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府</p>
送走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同僚之后，童涟回到屋子里，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童夫人。</p>
童夫人端了碗醒酒的汤递到他的手上，而后恭敬地退到了一旁。</p>
人前，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私底下却尊卑有别，童夫人不敢有半点儿僭越。</p>
童大人就着喝了两口，便将碗搁下了。</p>
“上回让你去探的口风，可有回应了？”他闭着眼睛躺靠在软枕上，幽幽的开口问道。</p>
童夫人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跟苏家结亲的事，犹豫着应道：“因为怕做的太过惹人怀疑，只是带着莹娘在苏大人的面前露了个脸，别的没敢多试探。”</p>
其实，她一直不太明白。</p>
将莹娘说给成国公府的五公子不是更好，为何偏偏要选择苏二老爷那扶不上墙的烂泥？莹娘好好儿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个半糟老头子做填房，就好比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着实不般配！</p>
况且，苏承宁有战功在身，加官进爵是早晚的事，有这样一个女婿，不比苏二老爷强？</p>
“主上为何会选择苏二爷？”童夫人斟酌了好半晌，还是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p>
童涟冷冷的睃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别问！”</p>
童夫人吓得够呛，慌忙的低下头去。“是属下僭越了，甘愿受罚！”</p>
童涟到底只是训斥了几句，没有罚她。“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住莹娘，可千万别因为她坏了我的大事！”</p>
童夫人连忙应下。</p>
从屋子里退出来时，童夫人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野风一吹，她冷得打了个哆嗦。</p>
“夫人！”守在外头的丫鬟见她面色不虞，忙上前关切的询问。</p>
童夫人摇了摇头。“莹娘如何了，还是不肯进食吗？”</p>
“是。”丫鬟小声地应答。“听春晖园的丫头说，饭菜原封不动的端回来了。夫人，再这么下去，姑娘的身体怕是吃不消......”</p>
童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去春晖园。”</p>
丫鬟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在前头领路。</p>
春晖园是童家大姑娘莹娘的闺房所在，院子不大，却打理得十分雅致，用一步一景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见，这院子的主人是如何的巧心思。</p>
童大人其貌不扬，顶多算得上儒雅。童夫人容貌亦不甚出众，端庄秀丽。按理说，童家姑娘也就是中人之姿。</p>
出人意料的是，童家莹娘却生了一副好相貌！杏眼瑶鼻、樱桃小嘴，面若桃李，肌肤赛雪，身段更是风流窈窕，走起路来如微风拂柳。</p>
这样一个有着沉鱼落雁姿容的姑娘，却在京都寂寂无闻，实在是有些说不通。</p>
童夫人走到窗下时，就听见了屋子里头传来克制的哭声。旁边，还有丫鬟在不听的劝着。童夫人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推门而入。</p>
“莹娘。”童夫人唤着她的闺名。</p>
听到童夫人的声音，莹娘转过身去，赌气的没有吭声。</p>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向来疼爱她的爹娘，为何要将她许给一个半老头子做填房！那苏家二爷可是跟父亲的年纪相仿！</p>
莹娘越想越委屈，眼泪不自觉地又落了下来。</p>
“你们先退下吧。”童夫人开口吩咐道。</p>
丫鬟们乖觉的福了福身，鱼贯而出，顺便将门给带上了。</p>
童夫人看了看桌子上快没了热气的羹汤，走上前去端了起来。“这是娘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炖的，平日里可是吃不到。”</p>
莹娘哼了一声，仍旧不想搭理人。</p>
“娘知道你委屈，只是你爹......其实，那位苏大人年纪不算大，好歹也是个四品京官，还是皇后娘娘的叔父......”</p>
不等童夫人把话说完，莹娘猛地转过身来，冲着她喊道：“你根本就不是我亲娘！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对不对？”</p>
童夫人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胡说什么呢！”</p>
“我没有胡说！”莹娘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反抗这门亲事，不怕撕破脸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娘亲！琴嬷嬷说，你根本就没有生养过，我只是你抱养的！”</p>
童夫人没想到她竟会知道这些，暗暗地在心里咒骂了那碎嘴的婆子几句。面上却还要佯装镇定，努力安抚她道：“你别听她瞎说，你是童家正经的大姑娘，这一点毋庸置疑！”</p>
“可为何我长得既不像爹爹，也不像娘亲？”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便很难根除。莹娘自打听了那些风言风语之后，便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身份。</p>
或许，她是哪个妾室所生，因为生母去的早，所以才被抱到夫人屋子里养大？又或许，她根本不是爹爹的女儿，是在路上捡的？</p>
否则，他们怎么会如此狠心，不管不顾她的心意，执意要将她送去苏府呢？</p>
童夫人的城府到底是要深一些，在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之后，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你的生母，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了，恰逢我刚生下的孩儿没养几天就夭折了，便将你抱了回来。”</p>
“起初，我也不知道孩子被替换了。这些年来，我一直视你如己出，辛辛苦苦将你养大，这你总不能否认吧？”</p>
莹娘沉默着，没有说话，脸上的泪痕半干，看起来可怜兮兮的。</p>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并非我的孩儿。”童夫人见她态度有所缓和，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可不管我如何伤心，我的孩儿也活不过来了。倒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一手将你带大，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母女之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p>
童夫人说着说着，也落下泪来。</p>
莹娘见童夫人低头垂泪，暗自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娘~”</p>
“爹跟娘不是不疼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童夫人吸了吸鼻子，说道。“自打那日在街上与苏大人偶遇，他便对你上了心，几次三番的试探，又抬出皇后娘娘来......”</p>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她相信以莹娘的聪明定会想到。</p>
果然不出所料，莹娘在听完童夫人的话之后，忿忿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真是欺人太甚！仗着有皇后娘娘做靠山，竟要强抢民女，太可恶了！”</p>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苏家还是皇亲国戚，咱们惹不起！”童夫人长叹一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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