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这日, 春杏身边的小丫鬟照例来要补品汤水了。
马上就要入夏,灶房里已经热的像火炉似的。
厨房的大师傅很有些不耐烦,不止一次嘀咕这春姨娘烦人, 三餐之外还要求诸多。
而刚过门不久的夫人陆沅琪, 虽然她要求更多, 但人家身边的人会来事儿啊, 来要点什么吃食的时候都会另外给一些赏钱。
一相对比, 大师傅自然更不耐烦伺候春杏,刚好看那姜婶子在灶边烧火, 就让她负责炖那个补品。
两三刻钟后,一盅补气益血的红枣桂圆莲子羹熬好了。
鲁国公府的食盒都是实木制作, 沉重的很, 那小丫鬟每每提到手里,都十分吃力。
姜婶子提出要帮着相送, 因她素来老实寡言, 人见人欺, 小丫鬟自然乐得多了个苦力。
后头那补品送到了春杏手里。
小丫鬟忙活了一通,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一边擦汗, 一边也不忘记告状,说厨房的大师傅看人下菜碟,每次要点吃食, 都得陪着笑脸, 求爷爷告奶奶的, 就这样那大师傅还不肯亲自动手,每次都指挥旁人来做。
那些吃食都是公中的,春杏作为姨娘有自己的份例, 并没有越矩。
小丫鬟愤愤不平,春杏却不接她的话茬,只一边喝着汤水一边道:“高门大户素来如此,拜高踩低,就是常情。”
她自然不是不生气,只是她的出身确实不能和陆沅琪相比,又没有人家那个挥金如土的实力,便只能先蛰伏。
小丫鬟嘟囔道:“要是姨娘在太太前面生下小公子就好了,就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提到这个,春杏倒是蹙起了眉头,摸着自己的小腹久久没有言语。
在陆沅琪进门的前两个月的时间里,冯源几乎日日留宿在她屋里。
那会儿估计很多人和眼前这小丫鬟一样,以为她很快会开怀。
所以并没有人给她脸色看,可两个多月过去,她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无。
如今陆沅琪进门后,她大把挥洒金银,府里上到秦氏,下到仆妇丫鬟,就没人说她不好的。
冯源也是和陆沅琪宿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几日了才来过她这里一次。她的日子自然越来越难过。
前头在围场的时候,她让陆沅琪丢了那么大的丑,两人便已经结下了梁子。
若是陆沅琪在她之前有个嫡子,想到平素对方看自己、那恨不能拆吃入腹的眼神,春杏不由打了个寒颤。
再抬眼,春杏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婶子。
姜婶子存在感实在太低,竟让她一时都没有察觉,她立刻变了脸色,叱责小丫鬟多嘴,竟还敢编排主子!
小丫鬟心里直嘀咕,这姜婆子连主子跟前都近不得,这种人面前有啥好遮挡的?
但是看春杏似乎真的要恼,小丫鬟也不敢再多言,连忙致歉。
姜婶子也尴尬道:“老奴就是不想小桃姑娘再跑一遭,准备把食盒一道带回去。”
春杏和蔼地笑着,说:“有劳你了。”
很快她吃完补品,将炖盅放回食盒,姜婶子提了食盒却没走,而是欲言又止。
春杏便让她有话直说,姜婶子这才道:“我想今日出门一趟,干儿子那边有些事情,姨娘看能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春杏虽不算是正经主子,但在后院里还是有一点话语权的,像给家里下人放半日假这样的小事,也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难怪这姓姜的仆妇这般殷勤,不过也好,略为施恩,也算是多了个路子,总好过现在孤立无援的境况,春杏心中有了数,就允了她,又要小桃送她出去,和厨房的大师傅知会一声。
没多会儿,小桃又回来了,嘟囔道:“姨娘一片好心帮忙,那姜婶子却不知恩图报,我就和她打听她要半日假干啥去?她登时变了脸色,半句话不肯透露,还鬼鬼祟祟的……”
小桃胸无城府,素来藏不住话,春杏也是因为这点才敢放心用她。
她本没在意那姜婶子的动向,听到那句“鬼鬼祟祟”,她却重视起来,想着难不成那姜婆子是去做什么坏事,而自己是被她木讷老实的外表骗了?
她不方便出门,便让小桃去和府里其他下人打听,很快就得知那姜婆子无亲无故,只早年在军中认了一房干亲,她那干儿子没什么本事,早些年受了重伤,如今和媳妇住在水云村当农户。
到这一步,那姜婆子也没说谎,到底是有什么事让她那般鬼祟?
