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就一定会来,赌棋的日子到了。这是个阴雨霏霏的上午。岭南冬天的湿冷让人十分的难受,明天工匠们就能搬进新家了,我们的西院也抢先装修好几间屋子了,我们昨天就睡在屋子里了,家具我都是用木蜡油刷的,虽然甲醛不高,可也熏得我没睡好觉。这可是对我今天的临场发挥,不是什么好事。
曹家赌坊其实就在曹家饭棚的西边,房子不太大,五十多平米的一个瓦房。
曹掌柜做三个生意,船只存放,饭棚,赌坊。他最赚钱的生意就是赌坊,船只存放他也要给人家租金的。他的饭棚的食客都是穷人,每天有五百文的流水就算不错了。但他的赌坊在城西可是最大的,有十多张赌桌。
里面靠窗的一张赌桌留给了我们,因为是在上午赌棋,里面就有一桌五六个人在赌骨牌。人虽少可喊声却不小。对此我很是不适应,好在我这两天是在家里装修的情况下,研究棋的,我也想出了一些屏蔽声音的办法。
夏博士对赌坊的环境是一脸的不屑。他肯定觉得我是在使用盘外招。进而对我更是没了好脸色。
他带着两个文士刚一进门,曹掌柜就立刻地迎了上去。他刚才对我也是一样的热情,我因为上次的事情,就没理他。他也就讪讪地离开了。我今天就带蔡德、猴儿和萧让一起进的赌坊,卫士们在外守卫。夏博士带来的两个人肯定是在广州有些头脸,看曹掌柜对他们恭敬地样子就能知道。夏博士给我介绍了二位,都是围棋爱好者,一个是同知的儿子,一个是得月楼的东主。那二位对我抱拳,互道了久仰。这次是快棋,从棋院请了裁判。负责沙漏计时和判定胜负。
这个棋政三十多岁,长得端庄稳重,一身文士的打扮。这是蔡德从棋院请来的。他和夏博士很是熟悉。棋政的水费是赢家给,价格一贯。刘棋政先验看了双方的赌资,然后宣布了比赛规则,这个以前是不用宣布的,我们这次还是取消了座子,所以先要向观棋的人介绍规则。我执黑先行贴四子。刘棋政宣布比赛开始。
夏博士正襟危坐,等我下棋。我先拿出两团纸塞进了耳朵。夏博士是微微冷笑,竟然拿出了棉花塞进了耳朵,还带上了耳帽。我呸!岭南哪有人用耳帽的啊!还有那棉花是西域特产,好贵的。这厮就是有备而来的。
我开局了,第一手下在了自己右手上星位。刘棋政沙漏计时。夏博士讥笑地抽了抽嘴角。他在我的对角星位啪的一声,拍下了一枚白子。我这次开局第一子和上次的位置完全一样。他走在我的对角星位是防止我走成传统的座子布局,他觉得研究透了我的布局,不想我节外生枝。我第二手棋选择在白棋的下方挂角。他先是一愣,继而开始冷笑。他觉得我是耍小聪明,他果断地在我黑棋右侧夹。我这招是试白棋应手,好决定我在右下角的布局。我依然走在了右下角星小目。我再补一手就是中国流。夏博士脸上的讥笑之色更胜了,他觉得我刚才果然在耍诈。
他第三手,我左上的星位。他现在的布局也和上次一样,二连星布局。我下一手补在原位,就和第一次下棋的布局完全一样。但我选择了在我左上星位白棋下方挂角。他觉得我是用先手找便宜,就在他的白角小飞守角。我继续小飞侵角,他尖住我的黑子,不让我继续深入。我走了定式在我的左手边黑子下方拆二。之后都是定式,大家的棋都说不上好坏,但我的布局变了,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问题出在了二十二手,夏博士觉得布局不如我,他想将局面简单化,他退让了,我在我的右上角叫吃白棋一子。