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上者,不能御下,才有今日之祸。看看这城中的境况,都是因你而起,可有愧疚?”李从善口中不停,宋军能够突然杀入江宁城中,暴露了李煜的昏聩。
李从善的三问,将李煜描述成一个,不修德行、不行教化、不能御下的昏聩之主,让其无法翻身。
李煜一口气憋在胸口,呼吸不畅,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一桩桩、一件件,俱是事实。别说身后众臣,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就是个昏聩国主。
“既然不配居高位,那就退位让贤,给予尔等一个时辰。午时之前,开门禅位,本官可以保证,刀不饮血。否则,自求多福!”赵光义适时往前一步,大声宣告了他的决定。
本就气急攻心的李煜,闻言心中更是慌乱,直接往后踉跄退去。
“陛下!”严续一声大喝,上前从后方扶住李煜,却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以指关节重击李煜后颈。
“不好,陛下昏过去了,该如何是好?”严续看着晕过去的李煜,心中暗喜,方才那一击,位置力道都是正好,短时间李煜是醒不来了。
“啊?快请御医啊。”游简言上前一看,果然晕倒了,在这般紧要的时刻,国主晕过去了,这还指着他下决断呢。
“对,对,快请御医。”其余诸人也纷纷应和。
随即众人齐动手,七手八脚将李煜抬到城墙下躺好,等御医过来。
日头渐渐高升,众人心中皆是焦急,总算等到御医背着药箱过来了。
御医把脉之后,详细询问了一番情况,心中已经有数了。
“陛下这是怒急攻心,只要好生调理,无大碍的。下官先开个方子,等陛下醒了,喝上个三五天,必能痊愈。”御医说完,就打开药箱,准备开方子。
“可有办法让陛下立刻醒来?”众人不干了,这他么怎么等得起?抬头看天,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了,真要耽误了最后的机会,大家都得完蛋。
“这,脑袋里的毛病,下官,也不敢瞎折腾啊,往日里的病例,都是任其自然醒来......”御医俩手一摊,他又不是华佗,敢开颅医病,而且华佗的先例在,有这本事他也不敢露出来。
众臣面面相觑,难道就只能在这等死?
“咳,诸位,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陛下如今这般情况,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该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了。”严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缓缓开口说道。
“下官愿以相爷马首是瞻!”贾彬眼看形势如此,保命要紧,陛下昏迷不醒,最粗的大腿就是严续,跟他一条船是最好的选择。
“还请严相拿个主意!”孔举也差不多,这里他的资历最浅,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挑大头。
“为家国计,请严相主持大局。”徐铉也开口应和,如今只剩游简言一人尚未表态。
严续将目光看向游简言,只有获得所有人的支持,将大家都绑在一艘船上,他的计划才能算得上稳妥。
“此番形势危急,陛下又昏迷不醒,严相当仁不让!”游简言拱拱手,算是默认了这番结局。
“幸得诸位同僚信赖,那咱们就议一议,这事无非两种结局。一是咱们拼死抵抗,肯定是挡不住的,将士战死,陛下与这宫中众人,皆是引颈就戮,你我也是一般。二是,开门投诚,迎韩王进来,你我皆是从龙功臣。至于陛下,则去开封做个富家翁,每日诗词歌赋,想必也是不差的......”严续当然不会随便下决定,万一日后追究责任,他一个人扛不住,那就拉大家一起下水。
“同意拼死抵抗的,举一下手,咱们少数服从多数。”将事情说透,大家举手表决,绝对公平。
众人面面相觑,一边是身死,族灭不灭的不清楚。另外一边,从龙之功,高官厚禄继续,家族也跟着继续享福,这个结果不难选择。
“既然大家都如此选择,那就随老夫一起走一趟,会一会谭大将军。”严续言罢,当即朝着宫墙下走去。
金吾卫大将军谭启瀚,是守卫南唐皇室的最后一道屏障,此人刚弱冠,便在李煜身旁做侍卫,一步步爬到今天之地位,是李煜最信任的武将。
若说能打,谭启瀚拍马也不及林肇庆,更加不及闽国公孙宇,但是只有谭启瀚守卫宫墙,李煜才能安然入睡。
“大将军,陛下如今陷入昏迷,大战在即,我等一致决定,开城门,迎韩王入内。”严续走在最前方,谭启瀚正在组织人手准备防御物资,连宫女太监都被发动起来,靠近宫墙的房屋,都被拆得七零八落。
“开城门?非陛下亲口下令,本将难以遵从!”谭启瀚直接回绝,自打李煜入主皇宫,他就只听李煜一人之令。
“谭大将军,非是我等怕死,城外情景,大将军也是知晓,负隅顽抗,不过死路一条。我等死不足惜,但是陛下不能枉送性命,贵妃娘娘的肚子里,还有陛下的骨肉,一旦战事起,这些,大将军都想好了?”严续不着急,他也没想过,一句话就让谭启瀚就范,只要不拔刀相向,就有很大把握。
“严相莫要再多言,本将驻守皇城,一切只依照陛下命令行事。”谭启瀚拒绝,作为一个武将,他有战死的觉悟。
“大将军有此忠义之心,乃我大唐幸事,陛下一人,与李唐江山,孰轻孰重?”严续并不气馁,行大事,岂能被小挫折吓退?
