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从蒙蒙细雨,到倾盆大雨,被雨淋湿了全身的百姓不是在抱怨什么,而是一股脑的全部陷入了沸腾之中。
“下雨了!下雨了!”
“老天爷开眼啊!”
“上神保佑!上神保佑! ”
不少人都仰着脑袋大吼大叫道。
还有的过于激动,语无伦次的在原地手舞足蹈起来,但从他们的眼中,你都可以感觉到,那种难以掩饰的喜悦。
“丞相,这法事还要不要继续?”
荀攸在旁边笑着问了一句,不过也只是象征性的一问,荀攸这几日心情压抑的很,现在张开双手,怀抱着那倾盆而来的大雨,浑身湿透,心里却是说不清的舒爽。
曹操紧咬着双唇,也紧攥着双拳,他的激动可想而知,不仅仅是因为大火将熄,还因为从蒋琬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名为希望的东西。
回想起易小天自赤壁战败以来,就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句苛责,不,不光是没有半句苛责,他无形中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从未点明,但曹操已经慢慢的意识到,这就是易小天帮助自己的方式。
该振作起来了。
无论是闷头做出马蹄铁这样具有变革意义的装备,还是将蒋琬这个大才送至身前,这都是易小天在用他的方式,提醒自己:该振作起来了。
“谢了,易兄…”
默默记下这一恩,曹操却又戏谑的自嘲道:
“事到如今,曹操你欠易兄的东西,还理得清吗?”
——
蒋琬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坛下狂欢的人群,冲一边显得有些害怕的几名男女说道:
“这场雨,自然也有你们的功劳,待城中的清理结束之后,丞相会为你们修筑新的房屋,并为你们家中添置必须的器件,我知道你们都是在大火中失去了自己的家,这一点,还请你们放心。”
“多…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呵呵…莫要叫我真人,我叫蒋琬,是丞相军中的谋士,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直需日后去府上唤我的名字。”
蒋琬摘下头冠,解开长衣,对身前几名不断磕头还痛哭流涕的男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了。
这一幕,被一旁的曹操看在眼中,也让曹操有些惊讶:
“公琰…这些人,难不成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意识到是曹操发问,蒋琬便赶忙转身,恭敬的回道:
“正是如此,并非是对外所传的八字相契的童男童女,我们才刚刚入城,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如此巧合的人不是?”
曹操似乎对此相当的满意,拍了拍蒋琬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话说回来,这求雨之术,莫非你是从锦囊里得知的?”
又说到锦囊,蒋琬看向曹操,发现曹操的眼中满是渴望,又亲身实地的感知了一番这锦囊的绝妙之处,蒋琬已经对于易小天锦囊的传说深信不疑了。
“起初我也很难相信,先生竟然料及了这一步,只能说…丞相有先生相助,实乃真正的上神保佑啊。”
“哈哈哈哈!我也这么认为的,哈哈哈哈!”
听到蒋琬的这番恭维,曹操难得的如此开心,爽朗的发出了魔性的大笑。
而与坛上这幅其乐融融之景完全相悖的,却是坛下那仍旧处于绑缚状态的张氏族人们——用心灰意冷来形容他们此刻的感受,甚至是有些轻了。
死一般的沉寂在他们之间蔓延。
尤其是张愧,从来至坛前,到刚才雨落时分,他除了呼吸声外,就没再传出任何声音。
张永张富呢?他们本就胆小,见到天空中雷鸣电闪伴随着大雨瓢泼,心里已经认定他们是罪人的情况下,他们俩牵起头,不断的向着祭坛的方向叩拜。
磕头如捣蒜一般,张富张永的口中尽是忏悔之语,悔恨的泪水与雨水相混合,让他们变得尤为狼狈。
这时,一个人影从坛上缓缓走来。
吓得张富张永他们,以及众多张氏的族人连连惊叫,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知蒋琬真正的手段,远比让他们去死来的更加恐怖。
哒哒——
张愧抬头,因为望见了眼前的双脚。
抬头看到的人面容冷峻,眼神平静。
“我输了,能告诉我…为何上神选择了你,而不是我吗?我想知道…不然的话…”
张愧的嘴唇发白,脸色也憔悴的不成人样。
雨水从他们脸颊滑落,披头散发的他,如同一个吸水发胀的海胆。
问出这句话,蒋琬便明白,面前这个人在现实中的心已经死了。
忽然想起多年前所看到的,说是五斗米教的仙人所图,尽是登临仙界——于是蒋琬便问道:
“事已至此,难不成你还想要尸解登仙不成?”
“我…虽犯下罪责,但…若是能够得到理由,得到上神抛弃我的理由,或许…我还能悔过?”
张愧呆滞的笑着,声音发怵,语气苍白无力。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上神,法事都不过是我做了做样子,若你们张氏在汉中运营如此多年,真的有人经常下地与农人同耕,就不会蠢到连今日天空中本就一直飘着雨云,而今夜将要下雨的事实都预料不到。”
“脱离现实,孤高自傲才是你还有你们所谓的师君张鲁败于先生之手的原因。”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死不了的,没有神仙会在意你们的罪责,而你们真正要去愧对的,是那些在火中丧命的无辜百姓,已经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们!”
“拿你们的余生,去换的他们的原谅吧!”
——
可能,这就叫诛心吧。
毁掉一个人,最彻底的方式,或许就是毁掉他的信仰。
只可惜,在这个年代,又有多少人,能够认清楚愚昧的信仰与真正现实生活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呢?
“农人?呵呵…”
“你们…不知道吗?原来今天要下雨?”
张愧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族人的时候,已经彻底崩溃了。
“二叔…你…你怎么了?”
“今天要下雨的事情!你们难道一个人都不知道吗!!”
“老夫知道——老夫家中仅有三亩闲田,但…老夫确实知道,只可惜天师家中有着万亩良田,却对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视而不见。”
一声张愧怎么也不想听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愧僵硬的抬眼,看向远处的几个人影。
夏侯渊搀扶着衣衫破烂,身上有些发黑的李休缓缓走来。
李休没死。
大概,这是对张愧最后的暴击——吧。
“二叔晕倒了!谁来…谁快来救救他!快…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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