春杏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小桃以为自己采买脂粉的由头出门,去寻了她在外的亲大哥何大。
春杏本名何大妞,并不是冯家的家生子,是早年发卖到秦氏身边的,后头她讨了秦氏的欢心,被提拔为大丫鬟,家里人得到她的提携,也从乡下搬到了城里。
小桃和何大好一通打听,总算是寻到了水云村。
因他们两人是搭乘马车赶来,而姜婶子是徒步回的村,所以正好在村头撞见。
看到他们前来,姜婶子又是大惊失色。
何大是个街头混混,可没有春杏那般弯弯绕绕的性子,当即就质问姜婶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然为何表现得这么心虚?
姜婶子忙求饶,说真没有!她也不是心虚,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对外人道。
何大连连逼问,还说要把她这背主欺瞒的老奴抓到衙门去。
最后姜婶子只得道:“是家里得了个生子偏方,老神仙说不能对外人道,道了就不灵了,我这人木讷蠢笨,心里藏着事儿的时候,人家一问,我又不能说,所以才显得形迹可疑。”
忙来忙去合着就这样一桩事,何大气呼呼地直接走了,小桃则回去把消息带给春杏。
“原只是一桩乌龙,是奴婢想多了。”小桃也有些赧然,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性子真该改改了。
春杏却是眼前一亮,让小桃守着那姜婶子的屋子,等姜婶子一回来,就把人找了过来。
她先是表现出极大的歉意,又问起那生子秘方的事儿。
姜婶子先自己嘀咕道:“反正说了,那秘方肯定是不顶用了。姨娘既问了,我就直接和你说了。”
姜婶子就给春杏说了个故事,说她休沐的时候遇到了个云游的老道士,老道士知道她干儿子干儿媳妇一直没有子嗣,就说他有个秘方,可以给他们,只有一点,就是不能对别人说,说了就不灵!
姜婶子红着脸道:“上次休沐回来的时候遇到的老神仙,那药粉就一直在老奴身边,一直没机会去给那儿媳妇吃呢。今日本该是老奴一月一次的休沐,但大师傅偏说厨房人手不够,不放老奴出去……没了办法才求到姨娘跟前,却不想也因为这般,让姨娘误会我是拿起子小人。若不是让姨娘家的大哥当成歹人拉着质问,还说什么要去见官,老奴到现在是谁都不会说的。”
她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木讷地跟个木头没有差别。
春杏听得不耐烦,但想到姜婶子说贴身存放的药粉,她还是笑着询问姜婶子能不能分她一些。
姜婶子又犹犹豫豫,嗫嗫喏喏的,春杏终于没了耐心,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就呵斥道:“我们姨娘好性儿才同你好商好量的,你可别没有眼力见儿!惹了我们姨娘生气,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姜婶子被呵斥地打了个冷战,立刻不再推辞,拿出个小瓷瓶。
春杏拿着瓷瓶嗅过闻过,正还要细细查验,却看那姜婶子还不走。
看到春杏在看自己,姜婶子这才道:“那瓶子,姨娘得还我。一瓶药粉二两银子,这瓶子就得值小半两呢!”
春杏在心中啐她一口上不得台面,但还是把药粉倒出,把瓶子还给了她。
第二天,便是春杏再让小桃外出。
小桃用帕子挡着脸,找了京城享负盛名的医馆,把那药粉拿给坐诊的大夫看。
很快就知道了这药粉根本不是什么神仙偏方,就是一些普通的药材组成,乱人脉象的!
小桃连着忙活两天,回到春杏跟前的时候人都快气死了!
