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的称呼, 让崔近月彻底意识到什么。
便是再喜爱这个徒弟,这位天枢长老也不可能纡尊降贵到天墟派的山门后,等待着宋珏领着其他弟子归来。
正常来说, 都该是宋珏沐浴更衣后, 前去拜会师尊。
或许, 天枢长老等的不是宋珏,而是她。
崔近月与天枢长老对望着,一个淡漠,一个无谓,却似暗中交锋, 谁也不可能先认输。
宋珏也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师尊虽然一直都是冷淡的性子,但一直都对他很好,不可能见了他之后, 会连一句话都不说。
甚至,眼光一直望着他身后。
其他几人也意识到了什么, 咽下本该出声的问候, 默默站在原地。
宋珏以为天枢长老是不喜他带着生人回来, 下意识偏了偏身体,挡在了崔近月前面,隔绝了天枢长老的视线。
他这一举动, 成功把天枢长老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身上,而崔近月望着他近在眼前的后背, 勾了勾唇。
天枢长老看着自己一无所知的爱徒, 叹息了一声,“珏儿,神凰岛柳岛主一月前, 朝天墟来了一封信,你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吗?”
宋珏正要向师尊介绍崔近月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里,完全没意料到天枢长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有些疑惑,却恭恭敬敬道,“禀师尊,徒儿不知。”
天枢长老没回答柳筝的信说了什么,又问,“那你可知,你身后的那位姑娘是谁?”
宋珏心中猛然咯噔一下,便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天枢长老从刚才到现在的不对劲,竟是冲着崔近月而来。
他完全没想过,在他还没开始介绍崔近月的时候,他的师尊会以这样不妙的姿态,问他知不知道崔近月是谁。
难道阿月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宋珏心中下意识涌出这个念头,又很快被他否决,将近两年的相处,他了解崔近月是什么样的人,也觉能教出她这样好性情的人,定然不凡。
崔近月性子洒脱,却不任性,行事虽不能以常理论之,但也从不邪僻。
即使不知她师从何人,出身几何,宋珏也能察觉出,她曾被宠爱着长大,无论是她父母还是师父,都定然隆重的爱着她,又给了她最为自在的环境。
否则,她不会长成这样美好的女子。
便是没了记忆,崔近月也落落大方,从不自怨自艾,诠释着活在当下的道理,即使宋珏并不是没自信的人,也不由对她神往。
他会爱上她,也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宋珏心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其实只是短短一瞬。
他并没有沉默,想了想,便如实像天枢长老告知了崔近月的情况。
“师尊,阿月是在我下山不久后相识的,她被歹人所害,中了毒又受了伤,失去了记忆,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便为她取名阿月,将她带在了身边,这一年多以来,阿月都与我们在一起,一同行了许多侠义之事。”
“我知道在门派历练之时,不该与人交往过密,甚至将人带回天墟,我愿意接受师尊责罚,只求师尊不要同阿月计较。”
“她如今尚未恢复记忆,无处可去,我不能放下她不管,曾经我是没办法,不得不将她带在身边,如今却是我心甘情愿,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
“我心悦阿月,认定了她是我未来的妻子,请师尊成全。”
宋珏说着,便跪了下来,满是认真地看着天枢长老。
他本是想带崔近月上天墟后,先让她习惯这里,再徐徐图之,让所有人知道,他与她两情相悦。
师尊不是看重出身之人,即使崔近月不出自五大宗门,甚至还未忆起师门在何处,也一定不会不许宋珏和她在一起。
可是从天枢长老出现后,宋珏就发现,他所有的预想都出现了偏差,他感觉似乎再不做些什么,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得已,宋珏只能说出自己心悦崔近月这件事。
或许这样,天枢长老就能看在他的份上,接受崔近月。
然而宋珏没有想到的是,天枢长老听他表明心迹,竟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没让他起身。
他看着宋珏的眼神,既失望又带着心疼,“为师念你不知真相,为人所欺骗,不怪罪于你,只盼你之后能迷途知返。”
宋珏心头一紧,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天枢长老却已不看他,而是又望向静默不语的崔近月,冷冷道,“看着我这徒儿费尽心思想让我接纳你,不知楼三少主心中,是不是正得意?”