白棋选择不应,抢先手挂我右下星位的黑角。我在上面小飞压住。顺便联系上方孤子。吓死人发力了,他选择了托,继而将我两块棋分断。现在的局面是我占了边角的便宜,他利用中腹的厚式,狠狠地威胁了我的中腹三子。我这三子要是被吃掉我就基本是输了,我果断地尖顶。此时白棋要是长我还是会很难受。但白棋因为之前的吓人的托,让自己的棋有了麻烦。他如果不补棋,就可能必须在下面打劫。他上次和我打劫,对于劫材的计算输给了我。他选择了稳妥的接,这样他的麻烦最少。可他这两步的手软,造成我现在局面稍优。我抓住机会勇敢的扳断,他在第一次超时长考后,选择侵占我的右下角和我中腹子暂时脱险做了交换。现在他是实地占优,我中腹变厚。我也开始长考,然后选择了连扳,攻击上面的白棋。就在此时,比赛被意外地打断了。
意外是因为几个玩骨牌的人撕捋了起来,有两个人相互揪着对方的衣服领子撕扯叫骂。棋政暂停了比赛。“曹掌柜,你干什么呢?是你请我们到这里下棋的。我让你今天上午清场,你就是这么清场的吗?”蔡德因为拿了曹掌柜两坛子酒,有点心虚。就开始对曹掌柜疾言厉色。
曹掌柜也是很焦急,就赶快去处理这些打架的赌徒。
“庞大虫,我敬服你是条汉子,让你在我这拿挂钱。你还砸我生意,你给我滚出去,一会我有人命赔给你!”
我第一次见到曹掌柜穷凶极恶的样子,衣服前襟也拉开了,里面纹着一只三个脑袋的饿狼。
“大哥,不能让他走,他欠着我五贯钱呢!”
“哦!跑我这空手套白狼来了,广州城你打听一下,有欠铜钱从我这门里出去的人吗?”
“老子有钱,我就去找人卖了东西赔给他,他不让我走。”这庞大虫是一身的破烂,脸上满是油泥。一看就是一个烂赌鬼。
“你骗鬼!广州城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恶赌鬼,老婆你都点给番鬼了。你身上有值五贯的财货?”曹掌柜怒声骂道。
这个庞大虫也是怒了,一头乱发都竖起来了,对曹掌柜咆哮道;“姓曹的你别看不起人,我这就将我婆娘赎回来,回家买地过日子去。”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个蜀锦的袋子。
“那几位贵人,我这里有个物事,有懂行的吗,给我六百贯,东西就是你的了。”庞大虫举着手里的东西,向我们这伙人走来。
得月楼的田掌柜先接了话。“呵呵,朋友,想钱想疯了?这世界上的玩意儿,值六百贯的可是不多啊?”
“那是你没见识!我这东西价值一千贯,我出去就能换回钱来。”庞大虫慷慨地说。
“当我们是三岁的娃娃,码头上骗傻子的把戏在我们这演。你也不问问我们是干什么的。”田掌柜继续的讽刺。
庞大虫也是给讽刺急了,打开了锦袋,掏出了里面的紫檀木盒,木盒上还镶嵌了宝石。最显眼的就是一片拇指大小的红珊瑚。
“哦!”田掌柜感觉可能有点走眼了,这个盒子至少价值二十贯。
“呵呵,打开看看,让我们长长见识。”段同知的儿子也开始感兴趣了。
不感兴趣的只有夏博士,他还在趁机看着棋盘长考。庞大虫打开了檀木盒,里面放着一个装裱过的纸卷。他轻轻地拿出,慢慢地展开。
“啊呀!”段同知的儿子一声惊叫,“王右军!”
田掌柜也凑上前去。“啊呀!”我也是一声惊叫高声问道:“这是哪来的?”
