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匠头的二徒弟叫阿宝,和他学艺四个月。阿宝的父亲死了,阿宝的娘改嫁给了家里的花匠。阿宝今年十八岁,他妈让他自己顶门立户,娶了花匠的女儿。现在带媳妇住在一层的宿舍。这个小伙子看着就朴实,不爱言语。到了客厅就是浑身紧张。
“小郎!我吓坏了。我看见我师傅死了。就躺在床上,他的脖子被拉的好长,脖子上都是紫印。”他对我施礼后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其实和阿宝很熟的,我喜欢他的朴实,这孩子嘴还严,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彩依当时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每月给他加二石的补贴,让他主管水泥制造,当时不放良。二是给他放良,他们夫妻租住员工宿舍要付房租。食堂的饭时补贴约取消,和市场价格一样。这不是彩依针对阿宝一个人设计的。这个政策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现在宿舍里就住着原本就是良民的工匠。他们挣得是铜钱,而不是粮票。每天二十文钱的工钱。住宿舍要付钱。食堂付铜钱和粮票是两个价格。付铜钱的更贵。家里商店的补贴商品是不卖给使用铜钱的人的。而且放良的人要自己负担租庸调。
阿宝回家问了他娘,他娘找到我。对我磕头说:“小郎仁义,可我怕将来二姨娘改了章程,我家阿宝就一辈子都不能放良了。不然您还是给他放良了。”我们庄子里很有趣,老头老太都没有人愿意放良。明摆着,收入少了很大的一块。年轻男女有些会选择放良,是为了子孙考虑的。
彩依确是看上了阿宝的老实本份,她决定特事特办。“阿宝娘,我去求小郎给你家阿宝一个恩典。阿宝的子女我们王家都给放良。阿宝为家里服役二十年,他也可以放良。我给你个放良证书,日期写二十年后。你可以求侯总管读给你听。”
阿宝娘听阿宝的子孙都能放良,立刻就牺牲了阿宝。说二十年后放良出去怕就要饿死了。还是现在每月多赚二石粮食最重要了。
“阿宝,你将昨晚的事说一下。”我吩咐阿宝道。
“哦,昨晚没什么啊,就是珠儿妹敲我家门,让我去陪师傅饮酒。师傅好酒,经常叫我和三师弟陪他饮酒。我不能喝,一喝酒就想睡觉。我昨晚就陪师傅喝了一会,就困觉的厉害,我就回家睡觉了。师哥和师弟陪师傅继续喝酒的。”
阿宝将昨晚的情况做了大概的交代。
“你师傅没说什么吗?”苏锦问阿宝。
“师傅喝的很多,话也很多。他用春点骂人,说有人欺师灭祖偷了他的东西。大师兄也用春点骂人,我进门时间短,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阿宝解说道。
“你的钱给了你师傅吗?”苏锦继续追问。
“给了一半。我娘本来是不干的,说有两石的钱是小郎给的津贴,这个钱不该给师傅的。师傅说要是不给他钱,就必须要我将楼板的秘密交给他。我答应过小郎的,就是要我死,我也不能将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的。就是师父也是不行的,况且他只是我的师傅。我娘被他逼的没办法,只好将钱给了他一半。”奇怪了,在孙三的嘴里李匠头就是九世善人。在其他人嘴里,就是个爱钱如命的人。
“他太过分了,竟然敢来打楼板的主意了。小郎,你还犹豫什么啊,就是李匠头出卖的你。”彩依是忍无可忍了,多少人家都来打探我们水泥的秘密。卢家的掌柜的甚至用彩依要挟过我。彩依绑了自己去找卢老爷子告状,说卢家可以随便处理她,但想要知道小楼的秘密没门。当时给卢老爷子羞坏了,给了卢家掌柜的一个大嘴巴。
我让阿宝先下去了。阿宝的话没有假话。他说了一个关键的事,李匠头家里丢了东西了。
这个线索苏锦、宋仵作都注意到了。这个东西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点。
我们继续询问李匠头的三徒弟,李匠头的三徒弟就是和馨儿一起摔泥巴的孙四,那个给馨儿一根甘蔗的十三岁的孩子。也是孙三的弟弟。
孙四一进屋,就被馨儿拉在手边:“弟弟,你别怕,小郎就是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说完,馨儿就又对苏锦说:“苏大哥,你可不许吓这孩子,这孩子是我认下的弟弟。我为他背书,他绝不会干坏事的。”我真不知道何时馨儿认了孙四做弟弟的。这个孩子我也喜欢的,他比孙三颗聪明多了,现在经常和猴儿混在一起,为我跑腿。
这孩子听了馨儿的话,舔了舔嘴唇,先恭敬地对大家行礼,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他,礼行的非常的规范。“小郎!我不怕的。我知道我师傅死了。早晨二师兄告诉我了。您有什么就问,我要是知道的我就照实说。”
“孙四,你二师兄说你师傅丢了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丢了吗?”苏锦对孙四真的是客气得很,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我不知道是什么?师父和大师兄都是用春点在说话。我入门晚,很多话师傅都没教过。但他们一直都在说‘彩子’,我没学过,不知道是什么啊?”孙四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春点就是黑话,是各行各业自己人之间交流的一种语言。行业不同,春点也不同。很多家族都有自己的春点。比如彩依上次和慧能大师的对话,就是用了卢家自己的春点。古来手艺人有一句话“叫做宁舍十顿饭,不传一句春”。可见春点的私密性。
我看向了宋仵作,他在公门日久,我不知道他是否能懂这句话。
宋仵作摇头,对我说:“这也不是做工人的春点,很可能是李匠头自己的春点。”
“我也没听过有彩子的说法啊,这个要问黄庵了。”苏锦也不知道这句,就决定找黄庵问明。
这时高达进了屋,他将九个人的指纹拓印都给我拿过来了。我到了隔壁屋子,对比了九个人的指纹,我愣住了,竟然是他的指纹。
我回到了客厅,这时黄庵已经来了。他是一脑门子的汗,神色是很不自然。
苏锦发现了黄庵的异常,突然大声质问:“黄庵,你可知罪吗?”
