这一趟进宫很是顺利,既铺垫了王爷身体不好,还爱自己作死,又暗示了她要把整个王府的人全都换掉。
总之先入为主,今后就不怕王爷或者太妃告状了。
不过告状她也不怕,她处置的下人都是正儿八经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真要告状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么一想,他们还是告状的好。【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