“原说那老道士让姜婶子别声张,原只是骗人的玩意儿,可不是不能对外人道嘛!药粉拿给懂医理的一瞧,人就不知道是假的了?也得亏那假道士没有坏到骨头里,没给人吃什么毒药,人大夫说这药吃了对身体没什么损害。”
春杏听了这消息却不恼,反而还若有所思地笑起来。她大概知道这药粉是做什么的了。
…………
冯钰再次休沐归家的时候,冯源特地为他设了个家宴。
如今的冯源享着齐人之福,红光满面,再不见昔日的颓废。
之前他对冯钰亲近顾野而冷落表弟陆煦这件事,颇有微词,但后头听说冯钰和陆煦相处的也很是不错,冯源就换了个想法——一共三个皇子,其中两个都和自家儿子交好,这不等于是说,未来的鲁国公府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冯源就还和从前一般,以慈父的口吻问起冯钰的近况。
冯钰若无其事地一一回应。
父子俩正说着话,坐在最尾处的春杏突然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说疼。
陆沅琪先冷下了脸,哼声道:“春姨娘,因你从前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所以才格外给了你脸面,让你参加今日的家宴。国公爷和大公子难得相聚,你可别坏了今日的气氛。”
秦氏头上身上还带着一整套陆沅琪送的东西呢,就也开口帮腔道:“春杏,素日里倒不知道你这般娇贵。大家一起用的饭食,都一点事情没有,你若真有个不舒服的,下去歇着便是。”
冯源就更别提了,还在和冯钰说话,事不关己似的。
春杏惨白着脸,额头上汗珠密布,一边赔不是一边就要告退。
这时候冯钰就开口道:“春姨娘到底是服侍父亲的人,看她这模样也不似做假拿乔,索性就让大夫来过来瞧瞧。”
陆沅琪接着哼笑出声:“这春姨娘怎么不会拿乔呢?前头还连着两日让丫鬟出去采买脂粉呢,也不知道是准备打扮成什么神仙模样……”
冯钰却并不和她争辩,只是看着冯源。
冯钰如今在府里说话还是很有些分量的,冯源就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从前葛珠儿还在府里时,春杏在秦氏的授意之下,虽没成功近得冯源的身,却没少给葛珠儿添堵。
没想到此时竟只有冯钰为自己说话,春杏尴尬地满脸通红,对着冯钰连连道谢。
没多会儿,大夫便过来了,而春杏紧张又忐忑,整个人甚至都在微微发抖。
很快,大夫就为她把过脉,躬身作揖道:“老夫人大喜,国公爷大喜,姨娘这是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这话一出,无疑是在热油锅里倒了一瓢水,一众人等纷纷坐不住了。
陆沅琪首先变了脸色,霎时连唇色都变得惨白。
秦氏和冯源则是喜笑颜开,秦氏更是笑道:“这丫头是我身边出去的,从前看着就是个有福相的,果然能为咱家开枝散叶。”
说着她又亲亲热热地让春杏坐到他身边,和之前那刻薄寡恩的模样判若两人。
后头秦氏又问起大夫,“我也是过来人了,之前怀阿源他们姐弟三个的时候,可没有肚子疼过。她方才怎么疼得那般厉害?可是胎像不稳?”
老大夫就解释道:“女子怀孕初期,各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不止有肚子疼的,更甚还有孕初期见红的,让人误以为是来了信期而没有怀上的‘暗行经’……都是正常现象,只要后面注意一些,多加调养,便是无碍的。”
秦氏听的连连点头,当即让郑妈妈开了私库,拨出好些补品,都归进春杏的份例里。
陆沅琪的脸又白了三分,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定好的补品里,不少都是她孝敬秦氏的!
她暗自恼恨,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放在桌旁的一只手紧紧握拳。
冯源是将近不惑之间的人了,这会儿再得个孩子,那绝对是老来的子了。
他也不再和冯钰说话,只对着春杏嘘寒问暖,让她千万得看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冯钰唇边噙着一个淡笑,对这家子精彩纷呈的表现冷眼旁观。
翌日再进宫,冯钰自然把这桩事说给顾野听。
姜婶子的那生子偏方,自然不是什么道士给的,是老医仙制的。
那药能维持两个月,随后就会被身体代谢掉,假孕的症状也就随即减退消失。
顾野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你家祖母选人是这个!”
温顺善良的葛珠儿不得秦氏喜欢,秦氏喜欢的陆沅琪骄纵任性,而那春杏更是了不得,明知道是乱人脉象的假孕药,说吃就吃,不带半点犹豫的。
冯钰也跟着无奈笑了笑,道:“我母亲还在府里时,那春杏就是个仗着小聪明、不安分的,我母亲不想同她一般见识而已。如今我那厉害的继母成婚前就和她结下了仇怨,她就不是会坐以待毙的。”
“那位帮忙的婶子可安顿好了?”