他此言一出,宋珏等人都变了脸色,已然觉察出风雨欲来。
崔近月却是不见惊慌,“看来天枢长老是信了柳岛主的话,非要与她一样,认为我是什么楼三少主,还认为我是假装失忆,蓄意接近宋大哥这几位正道弟子。”
“不过我很想知道,为何你愿意相信柳岛主的来信,而不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徒儿所言?”
她说着,脸上又露出疑惑之色,像是在等待着天枢长老为她答疑解惑。
面对天枢长老这样的聪明人,装疯卖傻没有用,崔近月根本没想过要来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她索性反问天枢长老,并透露出与柳筝曾交谈过的信息,很是坦坦荡荡,也没狡辩的意思。
天枢长老冷哼一声,“好一副伶牙俐齿,竟想挑拨我与珏儿,楼三少主,我既信了柳岛主的话,自然也有她交给我的证据,你当初和珏儿他们相遇,是因你中了你义兄楼仲的暗算。”
“你身中玄隐宫的密毒,又受了重伤,没有自保之力,恰被珏儿所救,我天墟派的万清丹又能解你身上的毒,于是,你假借失忆,让珏儿不得不带着你。”
“这样一来,楼仲根本想不到你会混在正道弟子之中,你得了救,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继续扮作失忆的姑娘,故意欺骗珏儿对你倾心,让他带你回天墟,这样一来,你就能与玄隐宫里应外合,是也不是?”
天枢长老所言十分精彩,宋珏几人听着,都明白了他是认定崔近月是玄隐宫的楼三少主,楼清欢。
如果不是他们与崔近月朝夕相处,知晓她平日性子和行事,根本与玄隐宫毫不相干,他们都要信了天枢长老的话了。
崔近月面上并无惶恐之色,“我需要纠正一点,我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不知道你说的楼三少主是谁,你一定要认为我是她,那我也没办法。”
天枢长老探不到她一丝破绽,不由皱了皱眉,从袖中拿出了一卷画像,向几人展开其中内容。
那正是楼清欢的画像,她穿着金丝锦衣,头戴莲花冠,看着有些雌雄莫辩之感。
为她描容的画师画工了得,将楼清欢的神韵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眼尾的那抹凉薄之色,还是眸中的隐隐邪意,都极为真实。
崔近月自是与楼清欢气质不同,她目清气正,矜贵却不矜傲,有种看淡红尘的平和,而不似楼清欢,嘴角都带着一丝讥讽之意。
前者能迅速让人冷静下来,后者可以轻易激起任何人的火气。
只是两人面容一模一样,再违心,也说不出这是两个人的话。
如宋珏几人,看看那画像,再看看崔近月,即使知道她不是楼清欢,也不得不承认两人至少有九分相似。
一时间,气氛凝滞,孟诗嫣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后,便都垂了眸,和宋珏一起,跪在了天枢长老面前。
天枢长老想让他们认清崔近月就是楼清欢这个事实,却没料到他们会有这番举动,五个天墟弟子尽皆垂头,似是在无声抗争着什么。
他眉心一拧,“我没有欺骗你们的必要,这是楼清欢原来的画像,玄隐宫真正以此四处寻找她,若不是她混在你们之中,早已被找到,你们若再不信,随意找个玄隐宫弟子,也定能指认她。”
“我知道你们都以为她失忆了,与她朝夕相处许久,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无论如何,我天墟弟子都不可与魔教之人有瓜葛。”
“念在你们不知情,掌门和我们几位长老都不会加以惩戒,只是从此以后,你们都不可再与这妖女往来。”
天枢长老十足的语重心长,想要将几个弟子拉回正道上来,可出乎意料,宋珏几人还是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而就在他说话的功夫,不远处又来了一行人。
六男一女,都已有些岁数,或威严或清逸,不过都与天枢长老如出一辙的仙风道骨。
正是天墟派的掌门,与另外六名长老。
看到这几人出现,宋珏五人都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天枢长老却并无意外之色,想来这件事,天墟长老和掌门都是早已知晓。
天枢长老之所以会等在山门后,便是因为要向宋珏几人道出崔近月的来历,并将她拦在此处。
毕竟魔教之人,怎能入这正道圣地!
不过眼见着天枢长老话说到这份上,宋珏几人都还不赶紧迷途知返,天墟掌门和其他长老自然必须出场了。
为了宋珏这几位弟子,他们也是煞费苦心了。
甚至,他们还要立即了结这件事,都没考虑过把崔近月带进去关起来找玄隐宫要赎金什么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