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从来都没有觉得着急过。
哪怕看见一只驰援长安的军队从半道杀出,他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师君!韩将军传来消息,说是长安就由我军来攻打…您看…”
凑在张鲁高轿之前的瘦高男子,一身道袍打扮,留着稀疏的胡须,手中一把羽扇,看起来颇有一股道韵。
只不过此人可绝非什么五斗米道的信众。
他是一个纯正的读书人…也是张鲁的军师,是张鲁极其仰重的智囊,名为阎圃。
如此打扮,不过是为了迷惑军中的那群信众,这样的打扮,才好跟他们交流嘛。
别看张鲁在汉中囤聚多年,实际上张鲁在汉中的职责多半是讲道宣道,控制民心,真正要处理民生政事的时候,还是要靠张鲁的几位手下来办。
汉中在这个时间段,属于真正的政教合一的政权。
极富凝聚力不说,加之他这个人对天下大势看得透彻,对自己的能力也认知的清楚——他不擅长运筹帷幄,行军作战,那便将这些事情都交由自己的亲信去做,交由那些在各个方面能力出众的人去做。
有了这样的布置,张鲁的统治集团各司其职,汉中才能够在他的统治下,发展的如此迅速。
而他呢,自也乐得做他的师君,享受那万人敬仰的待遇。
“既然都要攻城了…那便都听军师的。”
张鲁悠闲的吃着水果,朝着脚下的几名将领与谋士挥了挥手。
阎圃作为军师的首席,知晓张鲁会这样吩咐,嘴角挂起笑意,朝中人喊道:
“师君有令,大军且听本军师的吩咐!”
“既然韩遂将军前去阻拦长安援军,那么我军也不能浪费了韩将军的好意——”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阎圃真的得到了张鲁的吩咐,获得了军队的指挥权后,眼神便变得极为犀利起来,他有条不紊的布置着四路大军:
“杨白杨任两位将军!”
“末将在!”
两名身强力壮除了打扮类似,但身形明显比之军中那些骨瘦嶙峋的教众要壮出一圈去的大汉走上前来。
他们两人尽是张鲁军中另一位谋士杨松的族弟,算是杨松靠着自身的地位,将他们他们提拔起来的。
“还请两位将军率领太平营、于君营两只大军,走西路,阻绝西北长安援军的去路,掩杀长安西南,作为佯攻!”
“遵命!”
杨任杨白两名大将得令,迅速的带领着十万大军中近三万轻装步卒,迅速的向着西北方向杀去。
他们所率领的军队,多半是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张鲁只是给他们编了一个太平与于君的名号,便让这些狂热的教众心甘情愿的充当此战的炮灰。
阎圃见两路大军离去,笑着望向另外一边:
“张卫杨昂两位将军!”
“末将在!”
又是两名身强力壮的将领走出军中,只不过这两人的打扮明显要比之前的杨白杨任两人更加正式——事实就是,张卫身为张鲁的弟弟,实为张鲁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而杨昂则是阎圃的亲信,每每有军功可捞,阎圃便会将机会留给杨昂。
杨昂轻笑,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精锐的步卒,似有思忖,随后说道:
“两位将军还请率领上清营,灵宝营共五万兵马,直取长安南城安门,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守军——”
“领命!”
杨昂和张卫两人似笑非笑的对视一眼,大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其中的欣喜,有军功可捞,他们自然是洋洋得意,离开的时候步脚都轻快了不少。
“余下的军队,皆由杨松将军统领,负责拱卫师君…杨松将军,你可有异议?”
若是旁人来看,阎圃的这番布置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一路佯攻,阻绝援军去路,给长安施加压力,一路大军,正面猛攻,靠着兵力的优势迅速的击溃守军,长安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如果没有特别重大的失误,长安应该是要拿下了。
然而…非为军中人,不知军中浑——杨松额上青筋暴起,看向阎圃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杀了对方。
阎圃是在针对自己,杨松光从这简单的布置上就能够看出来。
然而…此刻一道道军令皆是在张鲁身边下达,一言不发的杨松,只能够用眼神来威胁阎圃。
“杨将军,你可有异议?”
张鲁沉闷的声音传来,杨松的脸色瞬间变的和蔼可亲,他笑着答道:
“没有没有!能够留在师君的身边,是杨某人的荣幸,既然如此,我们尽快行动吧…”
杨松咯吱咯吱的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鲁则在轿上缓缓点了点头:
“传本尊号令,大军前行,就依军师的布置来办,本尊倦了,要稍稍睡上一会儿。”
张鲁悠悠的说道,大军则爆发出一阵欢呼,就好似他们已经拿下了长安那般。
军队再度开动,前方正有仅八万人马兵分两路,向着长安杀去。
阎圃杨松两人并行在张鲁的轿子之前,被一众所谓的“护法”所包围着,看起来颇为风光。
张鲁的鼾声传来,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睡得着,可即便是这样,周围人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他们虔诚的诵念着天一道的经文符咒,在一阵阵毫无波澜的唱经声中,杨松咧着嘴,朝身旁的阎圃说道:
“阎军师,今日你的布置…可与我们此前商议的不太一样啊?”
“是军师你忘记了那日夜里,送至您府上的十万钱饷,还是说…军师又有了别的想法?不如与杨某人商议一番?”
“呵呵…杨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我如今可都在天子的身下做事,钱财的来往我们就此打住…若是让韩将军知道,他手上的狗头金,连十万钱饷都抵不过的话,韩将军可能会相当生气的。”
杨松听到阎圃若有所指的说着,手里的佩剑恨不得立刻出鞘斩了这个贪得无厌之人。
“阎军师…杨某可劝你不要贪得无厌…毕竟军师的家中,那瓷器千件,可都是杨某从别处得来的宝物…”
两人显然是话里有话,明显将此次长安一战当成了交易军功的契机。
杨松现在可是恨透了这个阎圃,明明是他杨松最先追随张鲁,可偏偏张鲁愈加的信任这个阎圃。
更要命的是…杨松他本身就是个极为贪财的人,追随张鲁多年,不知道在百姓之间搜刮了多少财富。
可如今阎圃以及韩遂的强势介入,让他杨松军中地位不保,像他这样的铁公鸡也只能拿出钱财来稳固自家人在张鲁军中的地位。
偏偏…偏偏这个阎圃坐地起价,要以韩遂拿出的狗头金来压自己的价——
“狗屁的狗头金!他韩遂在西凉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拿得出狗头金!”
只可惜这些话,杨松即便是想说,也说不出来,因为张鲁已经全权将指挥权交给了阎圃,对方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一想到这里,杨松便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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