冯钰又点头,“春杏自然不能把她留在府里,前几天就给了她一笔银钱,让她告老还乡。正好我就把姜婶子接了出来,如今和我娘他们在一道了。”
顾野和冯钰静观其变,只是没想到那药两个月的药效还没过,冯家居然很快就闹了起来——
自打春杏被确诊有孕之后,在冯家的地位立刻水涨船高。
秦氏开了那个给她送东西的头,冯源后来也寻摸了好些好东西给她,且在家时也几乎日日都去陪着春杏。
府里主子尚且如此,其他下人也是见风使舵,连大厨房里弄吃食,都是先给春杏做了,而后再给陆沅琪做。
陆沅琪就不是能受气的主儿,曲意逢迎冯源和秦氏,那是因为这两人身份本就算高贵,但春杏这种丫头出身的,前头还让她成为京城笑话的姨娘,现在却爬到她头上去了。
想来想去,根节还是在春杏的肚子上。
她回了娘家一趟,求助于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给她两条路,一条呢,自然是等春杏顺利生产,然后把她的孩子抱到陆沅琪自己膝下抚养,另一条,自然就是把春杏的胎落了,陆家作为高门大户,陆老太爷在世时身边莺莺燕燕不断,陆老夫人年轻时没少给那些姨娘通房落过胎,有的是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最是稳妥的,但那孩子若生下来,就和陆家的其他庶子庶女一样,要扎眼一辈子。第二个办法虽然干净利落,但容易落人把柄。陆沅琪刚嫁入鲁国公府,在冯家又无什么自己人,现在动手,十分不明智。
所以陆老夫人更倾向于前者,就还是让陆沅琪先忍着。
陆沅琪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鲁国公府,后脚春杏就来给她请安了。
妾室给正室晨昏定省,那是高门大户通有的规矩,此前陆沅琪还十分享受春杏给她打扇端茶的,此时却觉得她是要耀武扬威。
既人来了,她就让春杏在跟前立规矩。
后头刚到五月头,春杏在她屋子里晕倒了,再把脉时,府里大夫就说她流产了。
那时候她才“怀孕”不到两月,所以并不会有大量见红,只哭的肝肠寸断。
人在陆沅琪跟前出的事,秦氏和冯源自然把这件事怪罪到陆沅琪头上。
陆沅琪百口莫辩,她是真的没做任何事,只是让春杏在自己跟前立规矩,做点端茶倒水的小事而已。谁能想到这也能让人小产?
秦氏和冯源把她好一通数落,哭成泪人的春杏挣扎着下床,跪在地上道:“不是太太的过错,就是奴婢身子单薄,没有那个福气而已!太太未经过生产,许是不知道怀孕初期容易滑胎……”
两人一个死不认错,一个莲言莲语,冯家登时闹得不可开交。
后头兼还有陆家人上门为陆沅琪撑腰,一开始那陆老夫人还挺客气,说陆沅琪就不是那种坏心眼的,这次的事纯属意外。
但秦氏再不是过去那个亲家长、亲家短的亲热嘴脸,反正陆家的银钱的都已经到手了,陆家还逼着吐回去?
冯家子嗣单薄,第三代只冯钰一个,还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秦氏对春杏的孩子寄予厚望,就指着家里再添丁,为冯贵妃助力呢。
当下秦氏就说他们陆家教女无方,残害冯家子嗣!
陆老夫人好声好气地接着陪小心,但耐不住秦氏那张出了名利刀子似的嘴,各种难听的话接二连三不断,最后连“商户就是商户,上不得台面”那种话都出来了!
陆老夫人那也不是吃素的,做低伏小总有个底线,秦氏这话显然是触到了她的雷区,当即冷了脸说:“结亲拿银钱的时候,秦家老夫人可不手软,怎么如今倒是嫌弃起来了?若我们陆家不是商户,哪里来的那二三十万两银子供你驱使?”