黄庵闻言是脸色苍白,一下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我知罪,我知罪。我不该偷师傅的图,我没想到师傅因为图丢了,他就吊死啊!”
“你撒谎,你师傅就是你半夜给吊死的,你现在还想抵赖。一会你到了南海县,三木之下,不怕你不招。”苏锦继续诈着黄庵。
“小郎!我冤枉啊。李匠头是我的师傅,也是我妹子的公公啊。我是怨恨他,他因为我不给他一半的薪水,他私藏家里小楼的图纸,也不传授给我。因此想偷回家复制一份。可我偷回去一看竟然不是小楼的图,是家里地道的图啊。我当时就害怕了,当天就将图纸放了回去。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小郎!你是神仙弟子,你一定知道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杀师傅啊,真的不是我干的啊。”黄庵对我用力地磕头。地砖上都留下血迹。他的头被他给磕破了。
高达上前,控制住他,不让他再伤害自己。苏锦看向了我,我知道他在问我的看法。我却看向了彩依,彩依掌管着家里所有的图纸、资料。彩依看见我的眼神就是一愣,她快步就像后楼走去。
“黄庵,你和我说实话,你既然说你师傅不是你杀的。那你到这里来,你慌张什么?”我问黄庵的同时,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黄庵外表长的粗笨,其实是个内秀的人。他的图画的比他师傅好。做东西也细致,往往是细致过度,他干活就是慢。
我如此一问他,他就更慌张了,血流在他眼皮上,他的脸抽搐起来。“小郎啊!我刚才回去,想躺一会。我婆娘淘米做饭,竟然发现我师傅的图纸就在我家米缸的米下面啊。我真的没有拿过那些图纸啊,这是有人在陷害我啊。小郎你要明察啊。”
“现在那些图在那呢?”我问到。
“就还在我家的米缸里呢,我没敢动,就是来和小郎你说这件事呢。”黄庵哆嗦地说着。
“猴儿,带大郎来。我们走。”我喊猴儿去后院找大郎,大郎正在后院追求阿美呢。
可到了黄庵家,结果令我很失望。这个图纸是较早之前就放在了黄庵家的米缸里的,大郎无法追踪气味。
“是不是黄庵在撒谎啊,东西是他早先偷的放在了米缸里,他有很大的嫌疑啊。”我回来后将情况和苏锦一说,苏锦还是怀疑黄庵偷图杀人。可我看黄庵当时的微表情,他不像撒谎。但我的微表情观察,完全就是自学的,成功率有多高,我也不知道。黄庵的嫌疑不能排除,我们三人的想法相同。
彩依从后楼回来了,对我说:“小郎,东西绝对没有人动过。”
我们通过上次书帖的事,知道家里有内贼了。我设计了一套方案,将假图纸、秘方分别放在了不同的地方。用香灰、头发,丝线。设置了一系列隐蔽的确认方式。并将几组假图、假秘方的隐藏位置,分别巧妙地告诉了几个我们怀疑的人。真的图纸秘方被彩依藏到了那里,只有馨儿和彩依两个人知道。刚刚彩依确认,真的、假的图纸都没有人动过。
我开始翻看从黄庵家里抄出的图纸。小楼的图一看就是出自李匠头的手笔。李匠头将我给他的图纸都复制了。这些图纸彩依命令不许复制的,这个李匠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复制了完整的建筑图。和雷氏梁架、斗拱、椽子、飞檐的设计图,还有各种石刻的图案。
彩依和馨儿看见这个图,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了。她们真的没想到,李匠头竟然会如此做。
我再看地道地图,这次傻了的是我。这个图竟然和广州城里的地道图有六分相似。不同的是后半部分,就是夹壁墙附近。井下的那部分和这个图竟然完全一样,就是将我们的安全通道和机关陷阱做了对调。原来我们四人,是遭了李匠头的道了。
黄庵就被高达押在了门口,我叫他进来,让他看这个图。
“小郎,没错的。我上次就是拿走了这张图,下午我找了个机会就送回去了。那时大家都还住在窝棚里呢。西园的小楼也刚砌好砖,还没有修房顶呢。”黄庵信誓旦旦地表示着。
他说的有些是对的,这张图应该早就被透露出去了。因为广州城里的那条地道,是很久之前就修的。这个小楼的建筑图,应该是最近才完成的。因为雷氏的图我是两个月前给的肖木匠。现在这些图竟然让李匠头给复制了。而且,三根金条上有肖匠头的指纹。肖匠头的嫌疑又大了起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