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说的这番话，有虚有实，符合他向来的表现。
但除开这句话之中所蕴含的坚定，张昭作为这次与陆逊对立的一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最大的原因，就是朱桓这如同叛变一般的行为。
他对朱桓的恨意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高涨过。
而包括朱桓，他回想起这数月来，自己身边的这些所谓的“帮手”们的表现，张昭可能不怀疑吗？
他一直以为，顾雍、张允、陆逊、张纮、虞翻等等这么一群人，跟那个叫做展堂的男人的关系都是一样的。
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在借助展堂的力量，在此前的那一次行动之中，合力扳倒孙权，从而谋求最大的利益。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算盘，这不应该是最正常的事情吗？
可是…所谓当局者迷，张昭却一直没有将顾雍等人的消极态度当做是异常的行为，至少他没有将这些行为联想到内奸这上满。
然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队伍。
他为什么会习惯性的把顾雍等人当做自己的队友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想不到这些人帮助对方的理由。
没道理啊，帮助自己，与自己共治江东，最后将自己的家族壮大，甚至让自己的家族世世代代的流传下去。
这样的利益，他们都是相同的啊？
可是现实情况让他不得不怀疑是这群人出了问题。
因为如果有一个情况，可以让这群人即便抛弃跟随着自己，壮大家族这条道路走，张昭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那就是这群人已经全部有了即便背叛自己也能够让家族延续下去的退路。
曹操…
是曹操吗？
不，曹操这些年在北方做了什么，张昭是非常清楚的。
所谓卸磨杀驴就是说的曹操的行为——他靠着盐业的革命，一个各式举措，对北方那些历史悠久的士族一个个的进行宰杀。
有服从者，曹操便将其吸收化为己有。
不服从者，曹操就要将其逼上绝路，使其不得不谋反。
两相交互的对策之下，北方士族基本已经被曹操横扫一空。
有着这样的前提，张昭认为顾雍等人还没有傻到直接投奔曹操成为他手上的鱼肉——
可这样仍旧是矛盾的。
一边不会投奔曹操，一边又没有跟自己坦诚相待。
结果到头来，最大的矛盾点还是出现在了一个身上带有无数谜团的家伙那里——展堂。
推断出这个结论，张昭用了一个很笨的方法。
但有时候笨办法却总是最准确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身边所有人的条件列了一个清单。
总结了他们所有的共通之处，结果找到的唯一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全部跟展堂有过私底下的“交易”。
所以在这个结论得出之后，张昭即便不愿相信自己身边这么多人是背叛他的，却也只能规避风险，选择一个理论上的“外人”来当做自己最后的底牌。
这个外人，自然就是吕蒙。
他用极其简洁的言辞对吕蒙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吕蒙这才明白，为什么张昭在这个时候，偏偏选中了自己。
之前身份暴露的担忧也随之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与自己交代了一切的几位运筹帷幄之人的钦佩。
“子明你可能还疑惑为何老夫如此信任你。”
“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此前你在江上败于关羽，导致你提前退出了之后那场旋涡的原因。”
“正因为你的早早退场，结果…不言自明…”
张昭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自己酝酿了那么久的计划，如今甚至可能已经被对方的各种手段蛀蚀的千疮百孔。
原本那样大好的局势，现在因为各种“意外”而变得摇摇欲坠。
自己所有的安排，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一个自己曾经打算扶植的傀儡——任哪个心高气傲之辈，这种时候都会觉得功亏一篑吧。
不过，很显然，张昭与那些骄傲自大之人的区别还是有的，他有一个很明显的优点，那就是知道隐忍。
现在他必须保持自己心态的良好，因为目前的局势还不是完全的败北。
理论上存在失败的可能也有机会亲手扭转。
关键就在吕蒙这里。
“罢了，那些烦心事就不再多提了。”
“子明，你现在只要明白，老夫已经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接下来，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而是成是败，就要看你能够将老夫的命令执行到何种地步了。”
张昭轻轻地拍了拍吕蒙的肩膀，从刚才到现在吕蒙的表情变化，张昭都看在眼里。
这种时候，他当然没有忘了提防吕蒙。
可是…人到了绝境，总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幻想。
很多人一但面临了巨大的抉择，往往都会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别人。
张昭自然也不例外。
尽管…尽管他已经主动去避免这种听天由命的行为，可是一心期望着要翻盘的他一想到自己那些被冻结的后手，就已经顾不得其他。
所以他看到吕蒙的动摇，只是相信了自己的期待——他认为这是吕蒙正常的表现，也是吕蒙绝非叛徒的最佳证明。
“阁老能如此信任末将，末将诚惶诚恐——阁老对末将有知遇之恩，尽管知道自己不过以平庸之辈，但如果是阁老的命令，末将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到了吕蒙的肯定，张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轻松。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轻松。
很快，张昭便将自己从刚才就一直在思考的对策全部告诉了吕蒙。
眼下，台上的计票仍在进行，两个时辰过去，票数已经统计了大半，目前看来，吴会地区的票数形式十分明朗，但随着新都、丹阳与豫章三郡的结果的出炉，张昭这边没有拉开差距便是最大的问题。
余下还有的选择，张昭毫不避讳的告诉了吕蒙：
“接下来，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庐江与庐陵两郡的票数，陆逊他们甚至可以占据上风——这点老夫绝非空穴来风，只是稍加推断便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对于陆逊来说，他的布置应该是早早的将那些老夫不曾重视之地的票数拿下。”
“所以庐江庐陵这两个地方，很有可能已经被他完全掌控。”
“蕲春有刘备他们在，那里老夫前些天算是亲自布控自然不用担心，永宁也是如此——所以真正决胜负的地方，就在鄱阳一地——”
说到鄱阳的时候，张昭终于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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