秦氏看她还敢还嘴,自然骂的越发难听。
两人你老我往,不遑多让,好一通唇枪舌战,骂战三百个回合,都未较出高下,最后还是因为这两人都年纪不轻,力有不逮,才暂时停战。
秦氏第二天就没下来的床,听说那陆老夫人境况也差不多,陆沅琪都回娘家侍疾去了。
可惜的是冯陆两家都极好面子,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所以虽然撕破了脸皮,骂的厉害,却没把这件事往外捅。
顾野这边也是因为冯钰在家里安插了人手,从鲁国公府内部得来的消息。
但冯钰如今还不是世子,权利有限,他的人近不得秦氏的身,也只能隐约听到一些,知道事情的经过,像后头那精彩纷呈的骂战三百回合里到底骂的是啥,就不得而知了。
这天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顾野回坤宁宫用膳的时候,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正元帝见了,便问道:“我们烈王这是又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顾野并不瞒着,就道:“是听阿钰说了一嘴他家里的事儿,有些糟心的家务事罢了。父皇要是愿意听,我就说。”
听说是鲁国公府的事儿,正元帝下意识地看向周皇后。
周皇后正照顾陆照吃饭——陆照现在有陆煦比着,吃饭不用人喂了,但握不住小筷子小勺子,经常把自己的衣裳吃的一片狼藉,就还是得让人看顾着。
察觉到正元帝的视线,周皇后就道:“陛下想听就听,看臣妾做什么?”
正元帝想着以顾野的性子,多半也不会说会让周皇后不快的事儿,就让他说来。
顾野就说了冯家小妾在鲁国公夫人屋里小产,然后秦氏和陆老夫人骂架的事儿。
周皇后一开始没怎么上心的,后头不觉也认真听了起来,“那鲁国公府的老夫人我是知道的,素日里那就是得理不饶人,无礼搅三分的厉害人物。这陆家倒是没怎么听说过,那陆老夫人竟能和她平分秋色,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两人性子这般相仿,怎么就结成了亲家?结亲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天长日久地相处着,那不是等于三五不时都得闹上这么一场?”
顾野说可不是嘛,又可惜道:“只可惜阿钰那边的人不知道她们骂了什么,能骂上那么半天,直到两位老人家耗得力有不逮才休战,实在是让人很想洗耳恭听,开开眼界!”
母子俩说说笑笑的,只当听过一桩家长里短的热闹事,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正元帝,把这桩事听到耳朵里,还放在了心上。
能叫他放在心上的,自然不是冯家的家务事本身,而是冯家的亲事是过了明路的,他早就知道结亲的陆家是商户。
一个商户人家高攀国公府结亲,凭啥能那般理直气壮?
终归是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缘由在里头。
他便招人去问。
不同于冯钰只能在家里安插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手,正元帝在冯家的眼线是从前冯源的一个部下,如今在鲁国公府当侍卫的。
秦氏和陆老夫人在屋里扯着嗓子对骂,一般人听不到多少,耳聪目明的会武之人听到的可就多了,两人说的话被眼线写成了几页纸,连夜递送到御前。
正元帝这才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陆家陪送了二三十万两的嫁妆!
那样一笔银钱,即便是对身为九五之尊的他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冯家已有了权,如今更有了钱,且从前还带过兵,有着不少同僚旧部,还不是安分老实的!
这如何不让他忌惮呢?
当晚他又让人去彻查冯家的银钱方面的消息。
没过两日,正元帝就知道了冯家在和陆家结亲后倒是没有置办什么产业,或者招揽什么人手,只是开的那家望天楼越发不计成本罢了。
这稍微让他安心了一些,却又不是全然的放心,毕竟一个酒楼再亏钱,那二三十万两都不可能只补了那么一个空缺,便又让人再接着查。
查着查着,自然就查到了永和宫头上。
冯贵妃这段时间出手十分阔绰,让人办差的赏钱动辄就是百两。
正元帝且不知道那是因为冯贵妃前头得罪了钱三思,所以钱三思故意在背后给她穿小鞋,逼得她在宫里当散财童子。
他便让人捉了永和宫的宫人稍微一拷问,就得知近几个月来,冯贵妃光是打赏宫人,就已经花费出去上万两。
这就很触正元帝的霉头了——这让宫人办差,给了几两银子,那固然可以算是主子的打赏。但这动辄百两,总共花销过万两的举动,却已经脱出了打赏的范畴,而可以归于行贿了。
一个鲁国公府在外就让他睡不安生了,还有这么个在宫里大肆笼络宫人,若不是陆煦还不到四岁,正元帝又对冯源的为人还算了解,都要怀疑这家子准备谋反了!
但谋不谋反先不提,永和宫的宫人平时动不动就会受到冯贵妃的责打,竹筒倒豆子的什么都说,不止说了这方面的事儿,还说冯贵妃如何教唆奶娘,让奶娘时时刻刻提醒陆煦要提防着顾野。
抓了一个又拉出个奶娘,正元帝再让人问那奶娘,果然和宫人说的都对的上,还复述了很多冯贵妃的原话。
早些时候,正元帝就知道陆煦被冯贵妃养的有些歪了,但想着他年纪小,肯定能掰过来。就让陆煦住到了撷芳殿,让他和顾野一起上课,同吃同住,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他是想让这兄弟俩和睦相处。
可这冯贵妃,却还是这般妄图离间他们兄弟,蠢得令人发指!
