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一个条名为枯树巷的巷子里，有着不少的官邸。相比起权贵云集的西市，东市就要显得冷清许多。因为宅子比较老旧，故而售价相对便宜，那些告知不高或者没什么根基的官员，大多会选择在此处落脚。</p>
在寸土寸金的京都，为了尽可能的节约用地，屋舍一座连着一座，故而邻里之间的来往也比那些高门大户要多一些。</p>
而就在这一排排的屋舍之中，就这么有一座不起眼的宅子，谓之童府。这童家的宅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大门上的朱漆早已褪色，墙灰也脱落了大半，留下一片斑驳。</p>
不过，左邻右舍对童家人的印象倒是不错。</p>
童家人口简单，总共就五口。加上仆从，也不过二十人。这位童大人平日里极为低调，虽做着五品官却没有半点儿官架子，待人和气，谦逊有礼。童夫人亦是和善之人，谁家有什么事，她都会帮上一把，不出挑但也不落人口实。</p>
童大人有一儿两女，女儿据说嫁去了外地，已有好些年没回过娘家。儿子模样倒是生的周正，亦到了娶亲的年纪，不过童大人却以男儿当先立业再成家为由，婉拒了好些人的提亲。</p>
就是这么一户看似普通的官宦之家，此时却关在书房里密谋着一桩大事。</p>
坐在上首的男子三十出头的模样，留着两撇八字胡，浓眉大眼，神态端正，看起来倒是十分正派。尽管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但却掩盖不住周身的贵气。</p>
这样一个人，与满屋子陈旧的摆设完全不搭，却又诡异的和谐。</p>
“萧子炎从王府逃出来了，城里势必要乱上一阵子。公子何不趁这个机会冒头，说不定能官升三级，届时便离那个位子又进了一步。”开口的是平日里看似温婉的童夫人。</p>
此刻，她却站在童大人的面前，毕恭毕敬。称呼也是奇奇怪怪的，完全没有妻子与丈夫之间的亲昵。很显然，这位夫人的地位要远远低于坐在上首的童大人。</p>
童涟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许久没有吭声，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p>
好一会儿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萧子炎现在何处？”</p>
“在洪记布庄。”童夫人答道。</p>
“萧子炎的那些拥趸者近来有什么动静没？”他不紧不慢的又问了一句。</p>
“有几位大人已经私下去见过萧子炎了，还有一些似乎在观望。”童夫人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p>
童涟点了点头。是呢，以萧子炎如今的身份，原先那些依附他的人大多会明哲保身，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他造反。</p>
除非萧子墨回不来，否则这些人是不会自乱阵脚的。</p>
可若是他们不动，萧子炎又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就凭着一身蛮力，怕是还无法动摇萧子墨留在京中的那些势力。</p>
单单一个姜祁，就能将他击溃。更何况，还有萧让这个对萧子墨忠心耿耿的御林军统领。</p>
童涟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最后登基的会是萧子墨！</p>
这还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p>
他原以为等萧子炎跟萧子丰斗得两败俱伤时，他再出手扶持耳根子软且没什么势力支持的萧子毓坐上那个位子，假以时日，他的羽翼丰满后，便可以随心所欲，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p>
却不曾想，萧子墨突然冒出了头，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p>
“看来，之前的计划，得做一番变动了......”他喃喃的说道。</p>
童夫人有些不解。</p>
“你说，若是萧子墨与他的左膀右臂生了嫌隙会如何？”他嘴角勾出一抹妖媚的笑容，眼中却是寒光点点，令人不寒而栗。</p>
童夫人骇得立马垂下眸子，应道：“公子此计甚妙。只是，想要离间他们怕是不易。”</p>
童涟弯了弯嘴角，心中却早有谋算。</p>
他让童夫人附耳过来，小声地吩咐了几句。童夫人听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惊骇无比。她没想到主子看似风光月霁，竟会用这等手段。</p>
纵然她是个冷血的杀手，却也不会向妇孺下手。</p>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霜儿可是心软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凌王府的人是如何惨死。除了我跟阿姐，无一幸免。”</p>
提起过去的事情，童夫人羞愧的低下头去。</p>
凌王府，是北冥王朝不愿意提起的过去。尽管时隔多年，早已不被人记起，但身为凌王的后人，那段过去对童涟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p>
凌王是先帝的兄长，其母是四妃之首的贤妃。虽是庶出，却颇得老皇帝的赏识，早早的就封王建府。但只因他占了个长字，便成为了其他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p>
尤其是先皇后所出的嫡皇子，更是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p>
凌王没想过要跟那些兄弟去争那个位子，可偏偏那些人都不肯放过他。在接连几次的暗杀失败之后，竟给凌王府定了个谋逆的罪名。而先帝，便是那个站出来指证凌王谋逆的人！</p>
凌王被定罪赐死，无力辩驳，只得再三恳求圣人放过其家眷，称他们是无辜的。圣人亦有心放过，便只将凌王府众人流放千里。然而，那些人却不肯轻易放过，想要斩草除根。于是，命心腹假扮成贼匪半路截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凌王府几百口人，只活下来他和阿姐两个。</p>
他的阿姐，甚至为了救他，不惜毁去原本的容貌，委身给一个蛮子做妾！</p>
那时的他，年仅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回想起阿姐临死前满是怨恨的诅咒，童涟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p>
其他的他早已不记得，唯一记得的，只有阿姐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以及她逼着他发下的誓言：为凌王府报仇，为阿姐报仇！</p>
回忆起往事，童涟的额角不禁隐隐作痛。</p>
童夫人见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忙从多宝阁上的木盒子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两粒褐色的药丸递到他的面前。</p>
童涟接过药丸，二话不说就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p>
无论如何，他得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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