“这......”谭启瀚语塞,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这个道理,从小就懂,但他效忠的对象,乃是李煜。
“韩王在城外所言,大将军想必也听见了,陛下所为,被上天跟天下所不容,我等为了匡扶社稷,该拥立韩王为国主。”谭启瀚神色松动,早年他为护卫时,陛下与韩王便在一起生活,他可是看着俩人长大的,最后落入这般结局,他也是无限唏嘘。
早年便是兄长李煜更善于诗词,但是论待人接物,便是韩王更胜一筹,只因李煜年长,这国主之位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大将军家眷都在城中,听闻夫人还有孕在身,于心何忍?韩王是不知道守城的是大将军吗?还是不知道大将军府邸所在?不过不愿意如此罢了,何必走到那一步?......”这劝人,就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双管齐下。
谭启瀚沉默,韩王当然是认识他家的,他现在居住的府邸,就是陛下登基之后所赐,说是陛下赐予,实际上是韩王帮忙寻来的。府邸落成之日,韩王亲自去道贺,后来成婚、生子等等,韩王是一件不落。
“大将军,江宁城的百姓正在忍受宋军的肆虐,其中可能就包括你我的家眷、族人。只有早日拥戴韩王登基,才能令其散去,江宁百姓,必然念将军恩德。”严续舌灿莲花,将弃皇宫投降说成了英勇赴义一般。
游简言听得直翻白眼,看来平日里对自己,这严相根本没有火力全开。
李从善以手遮住双眼,太阳离正中,不过差了半分。
“府尹大人,当真要强攻?”李从善心有不忍,这是他朝思暮想的皇城,里面有他熟悉的一草一木。
“本官所言,岂是虚妄,还有一刻钟。”无论如何,战略目标必须达成。
“点香!”赵光义一声大喝,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不开门,便强攻。
士兵搬来一个凳子,将香炉放于其上,香炉中一根刚刚点燃的香,正在缓缓燃烧。
此时已近深秋,李从善的额头却浮现了一粒粒汗珠,随着香的燃烧,而不断增多。他知道,一旦攻破皇宫,意味着什么。
后方的宋军,开始将攻城器械往前搬动,大战在即。
无论李从善心中如何祈祷,燃烧的速度依旧是那么不急不缓,三寸、两寸......
李从善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似乎随时都会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一寸,当燃烧至最后一截的时候,李从善觉得,他该做些什么。
“府尹大人,我......”就在李从善准备请赵光义再宽限一会,让他亲自劝说的时候,宫门缓缓打开了。
走在最前方的,乃是八名士兵抬着的步辇,自打四轮马车送到宫中之后,李煜就没怎么再坐过这玩意,耽搁了这么久,就是去寻步辇去了。
毕竟是南唐的国主,哪怕是最后一小段时间,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留的。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干南唐重臣,还有皇宫守将谭启瀚。
“臣等恭迎韩王回宫!”严续很没有节操,直接双膝跪地行礼,这可是从龙之功,有了这玩意,就算有了保障了。
其余诸人在心中暗骂严续没有节操,随即便学他一般跪下了。
赵光义笑了,笑得很开心,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许多。将这般没有脊梁骨的南唐重臣留给李从善,他很放心。
“诸位平身!”李从善尽量保持自己的威仪,可是眼下的场面,并非他能做主。随即将目光转向赵光义,该怎么做,还得他发话。
“韩王,你与诸位先在此稍坐,本官得先派人将宫里的财货搬出来,之后这宫墙之内,本官断不插手。”赵光义知道,该给李从善留些体面,不然他如何能够坐稳这国主之位?
但是这南唐皇宫的财物,他断然是不会舍弃的,他此番来江宁之前就想好了,尽可能多的搜刮财物。
“府尹大人,宫里的财物,我可以着人搬出来,不敢私藏,可否?”这皇宫就好比女子的闺房,怎么能让这些粗鲁的士兵随意进出?
“既如此,本王只派几个护卫进去。”李从善点点头,但是绝对的信任是不可能的,还是要派人盯着的。
“谢过府尹大人!”李从善松了一口气,比起宋军士兵,赵光义的护卫就要好得多了。
李从善往前走两步,到了谭启瀚跟前,俩人算是久别重逢,心中皆是百感交集。
“谭将军,府尹大人的护卫,就交由你去安排,将宫里的私库,全都搬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消财免灾,早点将宋军打发走,大家都能有好日子过。
“末将,遵命!”亲自将敌人迎进宫去,谭启瀚自然是觉得屈辱的,可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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