“呵呵!”庞大虫开始牛牛的了。“都别问,问了我也不能说。识货的就掏钱。”
“判司衙门悬赏一千贯,你怎么不去领赏啊?”段同知的儿子问道。
“呵呵!”庞大虫只是笑笑,并不答话。这让田掌柜的兴趣更大了,要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一百贯我要了!”我高喊一声:“拿来给我看。”
夏博士也不看棋了,抢先凑过去看书帖:“快雪时晴帖!这是真迹。太宗的章,李绩的章,元万顷的章都有。我出二百贯。”夏博士开始抬价了。
“四百贯!”谁让老子是败家子呢。
“五百贯!”夏博士丝毫不让。
“六百贯!”我将帽子掼在了地上,大声地喊。夏博士不说话了。
“好!一手钱一手货。”庞大虫乐了,冲我摊着一只手。
“蔡总管,去回家拿钱。”蔡总管答应了一声就要离开去拿钱。
“慢着!承务郎,这可是在我的赌坊,他欠的可是我的钱。”曹掌柜不干了,大概外面悬赏的事他也知道了。
他先阻止了我抢购书帖的念头,又转身对庞大虫说:“庞大虫,我给你五百贯,你拿了钱给我滚蛋!”
“那个小哥出了六百贯,你凭什么就给我五百贯,我不卖。”庞大虫使劲地摇头,将书帖放进了紫檀木盒。
“你别逼我,否则撕了书帖,你一文钱也得不到,你还要被送到判司衙门吃板子。”曹掌柜开始威胁庞大虫。
庞大虫的脸红了起来又慢慢白了下来,泄气地说:“好!我要现钱。”
“呵呵,识时务才是好汉。去给他拿钱。夏博士,你是书法大家,麻烦你再给仔细看看。我必有一份心意相送。”
夏博士开始微笑,从庞大虫手里拿过木盒,打开书帖,开始仔细研究,然后对曹掌柜说:“没错,纸、墨、印、字。都没错,就是这个盒子有点新。”
“盒子的事我知道,元万顷刚在金汇堂做了几个紫檀的首饰盒,金汇堂就在我对面,前几天刚取走得。”田掌柜也知道点事。
“原来如此啊,我就觉得这个盒子有点大呢,装个翡翠项链倒是合适。”夏博士说道。
两个伙计搬来了一口箱子,里面有金银铜钱。“曹掌柜,这才四百七十贯啊!这不够啊!”庞大虫又在喊叫了。
“你欠我十贯,那二十贯算你买这口箱子。拿了钱快滚。”曹掌柜骂道。庞大虫将牙一咬,紧了紧破衣服。这厮的力气真大,背起了箱子就走。
“各位,实在是对不起,刚刚打扰各位的雅兴了。我现在就关门。你们请继续。”曹掌柜恭敬地对我们说,然后命令伙计关门,他拿了锦袋出了门。
“呵呵!”夏博士对我是轻轻地冷笑。麻蛋!这厮破坏了我的好事。我是一脸的气恼,捡起了帽子,丢给了蔡德。
夏博士的棋突然下的很快,经过了六十几步的交换,我在右上位置下出了妙手,让他一块棋就一只眼,还顺带压迫了它上面的白棋。夏博士再次陷入了长考,然后白棋做眼求活。我是步步紧追,两人再次混战。又开始打劫了。我的官子优势发挥出来了,没下了几步,夏博士不下了。推枰就走。
这次我没有任何的投机取巧,我是靠实力赢的。我从想起马晓春的过目不忘,我就开始探索,我发现由于自己的优良记忆和程序思维,我能比以前能多看一步了。围棋是有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但之前的布局考验你的是基本功和大局观。夏博士因为不熟悉新的布局变化,他在前面就吃了亏,两次的手软。他开始冒险后,我没慌张,认真地应对。到中盘时我就发现我能多看一步了。因为此时可下棋的位置就是几个点,你要是记忆力好,你就会赚便宜。这次我约他下快棋,这也让他很不舒服。多方原因下,他又输了。他觉得没脸见人了,就和谁都没打招呼,就毫无风度地走了。
我和二位围棋爱好者进行了复盘、讲解、探讨。二人真是棋痴,不停地和我就着残局演练自己的想法。【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