终归这家子不让人省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触及底线的正元帝是完全不耐烦了。
冷静过后,想着冯贵妃为自己生育了陆煦,看着孩子的面子,他也没降冯贵妃的位份,只下旨申斥冯贵妃铺张浪费,罚她闭宫思过,再把那些收受贿赂的宫人一并处理,肃清宫闱。
至于宫外的鲁国公府,正元帝则送了两个性子最不让人省心的美人过去,只说是听说冯源失了个孩子,冯钰如今又在宫里长住,冯源膝下空虚,送两个美人去为冯家开枝散叶,也算是在惩治了冯贵妃后给鲁国公府一点赏赐,一个棒槌一个甜枣的,合情合理。
至于那两个不省心的美人,会不会搅的鲁国公府后宅越发混乱,会不会让冯家和陆家从亲家成为冤家,那就不在正元帝的管辖范畴里了。
反正自打这次之后,顾茵就很少再从顾野嘴里听到鲁国公府的消息了——冯贵妃失宠,出不得宫,又递不出消息,冯家忙着内务,自然很少再有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总算是安分下来。
…………
五月中旬,徐厨子带着两个小徒弟上京城来了。
而寒山镇的大本营,则是顾茵在考察了这么久后,从现在酒楼两位大厨里头的徒弟里,各选了一人。两人在年后就出发去往寒山镇。
徐厨子带着他们熟悉了一段时间快餐店的运营模式,便能彻底脱开手来。
师徒分别了大半年,顾茵也十分挂念这唯一的徒弟和一对徒孙。
当天正好她也没什么事,武青意也休沐在家,两人干脆一起去城外接人。
马车停在码头边上没多会儿,顾茵一眼就在下船的人群里看到了十分显眼的徐厨子。
他和砧板、菜刀一人提着几个硕大的包袱。
下了船后,一胖两瘦的三人被人潮裹挟着往前走。
一路走到宽敞地带,三人脸上都浮现了茫然的神色。
顾茵和武青意过去寻他们的时候,正听到徐厨子咋舌道:“乖乖,这就是京城啊,别的不说,光这码头就比咱们镇子上的大了好几倍!”
菜刀和砧板也有些被唬住,闻言都是只点头不吭声。
徐厨子又自顾自道:“也不知道你们师祖在京城的‘食为天’开的好不好,和人打听的话能不能打听到地方。”
京城这样的地界,饭馆酒楼那自然多如牛毛。若只是生意一般的,和人打听,那自然是打听不到。除非是和寒山镇的食为天一般,生意好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闯出了名堂,自然就能随便打听到。
砧板就说:“师父别瞎操心,师祖给您的信上不是说一切都好吗?您难道是不相信她老人家的本事?”
徐厨子伸出圆乎乎的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们师祖的本事毋庸置疑,但是你看嘛,光码头上的摊子,码头旁的小店就多如牛毛……你师祖她老人家才来了京城多久啊!而且她老人家素来是报喜不报忧,不喜欢烦扰别人的。我可同你们说好,万一京城这边的‘食为天’生意没咱们想的那么好,你俩可不许表露出失望,没得让你们师祖不高兴!”
这话听得顾茵又无奈又好笑,开口道:“我这‘老人家’可不就在这里?”
徐厨子和两个小徒弟连忙循声转头,惊喜地一起喊“师父”和“师祖”。
徐厨子比两个小的更激动,那眼泪说来就来,刚喊完了人就开始擦眼睛了,又说道:“师父好狠的心,当时说先来探探情况,安顿下来后就让人来接我的班,这一分别就是大半年……”
顾茵忙歉然道:“实在对不住,这边的生意没我想的简单,也是到了今年,咱家的生意才算是安顿好了。我也才有工夫抽掉人手去接你的班。”
徐厨子理解地点点头,又接着道:“可怜我这段时间,想您想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味……往后您可别再丢下我们了。”
话是感动人的话,顾茵也确实因为师徒相聚而心绪激动,只是听着这话,再看徐厨子比之前分别时还白胖红润了三分的大脸盘子,总觉得哪里哪里怪怪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